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渐深,这些天天气不错,柳舒花绽,闻依心情也好。 许久没联系闻女士,这天打电话问才知道人家去旅游了。 闻依一惊,“去哪?姓徐的跟你去?” “你别大惊小怪,我没跟他去,去西北,和几个朋友报的团。” 闻依安静了会才说:“每天给我发消息。” “你不嫌烦啊,挂了。” 电话挂断,闻依呆在原地。 夏天她身边摇着尾巴。 闻依直接打开支付宝给闻红毓转过去十万。 闻红毓这辈子为了她哪也没去过,旅游这种事换以前根本不会发生,闻依心里愧疚,工作以后常常惹她生气还搬出去住,工作又忙,偶尔抽空才能回一趟家,前段时间又因为结婚这事气她一顿,闻红毓碰上她这个女儿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现在好了,闻女士又谈恋爱又去旅游,女儿结婚生子,终于能过上好日子,她高兴呢。 秦南山正好走过:“等孩子出生,我想让我妈来照顾。” 他没有思考,直接回应:“好。” 可闻红毓西北之旅并不顺利,没两天就提前结束回家,闻依当即收到消息:她妈男朋友的女儿回国,双方要见面。 闻依下班直接回长乐巷,闻女士一见她直往她身后探,“小秦呢?” “你家小秦没来,明天吃饭直接过去。”闻依放下包,轻哼:“到底我是你女儿还是他是你儿子。” “小秦对我好,就是我儿子。” “哇,闻女士,我给你转了十万哎,你太过分了啊。” 闻红毓笑着瞪她,“行了,贫什么,我这不用你过来,一起吃个饭而已,能有多大事。” 闻依坐下来喝了口水,认真问她:“妈,你打算来真的啊?” 闻红毓却手里活不停,走来走去,“什么来真的,走一步算一步。” “不来真的见人家女儿干嘛?” “徐朗不也见了你,吃个饭而已,没有什么特殊含义。”闻红毓去阳台晾洗好的衣服。 闻依静静坐着,等她进来,不让她走了,拉着人坐下,“妈,我支持你做的任何决定,你如果考虑好了就去做,领不领证都行,他家有房子的吧?到时候要搬家喊我回来。” 闻红毓单了三十年,现在能有个人一起生活,她没理由反对。 她西北玩得好好的,现在说回就回,显然把见人家女儿这事放在心上。 闻红毓望她一眼,嘴还硬:“胡说八道什么。” “现在老来伴多正常,而且你们都不老,再努力努力还能生个娃。” 闻红毓直接给她一个暴栗,可又接着不疾不徐说:“再说吧,先看看人家女儿什么想法。” “是你俩谈恋爱,又不是和他女儿谈恋爱,她要是不同意你们还不在一起了?” 闻红毓看着她,神色认真:“闻依,你要是不同意,我不会和他在一起,你能明白吗?” 闻依闻言轻声叹气,挪动位置过去,亲昵抱上她脖子,“妈” 母女俩安静了会,闻依问:“你跟我说说他女儿,我明天讨她开心去。” 闻红毓好笑:“用不着。” 不过闻红毓还是说了,徐朗女儿从小没妈被惯着长大,性格娇气蛮横,花钱如流水,在外念大学时失踪过两回,徐朗急得都买好机票准备出国找人,最后她是喝醉酒睡朋友家去了。 现在是因为学业不能按时完成,提前回国。 闻依忽然明白闻红毓为什么着急赶回来的原因,这位可不是像她这么好搞定。 她安慰:“没事,妈,咱们还年轻,这个不行换下一个。” 闻红毓又瞪她:“有你这样说话的吗?” “嘿嘿。” 嘴上说得轻松,闻依还是希望闻女士感情一切顺利,这么大年纪了,真感情受挫挺难受的。 晚上睡觉,秦南山打电话过来,闻依窝在被窝里接听,声音压低:“喂?” 秦南山:“怎么声音这么小?” “我家隔音不好。” 电话那头露出愉悦笑声,“我们又不做贼,还是这个点妈睡了?” 那倒没有,闻依露出被子,“干嘛呀?” “明天几点去?” “七点,安华酒店。” “好。” 微弱电流声在寂静深夜放大,呼吸声一深一浅。 从东郊回不清是什么,像是塑料夫妻更加亲密一些,彼此都在朝共同一个方向努力,去突破他说的界限。 但又没达到恩爱的程度倒有点若有若无捕捉不到的暧昧在里面。 闻依:“还有事吗?” 好久,他浅声问:“宝宝踢你吗?” “没有,今晚没有。”男人声线温柔,闻依眼眸流转,侧身重新拉过被子,也小声说:“可能是因为今晚爸爸不在身边。” 这几晚秦南山忙完都会按时进房抹油讲故事,十分积极,宝宝渐渐习惯他的声音,他一讲故事就疯狂动作,今晚他不在,宝宝安安静静。 秦南山笑:“就一晚没见。” 闻依心一静,猛然意识到什么,慌了慌,恢复平日语气,甚至带上冷意,“睡了,你明天别迟到。” “嗯,晚安。” 电话挂断,闻依侧躺,摸摸胸口,安抚不知为何躁动的心脏。 闻依第二天准时抵达安华酒店,秦南山已经提前到,手里提了两个袋子。 她问是什么,他说:“披肩,我妈认识个苏绣非遗文化传承人,她亲手做的。” “这么贵重?” “没事,放着也是浪费。” 闻依点点头,“破费了,帮我谢谢妈。” 包厢里徐朗和闻红毓已经在,两个中年人面色拘谨,看得出紧张,闻依心里笑,没想到还能见识这种场面。 徐朗提前打预防针:“南山依依,小怡性子冲,等会要是说了什么你们别介意。” 看来真是不好相处,闻依开始担心她妈和他女儿一起生活的日子。 原定七点吃饭,七点一刻,徐心怡没到,徐朗打电话问,说在路上了,七点半,还是没来。 除了徐朗,在场三人依然耐着性子等。 七点四十,人终于来了。 二十出头的女孩子,妆化得精致,眼神从最旁边秦南山扫到闻红毓,最后在闻红毓身上停留许久,坐下,让上菜。 没有解释也没有招呼,闻依眉心拧了拧。 闻红毓热情开场:“小怡刚回国,是不是很久没吃过中国菜?我和你爸特意选的中餐厅,你有什么想吃的尽管点。” 徐心怡呵一声,语气轻蔑:“阿姨,现在国外唐人街好几条,中餐馆到处是,不至于吃不上饭哈。” 气氛停滞,闻红毓面色尴尬,徐朗伸手拉了拉徐心怡,给了个警告眼神。 闻依拳头都捏紧了,闻红毓也来拉她,让她不要轻举妄动。 