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听见,摇头道:“对付这种爹妈一定要下狠心,否则好好的人生都会被他们毁掉。” 陆梨同意:“但是要彻底切断亲情也没那么容易。就算人跑到天边,可能还会深受影响,得不到解脱。” 老太太说:“所以自个儿要强大起来,如果觉得被父母控制,那就先改变这种观念。因为你在长大,他们在衰老,其实你完全可以反过来控制他们。别把自己当孩子,父母也就不是能控制你的父母了。” 陆梨没太听明白,但隐隐觉得好有道理。 “这个你最有发言权吧。”她瞥向霍旭西,知道他是他家的话事人:“你是不是从来没有为亲情苦恼过?” 霍旭西挑眉:“没有。不过和亲爸亲妈相认以后比较麻烦,逢年过节变得很敏感,得挑一边。” 外婆问:“今年春节呢?” “他们要来舒城,到时大家一起吃顿饭。” 外婆点头想了想,笑问:“你爸妈想让你去北都吧?” “提过几次,但我在舒城过得好好的,没有必要去别的地方。” 陆梨含羞附和:“就是嘛,舒城这么安逸,干嘛非要去大城市?” 霍旭西打量她做作偷乐的表情,忍不住抬手掐她的脸。 外婆被年轻人的恋爱酸臭味熏到,起身进厨房端汤。 晚上霍旭西在这里留宿。 快过年,陆梨回家陪外婆,至少住到初八开工。 进入她的地盘,和长辈同在屋檐下,霍旭西收敛不少,一副好孩子的做派,陆梨看在眼里,心下一个劲儿地讥诮。 夜里趁老太太睡了,他们悄悄把香肠和腊肉挪到阳台。 卧室那股肉味依旧挥之不去,陆梨和霍旭西躲进被窝窃窃私语,漫无目的地东拉西扯。 “外婆对你够好的,睡衣棉裤都给你备下了,就是款式有点老气,像四十岁叔叔穿的。” “这不正好么,你就喜欢成熟的。” “老气和成熟是两码事,小屁孩懂什么?” 话音刚落,她被霍旭西狠狠掐了把腰。 “你们福寿堂什么时候歇业放假?” “除夕。” “当天?” “嗯,过年买丧葬用品的人多,尤其附近的居民,福寿堂开在这儿,他们就不着急,要用的时候再买。” “店里就你一个?” “兰姐去深圳看孩子了,谢晓妮负责守店。” “那丫头不靠谱吧?” “哪有,人家现在可勤奋了。”陆梨说:“你对我徒弟有偏见。” 两人细细碎碎嘀咕着,不知不觉沉入梦乡。 次日清晨陆梨去店里上班,早早的,谢晓妮已经开了店门,打扫完卫生,正在接待顾客。 陆梨进去,听见她对每种祭扫物品如数家珍,了如指掌,这些陆梨也没教过,显然她自己私下用过功。 中午吃饭时闲下来,陆梨和她商量创建福寿堂的社交账号。 “你不是喜欢玩短视频吗,也擅长这个,以后账号交给你打理。” 谢晓妮闻言愣了会儿:“那,平时发什么内容?” 陆梨思忖:“介绍咱们店的产品和服务,还有殡葬文化的解说。” 小妮子点头:“行。” 陆梨笑说:“放心,多派了活儿,会给你涨工资的。这都要过年了,你什么时候回老家?” “回去太无聊了,不如留在店里做事。” 这丫头似乎找到工作的成就感,激起了斗志。陆梨明白那种感觉,虽然赚钱总是辛苦,但掌握某项技能,成功地完成一件事,并且从中获得自我价值的体现,也是非常过瘾的。 午后霍旭西来电,闲聊半晌,终于切入正题,略带迟疑地告诉她说:“甄真想见你。” 陆梨愣怔。 他默然两秒又说:“你不愿意的话,我就帮你回了。” 是有点意外,但也没什么大不了,陆梨啥都不怕。 下午她专程到花店买了束向日葵,前往医院赴约。见霍旭西的前任,比见霍旭西本人还要郑重。 虽然给女人送花并非第一次,以前她给雅涵送过,也给淑兰送过,但这回关系微妙,感觉有些奇异。 到了医院病房,敲门进去,见甄真躺在床上,手背吊着点滴。 床边垂头看手机的年轻男子发现她进来,抬起眼睛。 甄真面色苍白,冲她很淡地笑了笑,然后示意杨洛回避。 陆梨也笑着走上前,把花束放在柜头,轻声问:“你好点儿吗?” “嗯,好多了。” 这显然是宽慰的话,她非常憔悴。 陆梨落座。 甄真眨眨眼:“昨天的事情我都听朋友说了,谢谢你替我出头。还有,麻烦你和阿旭了。” 陆梨没觉得有什么:“我只是看不过去,当时那种情况,任谁都会动气的。” 甄真微抿嘴唇,转头望着她带来的向日葵,喃喃道:“什么时候能像它一样就好了。” 陆梨听她这样讲,心里略微叹怅:“只要你愿意,肯定可以。” 甄真笑:“我好羡慕你的个性,遇到任何事都敢正面对抗。而我却太软弱,不管怎么努力都徒劳。” 我有什么好羡慕的呢?陆梨想,自己那些经历放谁身上都得扒掉一层皮。 只不过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缺失,像她父母早逝,家庭破碎,很早就踏入社会承受重压。如果有得选,她何尝不想做一个备受呵护的小女孩呢? 而甄真拥有惹人怜爱的温柔品性,完整的学业,美好的特长,可家庭却一片废墟。 大家都有各自的难处,如果这世上存在着无忧无虑、一帆风顺的人,陆梨立刻去暗杀他。 “你这么年轻,以后大把好日子,千万别气馁。” “嗯……”甄真点头:“我也希望自己能坚定一点儿,摆脱父母的影响。” 陆梨实在忍不住:“其实你爸妈那样的人我见过不少,专挑软柿子捏,尽量远离就是,大不了闹到法院,每个月给赡养费呗。” 甄真轻声笑叹:“我不怕他们对我不好,只怕以死相逼,我担不起那个责任。” 陆梨摇头:“以我的经验,大声嚷着要死的人通常都活得好好的,像你这样闷不吭声受委屈的才容易做傻事。别管他们,先顾好自己,你自个儿的命最重要。” 甄真点点头,也不知有没有听进去。 陆梨随意向外张望,忽然问:“刚才那个是你男朋友?” “嗯……” “他平时很孤傲吗?我进来的时候他两只眼睛阴沉沉,好像特务接头一样。” 甄真张嘴愣怔:“啊?” “不过看上去挺沉稳的,应该不像霍旭西那么幼稚吧?” 甄真彻底懵了:“阿旭幼稚?” 陆梨咋舌:“他还不幼稚吗?刚认识的时候在我面前跩得跟非洲狮子王似的,其实就是只缅因猫,装什么装,臭弟弟一个。” 甄真噗嗤失笑,第一次听见非洲狮子王这个比喻:“好像,有点儿。” “是吧!”陆梨终于找到同伙:“你说他嘴怎么那么欠呐,整天逮着机会挖苦别人,舌头泡过五毒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