玉言告辞而去,唯在出去的一刹那,悄悄捺下嘴角的一抹讥讽:她是绝不肯就此罢休的。梅氏是否清白无辜,要等她查清之后再说。但是现在,她已经定下了她的罪。 车轿辚辚朝温府驶去,玉言这些日子心神不定,晚上总没睡好,反而在马车这种颠簸的情况下,她渐渐放松下来,昏昏睡去。 她是在文墨焦急的呼喊中清醒过来的。 文墨一边用力推搡着她,一边叫道:“小姐,快醒醒,咱们遇上劫匪了!” “劫匪?”玉言朦朦胧胧地睁开眼,一看,果然车轿已停了下来,周围却空空荡荡的,一个人影也无,她不禁问道:“人呢?” “那些人胆子忒小,一看到匪徒过来,都跑得无影无踪了。”文墨气道。 这不跟上次的事一样吗?玉言探头望去,果然看到一个黑衣蒙面人立在路当中,手中握着一把明晃晃的大刀。玉言紧张的心情立刻松弛下来,她索性爬下轿子,笔直地朝那人走去。 文墨在后头急道:“小姐,你要干什么?危险!” 玉言头也不回地说道:“你放心,是熟人。”她大步走过去,径直将那人蒙面的黑巾扯下来。 她不禁愣住了。来人竟不是宁澄江。 黑巾下是一张阴鸷的脸,那一双眼冷得像死人的眼睛。 饶是玉言胆大,此刻也不禁有几分怯懦,她勉强鼓起勇气问道:“你是谁?” “我是来要你性命的人。”那人说罢,举起手中的大刀,笔直地朝她的脖颈砍去。 玉言完全来不及闪避。 文墨从轿子里探出半个身子,看到这一幕,吓得忙捂住眼。 没有听到鲜血喷溅出来的声音,文墨慢慢地放下手,只见大刀已被一只长剑拦住,她循着剑柄望去,就看到不知何时赶来的宁澄江。 玉言怔怔地站在一边,她方才也吓懵了,现在还没醒过神来。 那人见突生变故,先是一愣,随即陡起杀心,反手便是一刀,欲先将宁澄江除掉。宁澄江岂肯让他得逞,立刻与他交起手来。 两人的武功都不错,眼前只见得刀光剑影,毫不容情。玉言不禁暗暗为宁澄江捏一把汗。 好在,事情终究朝着她希望的方向发展。宁澄江看来技高一筹,几个回合之后,那人便觉出吃力来,渐渐只有招架之力、而无还手之能,宁澄江乘胜追击,一剑紧似一剑,临了,那人腹部中了一剑,血流不止,只得落荒而逃。 穷寇莫追,那人既已受了重伤,宁澄江便懒得管他了。他径自走到玉言身前,关切地问道:“你没事吧?” 玉言看来并无大碍,只是受了些惊吓。她镇定了一下脸色,道:“我先前以为那人是你,没想到原来不是。” 宁澄江笑道:“我还没有那么无聊。自打上次捉弄你后,我以为你不会再走这条路了,没想到你还是走了。” “我一直都是个认死理的人,”玉言道,“你不也一样么,不然怎么还是来了?” 宁澄江老老实实地承认,“是,我也存了这样的妄想,说不定你巴不得被我捉弄呢。” 玉言往地上啐了一口,“胡说八道!”但是宁澄江救了她,她终究得表示一下谢意,便道:“不过也亏得你来,不然我这条命真不一定保得住。” “那人不像是普通的劫匪,似乎专冲你来的,你想是谁要杀你?” “谁知道呢,我并不曾得罪什么人。”其实她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梅氏,以为她要杀人灭口,但仔细一想,以梅氏的身份和能力,未必能做到这样果决完全。再则,她才与梅氏吵过架,立刻就出了事,任谁都会怀疑到梅氏身上,她应该没那么蠢。 玉言思来想去也没个头绪,只好先按下不表,免得宁澄江担心。 宁澄江已经担心了,他蹙眉看着玉言,“你这段时间仿佛脸色很不好。” 玉言没有留意到他说的“这段时间”,倘若她察觉了,就该想到宁澄江一直密切关注着她。可惜她最近实在太累,无暇顾及这种细节了,她只是淡淡道:“我娘过世了。” ☆、清吻 宁澄江默然,“不要太难过了,节哀吧。” 玉言看着他皱紧的眉毛,忽然扑哧一声笑出来。 宁澄江不好意思起来,甚至有些恼怒,“怎么了?” “你真的不适合安慰人。”玉言轻轻摇头,她慢慢收敛了脸上的笑意,“其实说实话,我并不十分难过,虽然娘去世了,我的确很难过,但这已经不是我第一次经历死亡,前世已经发生过一次了,不是么?” 宁澄江静静地望着她。 玉言继续道:“当一件悲剧重复发生两次的时候,人已经很难有什么悲伤之情了,至于我娘,她活着也不见得快活,死了也未必难受。我只是感到很迷茫。” “迷茫?” “对,我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有能力挽回一些事情,倘若命中注定逃不过,我如今的努力又有何用?”她眼里蒙上一层氤氲的雾气,是寒江上的朝雾,看不分明。 “但若不努力,就一定不能成事,为何不拼命尝试一番?” “你大概是对的,可是说真的,我已经失去了从前的热情,现在我真的很怀疑,自己是否还有必要坚持下去。”她轻轻嘘了一口气,最近发生的事令她太失望了,温飞衡真是命大,几次三番险中逃生,而苏氏却被一块小小的石头夺去了生命,她既不能完成复仇的目标,也保全不了自己想保全的人,莫非真是命中所定,哪怕重来一回,一切也都不能更改? 许是秋夜的凉意沁人肺腑,她轻轻咳了两声。宁澄江看着她,张开两臂,像一只展翅欲飞的鹤,他轻轻道:“过来。” “干什么?”玉言不解其意。 宁澄江大约很痛惜她的迟钝,索性大踏步走来,一把将她搂进怀里,像一只蝙蝠裹紧自己的猎物。 “你做什么?”玉言在他怀中挣扎。 “不要动。”宁澄江轻轻将一根手指抵在她唇边,“你的身子很冷,让我给你一点温暖。” 他的声音那样清澈,不像在说缠绵的情话,反而像在描述一件客观事实。 他大概说的就是那个意思。因为他并没有什么逾越之举。 玉言在他怀里安静下来。她不得不说,这种感觉是好的,她的身子渐渐停止颤动,恢复到平和的暖意。也许因为宁澄江的臂膀十分宽阔,令她感到安全。 良久,宁澄江方始将她放开,专注地看着她:“可好些了吗?” 他的脸靠得那么近,玉言不免有些不自在,她下意识地侧过脸去,“好多了。” 宁澄江的目光仍追着她不放,他忽然迅速地凑过来,尚未等玉言作出反应,两瓣唇已经紧紧地贴合在一起。 这个吻来得太过突然,突然到玉言一时忘了拒绝。等她意识到那两片柔嫩的东西来自何处,立刻惊慌失措,两只手拼命地撑拒,宁澄江却怎么也不肯放开,任凭身上的肉被掐得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