菜陆续上,徐心怡夹起一块北京烤鸭,吃两口,“呸”到碗里,“这也太臊,什么饭店。” 几人再次僵住。 “那咱们不吃这个。”闻红毓温柔笑,把没来得及给的礼物递出去,“小怡,这是你姐和姐夫给你准备的礼物。” 徐心怡哼:“我可没有姐。” 徐朗替她收下,徐心怡往闻依俩人方向探来一眼,视线多在秦南山身上停留几瞬,随后伸手拿出披肩看几眼,不屑丢下:“这地摊货吧?” 闻依夫妻脸色不约而同沉下来,闻依没忍住:“徐小姐,这不是地摊货,这是非遗苏绣纯手工披肩,这家酒店也是我妈和你爸精心选的地方,昨晚他们打了一晚上电话,商量着你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这都是我们的心意。” 徐心怡嘴角扯了扯,浑不在意,随意扒拉着眼前的菜。 闻红毓脸上带笑,依旧热情给徐心怡夹菜,夹了几箸,徐心怡冷声道:“阿姨,您别白费力气了,我不会同意你跟我爸在一起。” 场面又一次陷入僵滞,闻红毓放下筷子,挂着的笑容跟着卸下。 徐心怡年轻气盛,说话未经大脑的直白:“听说您二十多年一直没有结过婚,我觉得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我看您和您女儿都长得挺漂亮,我爸这个人老实容易被骗,我作为女儿得多长个心眼。” 徐朗猛地站起八道什么!” 闻红毓也赶紧站起话:“徐朗.” 闻依气得手都在抖,秦南山伸手握住她,给予安抚。 徐朗声音严厉:“今天让你过来吃饭不是听你意见,你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罢,我们都会在一起。” 徐心怡仰起脸,气势汹汹:“既然这样你叫我来干嘛!你们双宿双飞好了啊!最后再生个男孩,家产全给他!你们一个两个怀的什么心思以为我不知道吗?!” 徐朗扬起胳膊就要打下去,旁边闻红毓及时拉住。 “你打啊!有本事你打!”徐心怡更气,猛然站起,动作间拉扯到圆桌转盘,转盘一动,放着鱼的盘子突出,撞到闻依跟前的玻璃杯,玻璃杯哐啷倒下,砸到闻依孕肚上。 闻依瞬间吃痛,惊呼了声,玻璃杯里茶水迅速浸湿衣服,春日中,温度不高,放凉的水碰上肌肤,一阵冰凉。 场内争执的几人停下纷纷望过来,秦南山立即问:“没事吧?” 怀孕这么久没受过伤,这一砸也不知道会不会砸出个所以然来,闻依也害怕,望着人,声音都弱了,“我不知道.” 闻红毓再管不了别人,慌张不已:“依依,有事没事,要不要去医院?” 闻依六神无主。 秦南山把车钥匙递给闻红毓,冷静说:“妈您先带她去车上换件衣服,我记得后排袋子里放了件裙子,我晚点出去,我们再去医院。” “好好好。”闻红毓赶紧扶着人起来,闻依离开前看他一眼,他回望,轻轻点了点头。 人一走,秦南山扭头看向对面父女俩,往常温和的脸下沉,眉间染上几抹愠怒。 徐心怡知道自己刚刚伤到人,又对上男人凌厉视线,吓得一缩。 “徐小姐,关于你的话我有几点要解释。”没多少时间,秦南山语气低沉,直接开口:“我妈和你爸一样,没结婚都是为了自己女儿,没有你所揣测的多余事情,请你不要恶语伤人。” “另外,我们家并不缺钱,我太太和我有能力给她一个幸福的下半生生活,我们并不贪图你家家业,据我所知,我妈也并不打算要孩子。” “还有,两位长辈正经相识相知,做出在一起的决定并不容易,我相信他们的感情真挚纯粹,而这不是你攻击我太太和我妈长相的理由。” 秦南山目光微凝,“徐小姐,这本来是一件好事,没必要弄得大家都不愉快,你今天既然愿意来,不妨多为你父亲考虑考虑。” 说完,面向徐朗,“徐先生,您再好好劝劝,如果事情无法解决,我们也并不想让我妈受委屈。” 徐朗还怔着,忙应:“是是是,南山你放心。” 秦南山颔首,拿起母女俩落下的包,迅速迈步离开。 晚上医院只有急诊,医生检查完,说没事,让之后小心点,这几天随时听一下胎心,有不对劲再来检查。 在医院门口药店买了胎心检测仪,闻红毓不放心,想跟他们回去。 大学东路的房子住不了人,三人直接回长乐巷去。 路上闻依缓过,闻依只好去安慰闻红毓,“妈,这个徐心怡我看还没长大,你别把她的话放心上。” 闻红毓扯出笑容:“我知道,徐朗跟我说过一些,只是今天让你和小秦白来一趟了,还无缘无故听这些。” “说什么呢,没白来。”不来还不知徐朗这女儿这个性格,闻依问:“你们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闻红毓:“再看看,急不来。” 现在也只能这样,闻依心里摇头,没想到闻女士的情感历程居然比她还曲折, 到家,收拾完闻依开始倒弄胎心检测仪,一般28周左右才需要监测胎心,现在算是提前。 闻依看完一遍说明书,明白过来怎么用,她一开始不敢用在肚子上,又不想在自己胸上涂耦合剂,扬声喊:“秦南山。” 秦南山正好洗完澡进来,“怎么了?” 闻依扬扬手里小机器,“我想试试这个能不能用。” 秦南山一下听明白,“你等我吹一下头发。” “噢。” 又等了会,他终于进屋,自觉坐上床,脱掉上衣。 秦南山不是健身型身材,但他身量骨架在那,身材匀称健康,手臂线条流畅,薄薄肌肉像巧克力块状分明,腰身劲瘦,整个人挑不出一丝错处。 闻依视线往上,看见他锁骨下一枚小痣,就在骨头下,像是印上去,有点不真实,让人想摸一摸。 以前穿衣服都掩住,只有脱了才能看见的一颗小痣。 只有她才能看见的一颗小痣。 闻依脸色渐红,不敢再看,匆忙瞥开,她在探头上涂上耦合剂,“来了噢。” 秦南山低声应:“嗯。” 闻依快速把探头放上他心口位置,低头调整仪器音量键,手同时轻柔滑动,没一会,强劲有力的心跳声通过机器扩出,闻依惊喜抬头,一下撞进男人晦暗如深的眼里。 她嘴里的话停在喉咙,咽咽口水,慢半拍的惊喜缓慢说出,“真的能听见。” 