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醉春楼,十分静谧,辛勤工作一夜的花娘们正在休憩,喜好热闹,醉生梦死的顾客们也在饮了一夜酒后,睡的正香。 故而,楼内安静无比,那突兀出现的合影,朝着端坐椅上的瞎子作揖执礼,轻声开口。 方澈面不改色,双瞳虽然没有色泽,无法捕捉天地光芒,但是却十分的深邃,宛若无底洞般。 他持握竹杖,缓缓起身,并未因为人影所言话语而惊讶。 尽管是让他上那醉春楼极少有人登临的第六层。 春熙不再倒酒,心头微微震动,已是明白晨起时分定是发生些严重的事情。 “先生,请吧。” 那名曰青鹿的女子,穿着一身黑袍,头发捆扎起来,马尾垂落,一双面容英气逼人,双眉如刀,肌肤也没有寻常青楼女子那般滑腻白皙,饱经风霜了些。 显然,这女子是一位常年练武的武夫。 方澈虽然看不清楚对方模样,可女子开口,言语中的勃勃英气却是难以遮掩。 点了点头,方澈在青鹿带领下,朝着六层走去。 踩着松软的地毯,片刻便来到了第六层,跨过雕琢精致的栏杆,行至了一间房间前。 房间中央摆着一张狭长精雕细琢的檀木桌案,与听雨轩中的长桌桌案极像,更是摆着笔墨,洁白的宣纸平铺桌上,以镇纸轻压。 蓉姐则是坐在一旁,翘着修长白皙的腿,正在品食着早餐。 见到方澈出现,便以绣帕擦拭了朱唇,轻声道:“先生,你身上发生的事,妾身已知晓了。” “这事,妾身有过,未曾料到官府说话不算话,明明已经与我谈好,却于今日翻脸,惹来那捕头对你出手。” 蓉姐饮了杯春茶,簌簌口,遂是对方澈解释道。 南照湖畔发生的争锋,她竟然立刻就得知了。 不过,方澈并不意外,对方作为河洛城的地头蛇,自是有着专属的情报能力,就刚刚出现请他上楼的女子青鹿,真气浑厚,在武功层面,就深不可测。 “今日与你碰撞的捕头是哪位?”蓉姐问道。 “那位捕头说其名耿策。” “河洛黑衙号称三神捕之一的耿策?你与他交手了?你耿策乃一流武夫,入真七载,真气浑厚,兼修金刚体,武功非比寻常,你若与他交手还能全身而退……很不错了。” 蓉姐听闻耿策之名,诧异看了方澈一眼。 “侥幸逃脱而已,与真正武夫相比,我还差了些。”方澈说道,这话说的很真心。 他的武道框架乃作画所得热流,加上刚刚获得的《天地气》及《逐风枪》所搭成的,等于说是半路出家,并未像是正常武夫那般从童子功一步一步扎实练起。 “的确是差了些,你虽神力无双,且疑似入真,但你的肉身强度不及真正的入真武夫,在一些桩功基础以及武斗技巧方面也存在很大不足。” “虽入真,却无法完美发挥真气的力量。” 蓉姐站起身,身披蚕丝黑纱,露出了黑纱下那若隐若现的白皙嫩肉,她行至了窗前,看着窗外春雨淅淅沥沥,雨水交织在翘角飞檐,连成了丝线坠下,却是颗粒分明,宛若透明的珠帘摇晃。 方澈听着蓉姐那夹杂风雨的声音,亦是沉默下来。 他知道蓉姐说的没错,他毕竟非是纯正的武夫。 今日与耿策对上,虽只是惊鸿一瞥,甚至未曾迸发真正的火拼,可方澈知道,自己与对方存在着很大差距。 蓉姐转过身来,慵懒的倚着窗,看向闭目的方澈,轻叹了口气:“这一次的事,不寻常,官府明明答应我,却又出尔反尔,这非是一个好讯号,兴许,风雨将至。” 方澈寻了张椅子,在蓉姐的闺房中坐下,手指轻轻在黄竹杆上摩挲。 “是何风雨,洗耳恭听。” 