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语气里的伤感和自我厌弃听得顾容瑾心肝一颤。 “我知道我再怎么努力都不可能成为我祖父我爹我娘那样的人物,文不成武不就,唉……” 那一声长长的叹息透出了深深的不甘与失落。 顾容瑾神思恍惚的离开,廖凤追上来,再要跟上,被他抬了下手,止住了。 冷风裹着冰凉的雨水,带了哨子,呼呼的chuī着。 顾容瑾想到了小时候,那时候父亲在他眼里是只可仰望的山,是知识渊博的海,是他追逐的启明星。父亲对他从来都是严厉的,绝少赞美,甚至到了苛刻的地步。少年成长期,他曾怨恨过,也曾暗暗发誓,要是将来他有了孩子,一定随便他怎样,绝不为难他,不叫他受自己受过的罪。只要他平安喜乐,他这个做爹的就做的比他爹好。 长思是阿玨留给他的唯一念想,他给予他一切,纵容他所作所为,从不觉得他有错。有错也只是他这个当爹的错,是他这个当爹的没有守护好她们母子,才害得他自小就没了娘,还落了一身病。 可他的纵容,对孩子无止尽的溺爱,甚至对他的一生都没有期待和要求,这些真的是孩子想要的吗?……“慷慨过燕市,从容做楚囚,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 “此去huáng泉招旧部,旌旗十万斩阎罗。”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哈哈……哈哈……” 狭长的石板街,晦暗的天光,偶有几户人家窗前亮了灯烛。那人手里提着一坛酒,踉踉跄跄,雨水浸透全身,行止间,肆意癫狂。 雨水成帘,割断的是生死,隔不断的是思念。 顾容瑾看着她癫狂吟诗,熟悉的画面与遥远的过去重叠在一起,不知不觉湿了眼眶。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前路窄小,白玨被阻了去路,歪着脸朝他看去,半晌,依稀分辨出,“顾容瑾?” 顾容瑾解开斗笠,任雨水兜头浇下,抬手挡在她头顶,“是我。” 白玨仰起头,伸出一只手托起他的下巴,轻佻的左转了下右转了下,忽而一笑,轻拍几下,又摇摇头,叹了口气。 手指落下,被他按住,他指尖微颤,呼吸都停了,珍而重之,贴在胸口。白玨浑不在意,却是不耐烦的顺势将他一推。 “滚开!别挡道!” 顾容瑾偏了偏身子,并未放开她。 白玨一下没推开,身形不稳,手里半空的酒坛砸在地上,人晃dàng了下,直直向前倒去,被顾容瑾一拉带进怀里。 人入了怀,顾容瑾这才察觉到她身体不对劲,半边凉如寒冰,半边滚烫的如沸腾的水。 顾容瑾眉心拧死,抱起她急速往太尉府去。 身后传来喊声,“顾爹爹,你等等我!” 顾容瑾这才发现,身后还跟了个小萝卜头,身上披了件防水的油布。 顾容瑾一眼认出他,没来得及深究,叮嘱一句,“跟上。”疾步而去。 入了太尉府,一面命人传唤府里的大夫,一面又命人去请太医。府内下人倒也习惯了,并不慌乱。顾容瑾抱着人一脚踏进自己的卧房,白玨忽然醒了,起先还有些懵,片刻后眼神有了焦距,落在顾容瑾脸上,眼角抽了抽。 “咱俩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一说话,满嘴都是酒气。 白玨酒量好,千杯不醉是夸张,喝个几坛子,迷糊一阵,很快清醒却是事实。 “你醒了?”顾容瑾站住不动。 白玨一醒,嘴就欠,“顾太尉,你这是想趁人之危?我现在是该喊救命好还是半推半就好?” 顾容瑾眉心微皱,眼神由先前的关切变成了困惑起疑。 白玨懂他,一翻身从他怀里跳下来,却是胸口一阵激dàng,真气霎时乱了,qiáng忍几息没忍住,哇得吐出一口鲜血。双。腿一软,萎顿在地。 顾容瑾面上的疑虑瞬间消弭殆尽,上前扶住她,搭上她的脉。 白玨半边寒凉,半边滚烫,仿佛有一股大力要qiáng行将她从中间撕扯开,难受得不行,却还有心情开玩笑,“你要不要连这只手也诊一下?” 顾容瑾搭的那条脉,像是被急速拨动的琴弦,又快又乱,表皮通红,眼见着越来越红,仿佛被沸水煮过。再看另一只胳膊,白如冷玉,顾容瑾鬼使神差的也搭了上去,那脉若不是功力深厚根本不易察觉,跟一只死人手也无甚差别。 顾容瑾尚未从震惊中回过神,白玨嘻嘻笑了起来,一副全然不把自个身体当回事的随意。 “我该怎么做?”顾容瑾忽然双手握住她的肩膀,情绪激动道:“我该怎么救你?” 恰在此,管家领着府内的大夫跑来了,“老爷,钟大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