薄唇再次吐出单音节,“嗯。” 闻依手还在动,心跳一声一声,“哒哒哒”,如同马蹄踩踏。 可平稳的心跳不知为何渐渐急促起来,像是马儿受惊,失去方向。 “咦?”闻依收回探头,左右翻看,“坏了吗?” 秦南山坐着也比她高,闻依睡衣宽松,丰盈胸脯随动作颤动,此刻低眸看着,一览无遗。 男人呼吸重了重,视线微移,捉住她手,抑着声说:“没坏,给宝宝测吧。” “噢。” 闻依躺下来,其他工作交给爸爸。 做过许多次b超,闻依对冰凉的液体以及探头移动的感觉熟悉,没一会,仪器传出宝宝心跳声,比秦南山的快一些,但弱一点。 闻依怡没有最初欣喜,取而代之是安慰,幸好杯子没砸出什么事。 听了两三分钟,确认宝宝没事,秦南山收好仪器,又抽过纸巾把耦合剂擦掉,“涂油?” “好。” 他动作熟练,闻依不用多交代什么,盯着他动作看了会,想起?” “徐朗自然还是站在妈这边,不过徐心怡估计需要花点时间来接受。” “我挺担心的,我妈看着是真上了心,要是最后没成多难过呀,你说这徐心怡都成年了怎么不多为她爸想想,还有她说那些话.”闻依越想越气,“她可千万别勉强,到时候只是嘴上点头答应,真住一起难过的还不是我妈?” “先别做这么多假设,徐家有点家底,徐心怡应当不会和父亲一起住,只是,”秦南山轻叹一声,手下动作放柔,“如果真要二选一,徐朗未必会跟自己女儿闹起来,你和妈保持联系。” “我知道。” 闻依看着他侧脸,秦南山脸庞渐渐与晚上吃饭时重合,心思渐远。 她当时心里全是无助,不仅怕伤到孩子,还对眼前局势失去判断。 二十多年,她们家从没有过男人,闻红毓就是这个家的顶梁柱,修小家电拆洗空调换灯具这种活都是自己干,实在干不了了才会找舅舅或者请工人。 家长会是闻红毓开,有不知情的小朋友见次次都是闻红毓来,好奇问她有没有爸爸,闻依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小学以前他们不住长乐巷,搬出来是因为房东坐地起价,闻红毓不肯,房东见家里只有母女两个,直接进屋替她们收拾行李丢出来,闻依那会七岁,闻红毓牵着她手站在门口,眼眶通红,嘴唇都快咬破。 后来她们在酒店住了一晚,第二天舅舅过来,帮她们讨要了剩下一年的租金,之后闻红毓咬牙用完积蓄又贷款二十万,买下长乐巷这套小房子,她们不必过被人驱赶的生活。 大学刚毕业那会闻红毓做手术,医生让家属签字,全是闻依签的,医生没问,但眼里好奇神色让人印象深刻。 做完手术闻红毓好几天不能下床,上厕所吃饭闻依一个人伺候,她没觉得辛苦,只是看着病房里幸福和睦的完整家庭多少有些心酸。 这么多年早已习惯,她也曾打算这辈子就她和闻红毓两个人过下去,曾经缺失的陪伴和父爱在长大后已不再需要。 可如今第一次有人为她们母女俩出头,秦南山站起来那一刻,她一颗心似乎被什么东西拨弄了一下,高高弹起,却又稳稳放下。 明知也许是童年背景让她对他产生滤镜,但仍因某一瞬体验到的被保护的安全感,让她逃离不想面对的环境而心生肤浅感动。 闻依轻轻叫他名字:“秦南山。” 他专注于手里工作,没看她,低沉声线尾音婉转:“嗯?” 闻依心脏一停,那天秦西说的话映入脑海。 喜欢,她喜欢秦南山? 闻依失神片刻,恼恨孕激素总是乱作祟,把感动等同于喜欢。 但怎么回事,她现在好想抱抱他。 一定是宝宝被揉得太舒服,掌控她大脑。 闻依内心和宝宝一番争论,落败,不受控制地弯过身子,去拥抱那个认真给她抹妊娠油的男人。 秦南山怔住,鼻息间全是女人香甜的沐浴露气息,手不知该往哪放。 “闻依?” “别动,抱抱。” 第二天正好是第三次产检。 工作日,秦南山没空去陪她,他说请假,闻依不让,她自己有手有脚的,医院又都是熟人,没必要矫情到一定要让爸爸陪。 这回做的是四维彩超,宝宝在羊水里任意移动,像根活动灵活的大香蕉,滑来滑去,赵灵在一边看得啧啧称奇:“闻依,我怎么觉得像个男孩?” 闻依傻了,愣住,快要哭出来,“张主任” 张主任跟赵灵相熟,但依然保持良好医德医风,闭嘴不言。 闻依因为赵灵一句话心情低落至极,最后是称身高体重,净身高一米六三的闻依怀孕前96斤,现在113斤。 要不是赵灵在身边扶着,闻依大概会晕倒不起。 17斤,才22周她就重了17斤! 闻依看着医院厕所镜子里的自己,欲哭无泪,“呜呜赵灵,我好胖,脸都圆了。” 赵灵安慰:“才一百多一点你就说胖,你让我们这些人怎么活?” “不是一百多一点,是一百一十三!”闻依捏自己脸,恨不得把脸上多增加的肉给捏下来。 产检结束,赵灵留她吃饭,闻依说不吃,要减肥。 下定决心离开医院,刚到公司门口,深深叹气,扭头去了附近餐厅,她不吃,宝宝得吃。 丧了一个中午,下午还得提起干劲工作,真是愁人。 秦南山今天开会开得晚,晚上到家时鞋柜下已经凌乱摆着双她常穿的小皮鞋,他摆正,朝里喊了声:“闻依?” 没人应,秦南山往里走,走两步停下,转头看客厅茶几。 零食他之前收回主卧,但不可能拦得住,现在区别仅仅是零食仓库换了一个地。 茶几上总会放着她吃不完的以及准备吃的,他之前见着都会收,但第二天依然重新出现,他放弃挣扎,然而现在台面干净得只剩遥控器。 秦南山去次卧拉开抽屉,抽屉里同样空无一物。 他眉心跳了跳,有股不详预兆。 闻依听见动静出来,第一句话是:“你今天溜不溜夏天,我跟你下去。” 秦南山还没应话,她自顾说:“春天来了呀,老憋在屋子里多浪费春光。” 他先问:“吃饭没有?” 闻依说没吃,秦南山:“先吃饭。” “我没什么胃口,你不要煮太多。” “好。” 有秦南山在晚上基本都在家吃,但他不会特意弄复杂的菜式,有时候一碗浇头满满的面,有时候一锅全是料的汤,简单但味道好,闻依总是不自觉吃多。 今晚他炒了一个肉一个菜,还有蒸蛋,闻依吃得克制,往常一碗饭的量今天半碗。 