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临走又朝山宗远去的身影看了一眼,其实她刚才是想说那句话的。16xiaoshuo.com 秋风漫卷,天地昏沉。 山中解决着突来的异动时,长孙家护卫追随着东来,匆匆护送少主返回幽州城,后方还跟有几名军所兵卒。 神容骑着快马,发上罩着的披风兜帽都已被风吹开。 从山里到幽州城外的一路都没有人烟,只有被马蹄踏过的尘土随风漫扬,如帘如帐。 距离城下不远时,斜前方忽来另一批人马,朝他们所在方向冲来。 “少主请往后。”东来立即策马往前,左右护卫由他指示,分列在两侧保护。 神容在马上看了一眼,那些并未着戎装武服,不是兵马,见到她的人应当就会避开,可居然没有,他们依然直冲了过来。 东来已经抽刀,就连后方几个军所的兵卒都已亮兵,却听对面领头的人一边冲来一边大喊:“请长孙女郎随我等移步!” “等等。”神容勒住马,身旁护送的人纷纷停下。 她往前细看,那群来人越发接近,认了出来:“他们是长安来的。” …… 幽州边界附近,空无一人的官道左右皆是大片荒野,远处是连绵起伏的山岭。 神容的马在此处停下,道旁只有一间土屋,是以前这里给过往驿马换食草料的地方,如今弃用,破败不堪。 那队拦她路的人早已远远回避,直退入了荒野。 东来带着护卫们跟来后,也只守在道路的另一头。 神容下马,看一眼昏沉的天光,已过去很久,不知山里解决了没有,一边想一边将身上披风系正,走向那间土屋。 门被吱呀一声推开,里面一道身影,一手轻掩口鼻抵挡灰尘,一边在焦急踱步,乍见开门而来的光亮才回过神,抬头看来,连忙迎过来:“阿容!” 神容走进来,看着他风尘仆仆的身影:“二表哥。” 是裴少雍,圆领袍的衣角粘带尘灰,连头上束发的玉冠都有些歪斜。 那群拦路的人就是他的人。 这屋中什么也没有,只一片杂乱,遍布灰尘,神容只能站着,也掩了下口鼻,不知他为何宁可派人去拦路也非要见她一面,淡淡说:“我刚到幽州不久,二表哥便来了,想必是早就上路了。” “没错。”裴少雍道:“我去国公府找过你,得知你离府后就立即告假而来,给你的信你却不回,便只能用此方法去请你了。” “所以我也只好来了。”神容看他一眼:“二表哥到底为何要见我,不妨直说。” “我是为了山宗。”裴少雍脚下接近一步:“我知道他想回头了,他在长安时要登门是要向你求娶了,是也不是?” 他一口气倒了出来,倒让神容蹙了眉:“是,二表哥就为了这个?” “自然!”裴少雍似有些激动:“就凭这我就必须要来此一趟,你万万不可接受!” 神容看他脸色都已微微泛红,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脚下小退半步,低声道:“二表哥既然已说到这份上,那我也没什么好遮掩的,我与他已有肌肤之亲。” 裴少雍一愣,随即就道:“那又如何,你与他本就做过夫妻,这算得了什么?何况我朝起自关陇至今世风开明,连多少皇室贵胄都不和则离,那不过就是你过往一段,不足挂齿。” “是,这些我都知道。”神容说:“我与你说这话,岂会是觉得女子该由这等事被束缚了手脚?我是说如今,不是过去。” 裴少雍一下就明白了,脸上有些发白:“你是想说,你已有心接受了?” 神容轻缓地点了下头。 裴少雍脸上似又白一层,平日里那张脸暖如旭阳,此刻如坠寒冬,忽又道:“不行!绝对不行!” 神容看着他,眉又蹙起,觉得他今日分外古怪,既然该说的已经说了,只能就此打住了,便动脚要走:“幽州眼下不太平,二表哥说完了便赶紧返回。” 身后脚步声急切,裴少雍一把就扯住了她的衣袖。 神容回头,愕然地看他一眼。 裴少雍急急道:“你根本不知他是什么样的人,你可知他要永镇幽州,不出幽州?” 神容很快回神:“早就听赵刺史说过,倒是没这般详细,据说他接受任命时便是这么定的,不过一个规定,与他为人又有何关联?” “若他不是不出幽州,是不能出幽州呢!” 神容倏然抬头:“你说什么?” “我说他不能出幽州!”裴少雍紧紧抓着她衣袖,快把她袖口揪皱了,声音压得低低的:“他若有私出幽州之举,就会被惩治!” 神容握着袖口挣开他的手,脸色渐冷:“无凭无据之言,二表哥最好不要再说。” 裴少雍紧抿着唇,看出她根本不信,又往前走近一步:“阿容,我对你的心意你一定知晓了,但你莫要以为我是因此而刻意针对山宗,若我真有此意,就不会特地赶来找你,大可以直接告诉姑父姑母,甚至上奏圣听。