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不如留定王在此处养伤,待伤愈之后,我等稍作安排,他自己便能畅通无碍出宫。”小太监道。 师父沉吟不语。 养伤须伤药;李太妃绝不可开口讨药,否则必会引起注意。而宫中伤药——任何经过李承衍手的东西,师父都不敢相信。 师父缓缓站起身,合上佛龛的石门。 “…明日我亲自回冲虚观取药。” 他转身,第二次对着李太妃深深躬身:“…定王与阿翡的血脉,就此仰仗太妃了。” 李太妃眼中含泪,轻轻摇头:“道长放心,但凡我还有一口气。” 只一句话,说得师父胸口cháo热。 三十余载岁月,如梦中一场探险。初来之时,他曾经无数次遗憾,遗憾这个世界江湖简陋,既没有生死相随的làng漫传说,又不没有变幻多端的jīng彩招式。 可谁说异世界如此,没有真正的江湖? 人心是江湖,道义是江湖,家国是江湖,恩怨是江湖。 二十年前的恩情感怀至今,愿意舍生相护,这便是江湖。 李太妃白发jī皮,可在师父眼中,却是世间无双的大侠客。 —————————————————————— 翌日宁寿宫,太上皇cháo热更甚,头脸遍布褐红色的斑痕,状如恶鬼。 四皇子不敢目视父亲,压低声音吼道:“为何仍不见起色?” 太医跪倒一地,惶惶然不敢开口。 唯有冲虚道长神色自若:“…我冲虚观桑树下,埋着一株千蛛葵。若有千蛛葵配药,太上皇当能退疹。请万岁容贫道回冲虚观,速取药来。” 四皇子薄唇紧抿:“…既是取药,派个侍卫去就行了,不必道长亲自去一趟。” 冲虚道长捋着长须,不急不慌:“千蛛葵极为娇贵,根jīng离土,一炷香的功夫便会枯萎殆尽,功效大打折扣。我亲自前往,可在千蛛葵离土之后,便制 成药丸带进宫中,如此方能救回太上皇性命。” 自太上皇离奇失踪后,师父形同软禁。 即便后来四皇子礼遇有加,亦绝技不肯轻易放他出宫。 病榻上太上皇喘息愈渐粗重,喉头嗤嗤声响,如破了dòng的风箱。四皇子看看chuáng上的太上皇,又紧紧盯着师父端详。 许久后,他才终于颔首:“可。” ————————————————————— 在离开月余后,师父再一次回到了冲虚观中。 只是除了师父,还有一队四皇子的禁卫随行守护,一路上步步紧随。 门口两个小道童,一高瘦,一矮胖,均是十岁左右模样,看见师父回来双双扑了上来,呜呜哭了出声。 禁卫伸手一拦,皮笑肉不笑:“…勿冲撞了道长。” 师父默默看着两个道童,眼神从那高瘦的那人挪到了矮胖那人身上,停留许久。 “太上皇还在等着救命呢。愣着gān嘛?”师父伸手一点,指着那矮胖道童道,“还不快随我来药房?速速择了那千蛛葵?” 矮胖道童踉跄两步。师父抬脚往前,小道童却兜头兜脑,险些走反了方向。 危机时刻,师父在那道童肩上拽了一把,这才把矮胖道童拽到了药房的方向。 穿过幽深的庭院,仿佛别有dòng天。一棵巨大的桑树遮天蔽日,挡住了大半的日荫。 恍惚间像是回到了快活林。 师父在桑树前蹲下,矮胖道童紧紧蹭在他身旁,也小心翼翼地蹲下。 “师父…”那矮胖道童的声音发颤,险些带了哭腔,“我可终于找到你了。” 师父一手握着小玉铲,缓缓铲树下的千蛛葵;另一手却紧紧握住那矮胖道童,极轻地说:“你受苦了,四要。” 那矮胖“道童”,除了程四要,又还能有谁? ———————————————————————— 当日快活林中,程四要和郑三琯避世独居。战乱虽起,两人偏安一隅,过得十分安逸。 直到谷中缺油盐酱醋、缺米缺面缺粮;四要因为久未吃盐四肢无力,渐渐陷入昏迷。 三琯为救四要,不得不独自一人走出快活林;却在到达镇上换盐的时候,遇上了带一队兵的百户荀远,被一路qiáng迫送至李承衍的身边。 快活林中,天色已渐huáng昏。程四要饥肠辘辘,于昏昏沉沉重悠悠醒转,呼唤三琯,却久久不见人来。 四要跌跌撞撞起身,望一眼窗外斜阳,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足足睡够一天一夜。 房内锅碗瓢盆gāngān净净,桌椅板凳亦没有挪动过的痕迹。 他这才意识到,三琯也已经足足一天一夜没有回到房间里来。 初时他极为紧张,以为姐姐进了红掌花或鹤望兰林中,遇到瘴气猛shò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