秦南山眉头微蹙,“今天产检检出什么了?” “没有,一切正常,宝宝健康。” “那怎么吃这么少?” 闻依放下筷子看向他,终是没忍住,可怜兮兮说:“秦南山,你有没有觉得我胖了?” 秦南山旋即明白零食们为何不知去向,他勾起唇笑:“没胖,很正常。” “那是因为你天天跟我在一起没发现,我胖了十七斤呢,脸都圆一圈。”又说:“都怪你,天天让我吃这个吃那个。” 她的责怪总是:“那等会一起去遛狗。” “嗯,我要走五圈!不行,六圈!” 秦南山看一眼她信誓旦旦模样,眼尾上翘,继续吃饭。 七点半,俩人下楼。 四月,春雨润叶,小区里一片油绿,光秃枝干上的玉兰花正盛。 夏天撒着欢跑前面,秦南山扯扯绳子把它拽回来,“慢点。” 闻依疑惑:“夏天不是不咬人吗?你怎么还牵绳呢?” “总有像你一样第一次见夏天的邻居,它体型大,容易吓着人,养狗狗也要讲究公德秩序。” 闻依心想,要是所有养大型犬的人都有他这种思想高度就好了,哪还有那么多狗咬人的新闻? 现在天气没那么冷,小区里散步的人很多,小孩老人一家三口,走走停停。 也有跟她一样的孕妇妈妈,一凑近,话题没停,对方月子比她大,预产期还有一个月,热情给闻依传授经验,包括之后待产时准备的孕妇包,生产注意事项,甚至生产之后恶露怎么处理。 闻依听得头皮发麻,她暂时还不想为没有到来的处境烦恼,赶紧结束闲聊离开。 可没走几步,心情还是被影响,闻依泫然欲泣:“好可怕啊,我不想生了怎么办?” 秦南山这几个月除了看科研论文,闲时也会去了解怀孕生产知识,知道那是一个大难关,他安慰:“一附院妇产科经验丰富,我们也提前做好准备,不会有事的,我最近看了些月子中心,他们提供的服务都还不错,你看要不要去,还是请个月嫂到家里来?” 闻依吸吸鼻子,做他给的选择题:“住月子中心吧。” “嗯。” 走到小区门口,闻依停下,“秦南山,我想吃甜的。” 她心情太差,得吃甜的转变心情。 俩人在小区门口便利店买了冰淇淋,边吃边走回来。 要是一个小时以前秦南山肯定不让她吃冰的,闻依感慨,真是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啊。 可到家一照镜子看见自己日渐圆润的脸和胸,吃完冰淇淋的人又后悔了,在卫生间里大喊:“秦南山,你为什么不阻止我!!啊啊啊!” 秦南山捂上夏天耳朵,默默把次卧门关上。 九点半进主卧,床上女人窝着玩手机,他问:“你不上课了?” “不上,结束了。” 他点点头,找好衣服出去洗澡,再回来,她换了姿势玩手机,秦南山提醒:“你别看太近,对眼睛不好。” 闻依丢掉手机,闭眼躺平。 暴躁性子没了,预示心情不好,秦南山以为她还在想散步时的事,“产检报告单我看了,孩子身高体型正常,你各项数据也正常,不会有意外的,你要是实在害怕,我们到时候提前住院,做足准备。” 女人声音闷闷:“嗯” 兴致依旧不高,秦南山斟酌一会,继续说:“妈的事你不用想太多,如果徐朗这点安全感都不能给,那走到一起不是什么好事。” “你也不胖,我刚刚发消息问妈了。”他怕她误会,特地补充:“问的你妈,她说她怀你时没胖多少,生产之后恢复得也快,所以你变胖的可能性很小。” 闻依睁眼,扭捏说话:“你怎么还问她这个。” “有事,顺便问的。” “什么事?” 他不说,“没什么。” 闻依撇撇嘴,还整上秘密了。 秦南山半靠在床头,沿着头顶暖黄光线看她,片刻后开口说道:“我们下午开了个会。” “什么会?” “开会前系主任说带上吃饭的家伙去,我们全部人都带了笔记本电脑,唯独一个新来的老师没有,你猜他带了什么?” 闻依听懂,干瘪的冷笑话配上他不会说笑话的语气,更加好笑,她终于露出笑容,好看的眉弯弯,“带了碗,秦南山你好无聊啊!” 秦南山也轻笑两声,冷笑话时间过去,拿过床头柜妊娠油,自动自觉准备干活。 闻依确实因为他说的这些事烦,但还有一件,思索片刻,决定把她的烦恼传递给他,“秦南山,我觉得肚子里可能是个男孩,怎么办啊?” 秦南山一愣,“为什么?张主任说的?” “不是.”话刚说完,闻依瞬间睁大眼,一脸惊恐,秦南山见状不对,赶紧问:“怎么了?” 闻依掉了两滴泪,委屈控诉,“呜呜他动了,动得好强烈,他真是男孩,呜呜我买了那么多女孩的衣服,怎么办,真是个男孩!秦南山!是个男孩,我好难过啊!” 秦南山哑然,放下妊娠油,直接伸手覆在她白皙肚皮上,感受胎动。 宝宝确实像条灵活的小鱼,游来游去,还一边吐泡泡。 秦南山唇角微扬,眼底漾开星碎光芒,“别多想,胎动是正常现象,女孩也会动的强烈。” 闻依吸吸鼻子,泪眼朦胧:“真的吗?” “嗯,会是个女孩的。” “可我还是害怕。” “不用怕。” 闻依平躺着,目光向上,直勾勾盯着侧身望向她的男人,她怎么觉得,他在发光啊,眼睛里都是星星,是灯太亮了还是她眼蒙了? 她抿抿唇,这次分不清是不是孕激素作祟了。 许久,小心翼翼试探他所谓界限,“那你亲亲我,亲亲我我就不怕了。” 秦南山愣住,“闻依.” “是我要求你的,你不用有压力,也没有对我不尊重。”等两秒,他还是没动静,她生气,“哼,不亲算了。” 闻依闭上眼睡觉。 三秒,十秒,或者十五秒,淡淡檀香味贴近,男性荷尔蒙气息与她身上孕雌激素完美相融,心跳轰隆时感受到额头轻柔一吻。 有点凉,软软绵绵,盛满温柔缱绻。 春风荡漾,窗外纯白洁净的玉兰扑簌落下,落了满地。 闻依耳垂渐红,扯过被子蒙住脸。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男孩还是女孩这一点,本来不想剧透,但猜测太多了,未避免不必要的猜想,所以可以直接告诉大家是个女宝,但是文中男女主不知道是男宝女宝,出现这样的情绪很正常。 大家看文开心~~~~~不用理会,今天也超甜!今天亲个额头,下次亲嘴还远吗?! 