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风和日丽，东边的太阳升起半吊子高，万马雪山脚下难得晴空万里。一大早乌嘎城的月半集市慢慢开始聚起人来。打城南城东城西来的人络绎不绝，从城北来的人寥寥无几。出城北五里路后，基本上就没了几户人家。
城北高高的哨塔上，老格朗坐在护栏上倚着柱子捧着酒囊在咂嘴品着玉州酿。眼见着达娃骑着牦雀一溜烟儿出了城门，后面还跟着两条大狗。老格朗振声一喊：“达娃！你小子不在家揉面不去学堂认字儿瞎往哪儿跑呢！”
达娃听到声音勒住坐骑，回身抬头仰望：“格朗大伯，我阿爸让我带我堂叔去雪山下看看，散散心，打打猎，我打算射几只鸟儿下来今晚加餐！”关在乌嘎城里度过一个寒冬，太久没有出城撒欢儿，达娃已经控制不住自己内心的野性了，一脸都是欢快。
姬牧星此时也赶了上来，冲老格朗一抱拳点了点头。
老格朗甩甩手中的鞭子，朝下指指哨塔下一块石碑，冲姬牧星说，“玉州人，看看这块碑，把上面的妖物模样都记住咯！”他再一扬鞭指了指万马雪山方向，“到了那边看到长这些模样的，就让达娃拿箭射死，回来禀报我，让县丞好好赏你们几个钱儿！哈哈哈哈哈！”那哨塔上几个乌嘎跟着大笑起哄起来。
姬牧星也爽朗地笑了起来，从腰间拔了一柄短剑，那剑光凌厉，被阳光一照，一道寒光闪闪，晃到了老格朗的眼睛。这把剑，正是曲直。“哈哈哈哈哈！达娃射杀，我持剑砍，拖回来宰了下酒！”姬牧星朗声道，“当敬你三杯！”说完一催坐骑，疾驰而去。
哨塔上响起一片唿哨，几个乌嘎都大声叫起好来。那老格朗也不禁高喊了一声：“玉州郎，好风采！”
一路驰骋，出了城北五里路外最后一户人家，已到了大脚海子的边上。姬牧星勒住胯下牦雀，唤住兴致高涨的达娃。回头时，大宝二宝两条大狗，气喘吁吁地赶了上来。
雪山之下，已是春光明媚，草地绿油油长势喜人。通往达娃家先人墓地和冰林神木的路，已被半人多高的绿草湮没了一大半，但仍然看得出这曾是一条可并行两驾车马的康庄大道，那不知何年何月筑起的路基，把这沿着海子边上蜿蜒的道路托高了近一尺。大脚海子湖水清澈透亮，水草丰美，湖面时不时掠过一波涟漪，天空中有各色鸟儿飞翔。姬牧星心想，这哪像是一个蛮古妖物恣意施虐的地方，此时此刻，分明是世外桃源一般的所在。
“达娃，你可曾来过这里？”姬牧星边催坐骑前行边问道。
“没有！”达娃此时也是一脸好奇和兴奋，他回首一指，说：“城北草原上都可以玩儿，但是过了城北五里路大强巴家，就只有乌嘎能来了。”原来，那最后一户人家也是哨兵乌嘎，“不过，我家大人都可以来，我阿爷，阿爷的阿爸阿爷和他们的阿爸阿爷，都埋在前面呢。”达娃又说：“要是其他人往这里来，被老格朗看见了，会拿弓箭射呢。长生天呢，让我阿爷，阿爷的阿爸阿爷和他们的阿爸阿爷埋在这里，所以啊，妖物害怕长生天，不敢吃我家的人呢！”达娃摇头晃脑很是得意。
姬牧星笑了，问达娃：“那你可知道妖物有多厉害吗？”
达娃摸了摸后脑勺说：“他们都说，以前啊很久很久以前，砣砣鸟曾经是现在的五倍大，一口就能啄下人头；乌嘎城方圆百里之内，曾经奔腾着上万匹月狼；多吉阿爸淹死的海子里，曾经游弋着长满石头鳞片的怪鱼，大到能吞下一整匹马……不过，我不怕！长生天不让妖物吃我家的人，我就不怕它们！”
这小孩儿一脸勇敢，不晓得世间的残酷和死亡的悲哀。姬牧星看着稚气未脱的达娃，开口道：“那，堂叔今天告诉你，长生天为什么不让妖物吃达娃家的人吧。”
“真的？堂叔你怎么知道的？阿爷阿爸阿妈都不告诉我，我问过他们很多次呢，他们总是说小孩子不要太好奇，好奇要被月狼半夜叼走”，达娃撅着嘴说，“还以为我不知道他们骗小孩儿……”
姬牧星不禁哈哈大笑，看来，仓央也未曾告诉自己的孙子，关于青卫门的一切。而贡珠，更是铁了心要了结与青卫的关系。
“达娃，长生天派你家的人埋骨于此，就是要锁住那万马雪山上的蛮古妖物啊！”姬牧星手指北方，那里冰林神木已清晰可见，达娃家先人的墓地就在眼前。太阳此时已高挂半空，风吹动海子边漫山遍野的青草沙沙作响，日头之下，达娃已是满头大汗，在这边陲寒境长大的他，从来没有感觉过像今天这般燥热。
姬牧星一拍他的肩头说：“达娃，你本应是青卫门木宗传人，青卫门本应是你的长生天……”
达娃抹了一下额头豆大的汗珠，一脸疑惑。青卫门？这是他平生第二次听说这个词。上一次是阿爷去世时，阿爸贡珠流着泪说出来的这三个字。
青卫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