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无法稀释恨，恨压抑不了爱，越是恨，就越说明当初有多爱，越是爱，就越是记起往昔的仇恨。她把自己逼近死角，用折磨慕容雪的方式去断自己的退路，莫若离到底是对她说过什么，才能让她在心里埋下这样扭曲矛盾的种子？

    师姐，师姐，你在哪里？

    倾墨，你又偷懒了。

    年轻的少女抬起头，在高大的榕树遮天盖地的枝干见看到了曲着一条腿悠闲坐着的师姐。那个被尘封在泛黄记忆里的莫若离，眉眼间总带着若有似无的笑，琥珀色的眼中带着慵懒，似乎对什么事都少一分在意。可是这样漫不经心的目光却总能让简倾墨紧张，欣喜，被她看着的时候，就会想起她的眼中现在是只有自己的。

    莫若离的笑容从来都是淡淡的，微微扬一扬嘴角，虽不是美艳绝伦，却也委婉动人，莫紫言，显然是比她的娘出落得更加出色，未被雕琢的花儿已有引人注目的美色，日后散开了枝叶，添了幽香，这变化，是简倾墨想不出的。

    简倾墨以为就算是那份禁断的感情无法说出口，她也可以守在她身边一辈子。可莫若离后来却选择了离开。她的心里渐渐住下了一个男子，眼睛里便再容不下别人，爱得为他退了师门，谎称自己是名歌姬，爱他爱得丢了自己，被丢弃之后又瞎了眼睛。她本该因为爱着莫若离而恨这个她与别的男子生下的孩子，可看到那双带着怯意的眼睛时轻易就被打动。

    她身体里也留着莫若离的血。

    她问莫若离，那个伤了你的男人到底是谁？莫若离不说，只轻轻念着，眼角是阴恻讽刺的笑，盯着身旁站着的莫紫言，我此生爱的只有他一个，就算是他的心给了别人，我还爱他，就算是死了，魂也要留在他身边。倾墨，你若还在乎师姐，就替我照顾这个孩子，看着她长大，别让她死了。

    那时她就该明白，莫若离也在恨。莫紫言对她而言，更多是被抛弃的耻辱，所以给她的温柔也少得可怜，她们，都是不被莫若离爱的。

    她想说些什么来安慰心灰意冷的徒儿，想要她从这极度的安静里脱离出来，可想来想去也只能保持沉默。该怎么说，说慕容雪还没有死，那天所看到的一切的都是假象？那是她的妹妹，是她爱着也恨着的人，她毁了慕容雪的一切，若是她还活着，一场厮杀在所难免，最后，还是有一个人要死。

    她相信莫紫言会为了赎罪做那个人。她能做的就是等她自己想明白。

    “思楚，有空的话，多陪陪你师姐，为师出去一趟。”

    “师父，”林思楚抓住简倾墨的衣袖，“师父，我们把师姐带走吧，回翠羽山，时间久了，她就不会这么难过吧？”

    简倾墨看着林思楚，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关切，焦急，难过还有莫名的情愫，那眼神让她想起了少时的自己。她微微一愣，“你师姐我可带不走，除非她自愿跟我回去。”

    “可是，你是师父，师姐她……”唇被指封住了，简倾墨伸出手摸摸林思楚的脸，“思楚，记住为师一句话，是你的便是你的，不是你的，永远不是你的，凡事莫强求。”

    简倾墨转身离开了，林思楚不安的站在原地咬住了下唇，师父她，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她回头发现莫紫言已经站起来了，大概是蹲得久了，步履有些摇晃。

    “师姐！”林思楚跑过去扶她，“师姐，你没事吧？”

    莫紫言轻轻摇头，又恢复了平日的冷清，“我只是蹲得久了。”她摸着怀里圆滚滚的兔子，皱着眉说道，“小雪，你最近又重了好多，我都要抱不动你了。走吧，我带你出去散散步。”

    林思楚锁紧了眉毛瞪着那只兔子，她当然知道莫紫言要带它去哪里，是那个山谷。慕容雪死了之后，莫紫言每天都会带着它去那里坐上好久。

    “师姐，我跟你去。”她不喜欢师姐这样，安静得的感觉不到存在，什么事情都装不进心里，浑浑噩噩的样子看着让她难受。

    *****

    “武儿，武儿？”

    “嗯，叔叔，什么事？”

    左震天拧起眉毛，带着关切问道，“这几日你干什么去了，总往外一跑就是一天，回来就开始发呆，是在想什么？你是不是又回御剑山庄了？”

    “没，没有什么。”慕容武摇摇头垂下眼睛，擦拭着手上的赤红的剑，这些天他总是在最后见到莫紫言的地方转悠，等了几日，也没等到那人出现。今日被左震天点醒，心中万般羞愧，慕容家的仇人还未找到，他怎么能再这个时候沉溺美色？

    慕容武，你什么时候也做了这没出息的好色之徒。

    “武儿，今日便跟我回红柳山庄吧，我差人将那银针送往唐门，过几日便会有消息，慕容家的剑散落江湖，你现在留在咏州城里也是无用，不如跟我回去，商量一下以后的事。”

    慕容武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一股酸涩涌了上来，这里，是他生长了二十年的家乡，自他带了剑出去游历，不管多久，回来的时候爹娘和妹妹都会在家中等着，可是现在他要离开，以后也不回来，那些人，他也永远见不到了。

    “武儿。”左震天拍拍慕容武的肩，“我知道你难过，身为男儿，就得有顶天立地的勇气，等以后振兴了慕容家的家业，你还可以再回来的。”

    “左叔叔，我们什么时候走？”

    “我已命人收拾细软，你如果没什么意见，过了中午就起程。”

    慕容武站起身，“叔叔，可否在这之前让我再去一趟御剑山庄，我想回去看最后一眼。”

    左震天沉吟片刻，“那你去吧，记得早些回来。”

    待慕容武走了，左震天轻轻敲击墙壁，隔壁屋里便出来两人，单膝跪在他面前，“庄主有何吩咐？”

    “你们去跟着武儿，将他看好了，我怕他做什么傻事。”

    “是。”

    马上的男子眼中透着刚毅，鬓角的碎发被风吹起绕在耳后，他扬手挥鞭，身下的黑马奔得更快。回到那个已经被刻在脑海里的地方，破败始终是它迎接自己的面目。慕容武已经相信了这不是一场噩梦，而是实实在在的现实，手里提着瓷罐封着的烈酒，在山庄的废墟洒上一圈，“爹，娘，妹妹，我慕容武今日在此发誓，若不能为慕容家报了血仇，我永不再踏上这片土地，要我生生世世不得好死！”

    丢了手里的空罐，他调转马头向山谷奔去，那些被遗弃在山庄里的焦尸被左震天安排手下埋在了山庄后的谷中，当中还有娘和慕容雪，这一走不知何时能回来，他要去告别。

    哒哒的马蹄声回荡在山谷里变得沉闷，林思楚诧异的回过头，就看到一个青衣男子策马扬鞭而来，她立刻将手按在剑上，警惕的盯着越来越近的人。

    马奔至二人面前，慕容武惊喜的发现他一直寻找的白衣姑娘也在这里，难不成是天意如此？

    林思楚冷冷问道，“你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