春日渐深,这些天天气不错,柳舒花绽,闻依心情也好。 许久没联系闻女士,这天打电话问才知道人家去旅游了。 闻依一惊,“去哪?姓徐的跟你去?” “你别大惊小怪,我没跟他去,去西北,和几个朋友报的团。” 闻依安静了会才说:“每天给我发消息。” “你不嫌烦啊,挂了。” 电话挂断,闻依呆在原地。 夏天她身边摇着尾巴。 闻依直接打开支付宝给闻红毓转过去十万。 闻红毓这辈子为了她哪也没去过,旅游这种事换以前根本不会发生,闻依心里愧疚,工作以后常常惹她生气还搬出去住,工作又忙,偶尔抽空才能回一趟家,前段时间又因为结婚这事气她一顿,闻红毓碰上她这个女儿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现在好了,闻女士又谈恋爱又去旅游,女儿结婚生子,终于能过上好日子,她高兴呢。 秦南山正好走过:“等孩子出生,我想让我妈来照顾。” 他没有思考,直接回应:“好。” 可闻红毓西北之旅并不顺利,没两天就提前结束回家,闻依当即收到消息:她妈男朋友的女儿回国,双方要见面。 闻依下班直接回长乐巷,闻女士一见她直往她身后探,“小秦呢?” “你家小秦没来,明天吃饭直接过去。”闻依放下包,轻哼:“到底我是你女儿还是他是你儿子。” “小秦对我好,就是我儿子。” “哇,闻女士,我给你转了十万哎,你太过分了啊。” 闻红毓笑着瞪她,“行了,贫什么,我这不用你过来,一起吃个饭而已,能有多大事。” 闻依坐下来喝了口水,认真问她:“妈,你打算来真的啊?” 闻红毓却手里活不停,走来走去,“什么来真的,走一步算一步。” “不来真的见人家女儿干嘛?” “徐朗不也见了你,吃个饭而已,没有什么特殊含义。”闻红毓去阳台晾洗好的衣服。 闻依静静坐着,等她进来,不让她走了,拉着人坐下,“妈,我支持你做的任何决定,你如果考虑好了就去做,领不领证都行,他家有房子的吧?到时候要搬家喊我回来。” 闻红毓单了三十年,现在能有个人一起生活,她没理由反对。 她西北玩得好好的,现在说回就回,显然把见人家女儿这事放在心上。 闻红毓望她一眼,嘴还硬:“胡说八道什么。” “现在老来伴多正常,而且你们都不老,再努力努力还能生个娃。” 闻红毓直接给她一个暴栗,可又接着不疾不徐说:“再说吧,先看看人家女儿什么想法。” “是你俩谈恋爱,又不是和他女儿谈恋爱,她要是不同意你们还不在一起了?” 闻红毓看着她,神色认真:“闻依,你要是不同意,我不会和他在一起,你能明白吗?” 闻依闻言轻声叹气,挪动位置过去,亲昵抱上她脖子,“妈” 母女俩安静了会,闻依问:“你跟我说说他女儿,我明天讨她开心去。” 闻红毓好笑:“用不着。” 不过闻红毓还是说了,徐朗女儿从小没妈被惯着长大,性格娇气蛮横,花钱如流水,在外念大学时失踪过两回,徐朗急得都买好机票准备出国找人,最后她是喝醉酒睡朋友家去了。 现在是因为学业不能按时完成,提前回国。 闻依忽然明白闻红毓为什么着急赶回来的原因,这位可不是像她这么好搞定。 她安慰:“没事,妈,咱们还年轻,这个不行换下一个。” 闻红毓又瞪她:“有你这样说话的吗?” “嘿嘿。” 嘴上说得轻松,闻依还是希望闻女士感情一切顺利,这么大年纪了,真感情受挫挺难受的。 晚上睡觉,秦南山打电话过来,闻依窝在被窝里接听,声音压低:“喂?” 秦南山:“怎么声音这么小?” “我家隔音不好。” 电话那头露出愉悦笑声,“我们又不做贼,还是这个点妈睡了?” 那倒没有,闻依露出被子,“干嘛呀?” “明天几点去?” “七点,安华酒店。” “好。” 微弱电流声在寂静深夜放大,呼吸声一深一浅。 从东郊回不清是什么,像是塑料夫妻更加亲密一些,彼此都在朝共同一个方向努力,去突破他说的界限。 但又没达到恩爱的程度倒有点若有若无捕捉不到的暧昧在里面。 闻依:“还有事吗?” 好久,他浅声问:“宝宝踢你吗?” “没有,今晚没有。”男人声线温柔,闻依眼眸流转,侧身重新拉过被子,也小声说:“可能是因为今晚爸爸不在身边。” 这几晚秦南山忙完都会按时进房抹油讲故事,十分积极,宝宝渐渐习惯他的声音,他一讲故事就疯狂动作,今晚他不在,宝宝安安静静。 秦南山笑:“就一晚没见。” 闻依心一静,猛然意识到什么,慌了慌,恢复平日语气,甚至带上冷意,“睡了,你明天别迟到。” “嗯,晚安。” 电话挂断,闻依侧躺,摸摸胸口,安抚不知为何躁动的心脏。 闻依第二天准时抵达安华酒店,秦南山已经提前到,手里提了两个袋子。 她问是什么,他说:“披肩,我妈认识个苏绣非遗文化传承人,她亲手做的。” “这么贵重?” “没事,放着也是浪费。” 闻依点点头,“破费了,帮我谢谢妈。” 包厢里徐朗和闻红毓已经在,两个中年人面色拘谨,看得出紧张,闻依心里笑,没想到还能见识这种场面。 徐朗提前打预防针:“南山依依,小怡性子冲,等会要是说了什么你们别介意。” 看来真是不好相处,闻依开始担心她妈和他女儿一起生活的日子。 原定七点吃饭,七点一刻,徐心怡没到,徐朗打电话问,说在路上了,七点半,还是没来。 除了徐朗,在场三人依然耐着性子等。 七点四十,人终于来了。 二十出头的女孩子,妆化得精致,眼神从最旁边秦南山扫到闻红毓,最后在闻红毓身上停留许久,坐下,让上菜。 没有解释也没有招呼,闻依眉心拧了拧。 闻红毓热情开场:“小怡刚回国,是不是很久没吃过中国菜?我和你爸特意选的中餐厅,你有什么想吃的尽管点。” 徐心怡呵一声,语气轻蔑:“阿姨,现在国外唐人街好几条,中餐馆到处是,不至于吃不上饭哈。” 气氛停滞,闻红毓面色尴尬,徐朗伸手拉了拉徐心怡,给了个警告眼神。 闻依拳头都捏紧了,闻红毓也来拉她,让她不要轻举妄动。 菜陆续上,徐心怡夹起一块北京烤鸭,吃两口,“呸”到碗里,“这也太臊,什么饭店。” 