微风自窗外拂来,携带几粒春雨,撩动蓉姐水润秀发,她瞥了方澈一眼:“罢了,先生还是莫要听这些,妾身自会处理,不会让先生再卷入麻烦当中。” “不过,此次之事,的确是妾身之过,可补偿先生,先生可说出要求。” 方澈闻言,心头倒也没有遗憾,不该听的事,能不听就不听,省的麻烦加身。 不过,听到蓉姐说让他提要求,方澈抿了抿唇。 “不知蓉姐可否听说过南照湖?” “城南那座‘横湖十顷琉璃碧’的南照湖?怎了?” “在下画过了醉春楼,下一幅画便欲要画南照湖,今日前往湖畔踩点取景,便被官府捕头所追上了踪迹。” “原来如此,南照湖与寻常的观景湖不一样,被世家把占,平民百姓不可入湖畔一里,乃是河洛城中世家权贵们的后花园,防守力量并不弱,无人邀请,先生想去,怕是有些难。” 蓉姐款款走回,亦是坐在椅子上,与方澈贴的极近,一股淡淡的桂花香味,自其身上飘出。 方澈却是蹙眉,这南照湖……还得有人邀请才能去? 想来,想要画一画南照湖还真非是件容易事。 “先生是想让我带你去南照湖吗?”蓉姐笑了起来,声音柔和的说道。 方澈点了点头,他只是想要安静的画一下地标道图,若是一路打过去,哪怕打赢了,亦是无法安生作画。 所以,有人带自是最好,和气生财,和气作画。 “这是小事,我蓉音在河洛还是小有名气,带先生入湖游湖不算难事,哪怕登岛都可以。” “我想来也许久未曾去往南照湖湖心岛,去与岛上河洛书院的老夫子手谈了,正好带上先生,也就顺手之事。” 蓉姐摇了摇头:“所以,这也不算偿还了先生,这样吧……我给先生写一副药方,先生刚刚入真,可肉身强度未曾跟上,继续积攒真气,兴许会被真气所伤,按照这药方抓出药,借以泡澡,可熬炼肉身,乃武夫锻体秘药。” 蓉姐说完,提起裙摆,款款行至了桌案后,提笔狼毫,酥白手指在宣纸上拂过,遂是开始书写,不一会儿,便写出了一副药方。 “此药方名为‘淬脉散’,先生可自行去药铺抓药。” 蓉姐写完后,晾干纸张,递给了方澈。 方澈没有拒绝,接过了这份淬脉散的药方,他的确需要一些增强体魄的办法。 先前与那白衫中年人与乞丐厮杀完,双手双腿俱是发软,热流耗尽后,更是连支撑站立的力气都没有,皆是因为体魄太差。 捕头耿策硬抗老驴一踹,仅仅只是被踹飞,毫发无损,皮糙肉厚,那般体质,方澈绝然是比不上的。 身弱,无以为武。 想要提高实力,增强体魄乃是必须的选择。 “多谢蓉姐。” 郑重的收起了药方,叠好收入衣襟,方澈闭目抱拳,作长揖而谢。 蓉姐身躯前倾,水润青丝泼洒而下,微微颔首应之。 片刻。 方澈牵着老驴,重新戴上了斗笠蓑衣,撞碎春风春雨,离开了醉春楼。 蓉姐立在楼阁六层,倚栏听风,凭窗处,看着那牵驴离去的瞎子背影,黛眉微微一蹙。 遂对黑影青鹿说道:“青鹿,你且去了解下,是那神捕耿策秉一腔正义,自身执意为之,还是那位自帝都而来的新城主所生出的想法……” “若是那城主的想法,这河洛城的宁静,怕是维持不下去了。” 青鹿抬起头,不解的问道:“蓉姐,为何这般说?” 蓉姐眸光逐渐迷离,观那萦绕青石长街的纤雨薄雾,捏起一盏散发氤氲热气的春茶,饮尽。 吐气长长,轻声道:“行镖司虽冠以一个‘司’字,坐落江湖,终究非官家势力。” “是以,每每新官上任三把火,却都要有一把烧到行镖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