我无意叫他如何,我只想叫你远离他,不要被他骗了!他绝非你我看到的那般简单!” 他越说越快,生怕她真走一般。 神容脸色沉凝:“那我又如何能相信二表哥,他有什么不能出幽州的?” “因为他是罪人!” 神容怔住。 裴少雍陡然低吼出来也愣了,额上甚至已有细密的汗,白着脸看着她,咬了咬牙道:“我自宫内看到的,那是密旨,不可外传。他不能出幽州,是被关在了幽州!只因他有罪!” 在那份黄绢上,最后跳入他眼里的帝王御印,还有一个朱红的“密”字,其下却还有两个字:特赦。 他声音都有些发抖:“只有罪人身上才会用到‘特赦’,而且是重罪。” 神容被他这番话弄得脑中空了一空,走到门边:“二表哥未免说笑,若真是一个罪人,何以能成为一州军首?” “那就得去问他自己和先帝了。”裴少雍想过来拉她:“阿容,你知道我自小到大从不对你说半句假话的。” 神容避过了他的手,却也记得这是实话,他的确从未骗过她。 但那男人不久前刚和她同入山里,此刻竟被说成了罪人,谁能相信。 她仍是转身要走:“我该回城了,二表哥也该回长安了。” 门刚拉开,裴少雍快步上前,又一把推回去,往里快走两步:“你还是要回去?” 神容胸口微微起伏:“我是特地来接替我哥哥的,来这里见你够久了,已耽误了返城,必须要回去。” “那回去之后当如何?”裴少雍问:“他是罪人,你也毫不在意?” 神容简直有些恼怒了:“二表哥莫再说这话了。” “你还是不信?”裴少雍睁大双目,不敢大声,怕惊扰了什么一般,又像是害怕:“他真是罪人!” 霍然一声,门被踹开。 神容立即转头看去,胸口如被一撞。 挺拔如松的男人手执细长直刀,自门外走了进来,黑漆漆的双眼看着屋里。 裴少雍竟然不自觉就退了一步。 山宗刚出山就听说护送的军所兵马说了消息,快马而来,手里的刀尖还带着未来得及干掉的湿润血迹。 他看一眼裴少雍,眉目低压,眼里如有锋刃,一把抓住了神容的手,紧紧不放:“跟我走。” 第77章 神容毫不停顿就被拉出了门。 山宗甚至没有让她骑自己的马,直接拉着她到了他的马旁,抱着她送了上去,翻身而上,扯马就走。 东来在道旁见状,立即上马,带人跟上。 他动作太快了,神容被箍在他的胸膛里,临走前还能听见裴少雍在后面追出来的呼喊:“阿容!” 尚未能回头看一眼,只听山宗声音自头顶冷冷传来:“送兰台郎出幽州!” 说罢手臂一振,马就快驰了出去。 道上有一排军所兵马等着,个个坐在马上,手中持兵,如同刚下战场,兵器上尚有残血,皆在戒备当中一般,见他上路,齐齐调转马头往前开道。 山宗策马极快,一路上都没说过话,只有呼吸阵阵拂在她后颈边,神容知道他大概在她身后稍低了头。 她忍着什么都没说,因为此时不是说话的时候,一只手不自觉抓紧衣摆,由着迎头而来的凉风呼啸而过。 至幽州城附近,看见了更多的兵马。 神容双颊早已被风吹凉,转头看去,接连不断地有兵马自军所方向而来,在远处分开成两股,一股往幽州城而来,另一股往山中。 天色更暗了,越发接近的城头上,守军似乎也增加了许多,有守军在上方挥了挥令旗,下方城门才缓缓开启。 山宗搂紧神容,疾冲了进去。 城中也有些不一样,街道空荡了许多,看不见几个百姓,有的店铺还正在关门,反而多了许多兵卒。 神容随着疾驰的快马粗略看了一遍,不知道她去见裴少雍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好像幽州的情形已彻底变了。 …… 官舍里,广源听到动静赶出门来迎接。 快马奔至,山宗一跨而下,将神容直接抱了下来,抓着她手进门。 广源当做没看到,迎他们进府时如常一般道:“郎君和贵人一早就入了山,因何到此时才回,瞧着倒像是赶了一番路的模样,还是快进屋歇一歇,已备好饭菜了。” 他说的没错,他们往幽州边界这一去一返,几个时辰就过了,自然是赶了一番路。 山宗拉着神容一直不放,直到送入屋中,榻边小案上果然已有饭菜,尚有热气袅袅。 他终于松开手,一路骑马太快,胸膛尚在起伏,抛开手里的刀:“先歇着。” 神容却忽而抓住了他的护臂,自己的胸口也在起伏不定:“你已听到了是不是?” 山宗停在她身前,脸色沉定:“听到了什么?” “我二表哥的那句话。” “哪句?” “你是……”她轻轻抿一下唇:“你是罪……” 话音被吞了,山宗猛然低头堵住了她的唇。 神容唇被重重含住,呼吸一寸寸被夺去,抓着他护臂的手更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