几人再次僵住。 “那咱们不吃这个。”闻红毓温柔笑,把没来得及给的礼物递出去,“小怡,这是你姐和姐夫给你准备的礼物。” 徐心怡哼:“我可没有姐。” 徐朗替她收下,徐心怡往闻依俩人方向探来一眼,视线多在秦南山身上停留几瞬,随后伸手拿出披肩看几眼,不屑丢下:“这地摊货吧?” 闻依夫妻脸色不约而同沉下来,闻依没忍住:“徐小姐,这不是地摊货,这是非遗苏绣纯手工披肩,这家酒店也是我妈和你爸精心选的地方,昨晚他们打了一晚上电话,商量着你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这都是我们的心意。” 徐心怡嘴角扯了扯,浑不在意,随意扒拉着眼前的菜。 闻红毓脸上带笑,依旧热情给徐心怡夹菜,夹了几箸,徐心怡冷声道:“阿姨,您别白费力气了,我不会同意你跟我爸在一起。” 场面又一次陷入僵滞,闻红毓放下筷子,挂着的笑容跟着卸下。 徐心怡年轻气盛,说话未经大脑的直白:“听说您二十多年一直没有结过婚,我觉得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我看您和您女儿都长得挺漂亮,我爸这个人老实容易被骗,我作为女儿得多长个心眼。” 徐朗猛地站起八道什么!” 闻红毓也赶紧站起话:“徐朗.” 闻依气得手都在抖,秦南山伸手握住她,给予安抚。 徐朗声音严厉:“今天让你过来吃饭不是听你意见,你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罢,我们都会在一起。” 徐心怡仰起脸,气势汹汹:“既然这样你叫我来干嘛!你们双宿双飞好了啊!最后再生个男孩,家产全给他!你们一个两个怀的什么心思以为我不知道吗?!” 徐朗扬起胳膊就要打下去,旁边闻红毓及时拉住。 “你打啊!有本事你打!”徐心怡更气,猛然站起,动作间拉扯到圆桌转盘,转盘一动,放着鱼的盘子突出,撞到闻依跟前的玻璃杯,玻璃杯哐啷倒下,砸到闻依孕肚上。 闻依瞬间吃痛,惊呼了声,玻璃杯里茶水迅速浸湿衣服,春日中,温度不高,放凉的水碰上肌肤,一阵冰凉。 场内争执的几人停下纷纷望过来,秦南山立即问:“没事吧?” 怀孕这么久没受过伤,这一砸也不知道会不会砸出个所以然来,闻依也害怕,望着人,声音都弱了,“我不知道.” 闻红毓再管不了别人,慌张不已:“依依,有事没事,要不要去医院?” 闻依六神无主。 秦南山把车钥匙递给闻红毓,冷静说:“妈您先带她去车上换件衣服,我记得后排袋子里放了件裙子,我晚点出去,我们再去医院。” “好好好。”闻红毓赶紧扶着人起来,闻依离开前看他一眼,他回望,轻轻点了点头。 人一走,秦南山扭头看向对面父女俩,往常温和的脸下沉,眉间染上几抹愠怒。 徐心怡知道自己刚刚伤到人,又对上男人凌厉视线,吓得一缩。 “徐小姐,关于你的话我有几点要解释。”没多少时间,秦南山语气低沉,直接开口:“我妈和你爸一样,没结婚都是为了自己女儿,没有你所揣测的多余事情,请你不要恶语伤人。” “另外,我们家并不缺钱,我太太和我有能力给她一个幸福的下半生生活,我们并不贪图你家家业,据我所知,我妈也并不打算要孩子。” “还有,两位长辈正经相识相知,做出在一起的决定并不容易,我相信他们的感情真挚纯粹,而这不是你攻击我太太和我妈长相的理由。” 秦南山目光微凝,“徐小姐,这本来是一件好事,没必要弄得大家都不愉快,你今天既然愿意来,不妨多为你父亲考虑考虑。” 说完,面向徐朗,“徐先生,您再好好劝劝,如果事情无法解决,我们也并不想让我妈受委屈。” 徐朗还怔着,忙应:“是是是,南山你放心。” 秦南山颔首,拿起母女俩落下的包,迅速迈步离开。 晚上医院只有急诊,医生检查完,说没事,让之后小心点,这几天随时听一下胎心,有不对劲再来检查。 在医院门口药店买了胎心检测仪,闻红毓不放心,想跟他们回去。 大学东路的房子住不了人,三人直接回长乐巷去。 路上闻依缓过,闻依只好去安慰闻红毓,“妈,这个徐心怡我看还没长大,你别把她的话放心上。” 闻红毓扯出笑容:“我知道,徐朗跟我说过一些,只是今天让你和小秦白来一趟了,还无缘无故听这些。” “说什么呢,没白来。”不来还不知徐朗这女儿这个性格,闻依问:“你们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闻红毓:“再看看,急不来。” 现在也只能这样,闻依心里摇头,没想到闻女士的情感历程居然比她还曲折, 到家,收拾完闻依开始倒弄胎心检测仪,一般28周左右才需要监测胎心,现在算是提前。 闻依看完一遍说明书,明白过来怎么用,她一开始不敢用在肚子上,又不想在自己胸上涂耦合剂,扬声喊:“秦南山。” 秦南山正好洗完澡进来,“怎么了?” 闻依扬扬手里小机器,“我想试试这个能不能用。” 秦南山一下听明白,“你等我吹一下头发。” “噢。” 又等了会,他终于进屋,自觉坐上床,脱掉上衣。 秦南山不是健身型身材,但他身量骨架在那,身材匀称健康,手臂线条流畅,薄薄肌肉像巧克力块状分明,腰身劲瘦,整个人挑不出一丝错处。 闻依视线往上,看见他锁骨下一枚小痣,就在骨头下,像是印上去,有点不真实,让人想摸一摸。 以前穿衣服都掩住,只有脱了才能看见的一颗小痣。 只有她才能看见的一颗小痣。 闻依脸色渐红,不敢再看,匆忙瞥开,她在探头上涂上耦合剂,“来了噢。” 秦南山低声应:“嗯。” 闻依快速把探头放上他心口位置,低头调整仪器音量键,手同时轻柔滑动,没一会,强劲有力的心跳声通过机器扩出,闻依惊喜抬头,一下撞进男人晦暗如深的眼里。 她嘴里的话停在喉咙,咽咽口水,慢半拍的惊喜缓慢说出,“真的能听见。” 薄唇再次吐出单音节,“嗯。” 闻依手还在动,心跳一声一声,“哒哒哒”,如同马蹄踩踏。 可平稳的心跳不知为何渐渐急促起来,像是马儿受惊,失去方向。 “咦?”闻依收回探头,左右翻看,“坏了吗?” 秦南山坐着也比她高,闻依睡衣宽松,丰盈胸脯随动作颤动,此刻低眸看着,一览无遗。 男人呼吸重了重,视线微移,捉住她手,抑着声说:“没坏,给宝宝测吧。” “噢。” 闻依躺下来,其他工作交给爸爸。 做过许多次b超,闻依对冰凉的液体以及探头移动的感觉熟悉,没一会,仪器传出宝宝心跳声,比秦南山的快一些,但弱一点。 闻依怡没有最初欣喜,取而代之是安慰,幸好杯子没砸出什么事。 听了两三分钟,确认宝宝没事,秦南山收好仪器,又抽过纸巾把耦合剂擦掉,“涂油?” “好。” 他动作熟练,闻依不用多交代什么,盯着他动作看了会,想起?” “徐朗自然还是站在妈这边,不过徐心怡估计需要花点时间来接受。” “我挺担心的,我妈看着是真上了心,要是最后没成多难过呀,你说这徐心怡都成年了怎么不多为她爸想想,还有她说那些话.”闻依越想越气,“她可千万别勉强,到时候只是嘴上点头答应,真住一起难过的还不是我妈?” “先别做这么多假设,徐家有点家底,徐心怡应当不会和父亲一起住,只是,”秦南山轻叹一声,手下动作放柔,“如果真要二选一,徐朗未必会跟自己女儿闹起来,你和妈保持联系。” “我知道。” 闻依看着他侧脸,秦南山脸庞渐渐与晚上吃饭时重合,心思渐远。 她当时心里全是无助,不仅怕伤到孩子,还对眼前局势失去判断。 二十多年,她们家从没有过男人,闻红毓就是这个家的顶梁柱,修小家电拆洗空调换灯具这种活都是自己干,实在干不了了才会找舅舅或者请工人。 家长会是闻红毓开,有不知情的小朋友见次次都是闻红毓来,好奇问她有没有爸爸,闻依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小学以前他们不住长乐巷,搬出来是因为房东坐地起价,闻红毓不肯,房东见家里只有母女两个,直接进屋替她们收拾行李丢出来,闻依那会七岁,闻红毓牵着她手站在门口,眼眶通红,嘴唇都快咬破。 后来她们在酒店住了一晚,第二天舅舅过来,帮她们讨要了剩下一年的租金,之后闻红毓咬牙用完积蓄又贷款二十万,买下长乐巷这套小房子,她们不必过被人驱赶的生活。 大学刚毕业那会闻红毓做手术,医生让家属签字,全是闻依签的,医生没问,但眼里好奇神色让人印象深刻。 做完手术闻红毓好几天不能下床,上厕所吃饭闻依一个人伺候,她没觉得辛苦,只是看着病房里幸福和睦的完整家庭多少有些心酸。 这么多年早已习惯,她也曾打算这辈子就她和闻红毓两个人过下去,曾经缺失的陪伴和父爱在长大后已不再需要。 可如今第一次有人为她们母女俩出头,秦南山站起来那一刻,她一颗心似乎被什么东西拨弄了一下,高高弹起,却又稳稳放下。 明知也许是童年背景让她对他产生滤镜,但仍因某一瞬体验到的被保护的安全感,让她逃离不想面对的环境而心生肤浅感动。 闻依轻轻叫他名字:“秦南山。” 他专注于手里工作,没看她,低沉声线尾音婉转:“嗯?” 闻依心脏一停,那天秦西说的话映入脑海。 喜欢,她喜欢秦南山? 闻依失神片刻,恼恨孕激素总是乱作祟,把感动等同于喜欢。 但怎么回事,她现在好想抱抱他。 一定是宝宝被揉得太舒服,掌控她大脑。 闻依内心和宝宝一番争论,落败,不受控制地弯过身子,去拥抱那个认真给她抹妊娠油的男人。 秦南山怔住,鼻息间全是女人香甜的沐浴露气息,手不知该往哪放。 “闻依?” “别动,抱抱。” 第二天正好是第三次产检。 工作日,秦南山没空去陪她,他说请假,闻依不让,她自己有手有脚的,医院又都是熟人,没必要矫情到一定要让爸爸陪。 这回做的是四维彩超,宝宝在羊水里任意移动,像根活动灵活的大香蕉,滑来滑去,赵灵在一边看得啧啧称奇:“闻依,我怎么觉得像个男孩?” 闻依傻了,愣住,快要哭出来,“张主任” 张主任跟赵灵相熟,但依然保持良好医德医风,闭嘴不言。 闻依因为赵灵一句话心情低落至极,最后是称身高体重,净身高一米六三的闻依怀孕前96斤,现在113斤。 要不是赵灵在身边扶着,闻依大概会晕倒不起。 17斤,才22周她就重了17斤! 闻依看着医院厕所镜子里的自己,欲哭无泪,“呜呜赵灵,我好胖,脸都圆了。” 赵灵安慰:“才一百多一点你就说胖,你让我们这些人怎么活?” “不是一百多一点,是一百一十三!”闻依捏自己脸,恨不得把脸上多增加的肉给捏下来。 产检结束,赵灵留她吃饭,闻依说不吃,要减肥。 下定决心离开医院,刚到公司门口,深深叹气,扭头去了附近餐厅,她不吃,宝宝得吃。 丧了一个中午,下午还得提起干劲工作,真是愁人。 秦南山今天开会开得晚,晚上到家时鞋柜下已经凌乱摆着双她常穿的小皮鞋,他摆正,朝里喊了声:“闻依?” 没人应,秦南山往里走,走两步停下,转头看客厅茶几。 零食他之前收回主卧,但不可能拦得住,现在区别仅仅是零食仓库换了一个地。 茶几上总会放着她吃不完的以及准备吃的,他之前见着都会收,但第二天依然重新出现,他放弃挣扎,然而现在台面干净得只剩遥控器。 秦南山去次卧拉开抽屉,抽屉里同样空无一物。 他眉心跳了跳,有股不详预兆。 闻依听见动静出来,第一句话是:“你今天溜不溜夏天,我跟你下去。” 秦南山还没应话,她自顾说:“春天来了呀,老憋在屋子里多浪费春光。” 他先问:“吃饭没有?” 闻依说没吃,秦南山:“先吃饭。” “我没什么胃口,你不要煮太多。” “好。” 有秦南山在晚上基本都在家吃,但他不会特意弄复杂的菜式,有时候一碗浇头满满的面,有时候一锅全是料的汤,简单但味道好,闻依总是不自觉吃多。 今晚他炒了一个肉一个菜,还有蒸蛋,闻依吃得克制,往常一碗饭的量今天半碗。 秦南山眉头微蹙,“今天产检检出什么了?” “没有,一切正常,宝宝健康。” “那怎么吃这么少?” 闻依放下筷子看向他,终是没忍住,可怜兮兮说:“秦南山,你有没有觉得我胖了?” 秦南山旋即明白零食们为何不知去向,他勾起唇笑:“没胖,很正常。” “那是因为你天天跟我在一起没发现,我胖了十七斤呢,脸都圆一圈。”又说:“都怪你,天天让我吃这个吃那个。” 她的责怪总是:“那等会一起去遛狗。” “嗯,我要走五圈!不行,六圈!” 秦南山看一眼她信誓旦旦模样,眼尾上翘,继续吃饭。 七点半,俩人下楼。 四月,春雨润叶,小区里一片油绿,光秃枝干上的玉兰花正盛。 夏天撒着欢跑前面,秦南山扯扯绳子把它拽回来,“慢点。” 闻依疑惑:“夏天不是不咬人吗?你怎么还牵绳呢?” “总有像你一样第一次见夏天的邻居,它体型大,容易吓着人,养狗狗也要讲究公德秩序。” 闻依心想,要是所有养大型犬的人都有他这种思想高度就好了,哪还有那么多狗咬人的新闻? 现在天气没那么冷,小区里散步的人很多,小孩老人一家三口,走走停停。 也有跟她一样的孕妇妈妈,一凑近,话题没停,对方月子比她大,预产期还有一个月,热情给闻依传授经验,包括之后待产时准备的孕妇包,生产注意事项,甚至生产之后恶露怎么处理。 闻依听得头皮发麻,她暂时还不想为没有到来的处境烦恼,赶紧结束闲聊离开。 可没走几步,心情还是被影响,闻依泫然欲泣:“好可怕啊,我不想生了怎么办?” 秦南山这几个月除了看科研论文,闲时也会去了解怀孕生产知识,知道那是一个大难关,他安慰:“一附院妇产科经验丰富,我们也提前做好准备,不会有事的,我最近看了些月子中心,他们提供的服务都还不错,你看要不要去,还是请个月嫂到家里来?” 闻依吸吸鼻子,做他给的选择题:“住月子中心吧。” “嗯。” 走到小区门口,闻依停下,“秦南山,我想吃甜的。” 她心情太差,得吃甜的转变心情。 俩人在小区门口便利店买了冰淇淋,边吃边走回来。 要是一个小时以前秦南山肯定不让她吃冰的,闻依感慨,真是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啊。 可到家一照镜子看见自己日渐圆润的脸和胸,吃完冰淇淋的人又后悔了,在卫生间里大喊:“秦南山,你为什么不阻止我!!啊啊啊!” 秦南山捂上夏天耳朵,默默把次卧门关上。 九点半进主卧,床上女人窝着玩手机,他问:“你不上课了?” “不上,结束了。” 他点点头,找好衣服出去洗澡,再回来,她换了姿势玩手机,秦南山提醒:“你别看太近,对眼睛不好。” 闻依丢掉手机,闭眼躺平。 暴躁性子没了,预示心情不好,秦南山以为她还在想散步时的事,“产检报告单我看了,孩子身高体型正常,你各项数据也正常,不会有意外的,你要是实在害怕,我们到时候提前住院,做足准备。” 女人声音闷闷:“嗯” 兴致依旧不高,秦南山斟酌一会,继续说:“妈的事你不用想太多,如果徐朗这点安全感都不能给,那走到一起不是什么好事。” “你也不胖,我刚刚发消息问妈了。”他怕她误会,特地补充:“问的你妈,她说她怀你时没胖多少,生产之后恢复得也快,所以你变胖的可能性很小。” 闻依睁眼,扭捏说话:“你怎么还问她这个。” “有事,顺便问的。” “什么事?” 他不说,“没什么。” 闻依撇撇嘴,还整上秘密了。 秦南山半靠在床头,沿着头顶暖黄光线看她,片刻后开口说道:“我们下午开了个会。” “什么会?” “开会前系主任说带上吃饭的家伙去,我们全部人都带了笔记本电脑,唯独一个新来的老师没有,你猜他带了什么?” 闻依听懂,干瘪的冷笑话配上他不会说笑话的语气,更加好笑,她终于露出笑容,好看的眉弯弯,“带了碗,秦南山你好无聊啊!” 秦南山也轻笑两声,冷笑话时间过去,拿过床头柜妊娠油,自动自觉准备干活。 闻依确实因为他说的这些事烦,但还有一件,思索片刻,决定把她的烦恼传递给他,“秦南山,我觉得肚子里可能是个男孩,怎么办啊?” 秦南山一愣,“为什么?张主任说的?” “不是.”话刚说完,闻依瞬间睁大眼,一脸惊恐,秦南山见状不对,赶紧问:“怎么了?” 闻依掉了两滴泪,委屈控诉,“呜呜他动了,动得好强烈,他真是男孩,呜呜我买了那么多女孩的衣服,怎么办,真是个男孩!秦南山!是个男孩,我好难过啊!” 秦南山哑然,放下妊娠油,直接伸手覆在她白皙肚皮上,感受胎动。 宝宝确实像条灵活的小鱼,游来游去,还一边吐泡泡。 秦南山唇角微扬,眼底漾开星碎光芒,“别多想,胎动是正常现象,女孩也会动的强烈。” 闻依吸吸鼻子,泪眼朦胧:“真的吗?” “嗯,会是个女孩的。” “可我还是害怕。” “不用怕。” 闻依平躺着,目光向上,直勾勾盯着侧身望向她的男人,她怎么觉得,他在发光啊,眼睛里都是星星,是灯太亮了还是她眼蒙了? 她抿抿唇,这次分不清是不是孕激素作祟了。 许久,小心翼翼试探他所谓界限,“那你亲亲我,亲亲我我就不怕了。” 秦南山愣住,“闻依.” “是我要求你的,你不用有压力,也没有对我不尊重。”等两秒,他还是没动静,她生气,“哼,不亲算了。” 闻依闭上眼睡觉。 三秒,十秒,或者十五秒,淡淡檀香味贴近,男性荷尔蒙气息与她身上孕雌激素完美相融,心跳轰隆时感受到额头轻柔一吻。 有点凉,软软绵绵,盛满温柔缱绻。 春风荡漾,窗外纯白洁净的玉兰扑簌落下,落了满地。 闻依耳垂渐红,扯过被子蒙住脸。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男孩还是女孩这一点,本来不想剧透,但猜测太多了,未避免不必要的猜想,所以可以直接告诉大家是个女宝,但是文中男女主不知道是男宝女宝,出现这样的情绪很正常。 大家看文开心~~~~~不用理会,今天也超甜!今天亲个额头,下次亲嘴还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