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确实是突然之举。 两广总督写了个折子,在折子里面说江南水灾,四处都有动荡,顺便提起了文人的惨状,说是有些去抢水里的书淹死的,有些是得了疫病,即便现在好了,但身子骨也差,又穷,不知道要如何到京都赴考,还有个本来是富人家的公子哥,一朝之间家破人亡,什么都没了,他自己埋了父母家人,便提着一把剑去杀反贼了,最后不幸战死,还是两广总督去收的尸。 皇帝看得眼泪涟涟,第二天在御书房说起此事的时候,户部侍郎潘士显就趁机道:“陛下恩德,可让他们提前进京安置,虽然人数众多,但京都也不是满满当当的。” 这是对文人施恩,也是安抚如今动荡的江南一地。皇帝当即就找了户部工部进宫商议,当时刕鹤春也在一边,皇帝还跟他道:“此事你来监察各部动向。” 刕鹤春认真点头,“必定不负圣恩。” 但等工部户部等老大人在御书房里面吵了一天终于先定下十几条街之后,刕鹤春脑海里就浮现了一句话:折绾真是神了。 他一路紧赶慢赶回来,跟折绾道:“你这宅子铺子可不能卖!” 折绾自然是知晓的。她不敢买太多,也觉得买太多惹人注意,但即便就是这些已经足够她今生安定了。 宅子铺子终于要涨了,她倒是紧张起来,道:“官府不会让我们这些人尽数捐一些吧?” 往年也不是没有这种事情。 刕鹤春就笑着道:“你还是年轻了些,不懂朝政——皇城脚下,陛下是何等的公允,谁敢如此做?再者说,你以为那边只有你买?你买的也是宋家大少夫人和勋国公夫人的——” 折绾想想也是,她坐下,道:“是,我该多看些邸报才是。” 她自己反省自己,刕鹤春倒是不好说话了:“……你倒是上进。” 但他第一次如此正经的看她,跟她说朝堂之上的事情:“你是怎么想到在这三条街上买铺子的?” 折绾:“自然是觉得便宜。” 刕鹤春:“不对,除去便宜之外,还有其他的缘由吗?” 十几条街里,也不只这三条街便宜。 折绾本在看古籍,闻言将书砸在桌上,“你是什么意思?审问犯人吗?” 刕鹤春便讪讪起来,“不是审问,只是觉得好奇罢了。” 他下意识的就带出了对下属的态度。 他也坐下去,重新把书翻到折绾之前看的那一页,还特意看了看有没有红梗子开白花的答案。肯定是没有的,上面一大串都是在说如何制作香粉。 他挪开眼睛:女人天生就喜欢这些。 他捏起一个果子放进嘴巴里,“说说啊。” 折绾白了他一眼,“自然是我只有那么一点银子,只能挑三条位置好的街买,它们连在一块,难道不是买的缘由?” 这般说也没有毛病。刕鹤春叹息:“我就问问你罢了。” 见折绾拿着书看不说话,又啧啧称奇,“可你这回是真厉害了,怕是过几天就要有人追到家里来问了。” 也如他所言,好几个相熟的夫人结伴而来。她们倒是也相信折绾是瞎猫撞上死耗子。越是知晓内情的人越知晓陛下这是临时起意。且事情还没定下,也不知道具体是哪些街哪些地段可以买。 于是她们找折绾也是想瞎猫继续碰一碰死耗子,看看哪里还能买。 玉岫怕折绾应付不来,亲自过来陪着,通通只一句话回过去,“我们后悔只买了几个!当初只当是便宜买些宅子铺子,谁知道能涨?阿绾名下不是有花草铺子么?那个就不像衣裳吃食什么的,要在热闹的地方,花草嘛,越安静越雅致,谁知道哦!后悔的哟。” 夫人们便也平心静气了。都不是浅显的眼界,哪里会真贪这么点银子从而逼着折绾带着她们买。只是出了这么一件新鲜事情,自然要来打听打听,要是能撞上大运就太好了。 当然,因有了此事在前面立竿见影的杵着,她们对折绾种茶叶的事情也很感兴趣,想要买点地。、 折绾实话实说,“还不知道具体的情况,我一次也没去过闽南。但我想着,西南梁州那边的茶叶能卖到京都来,闽南那么多荒地,若是种上茶树,不知道能卖多少,可如今茶叶还没有种出来,怕是地都没有耕出来,实在是不敢答应。” 其中一位夫人就笑起来,“你这是……敢想敢做。” 折绾:“是啊,当时就想了想,谁知道就去做了,竟然也做得有这般好。” 这算哪门子好!另一位夫人撇撇嘴巴,又对英国公府的事情感兴趣,“咱们都是自己人,你和你家三少夫人怎么回事?怎么你只管着花草房,她掌着中馈?” 折绾一句难听的话也没有说,只温柔回问:“我听闻夫人也管着娘家的事情?” 那夫人就讪讪闭嘴,“我只是好奇罢了,可没有恶意,你别多心。” 折绾知道她没有恶意。上辈子这位夫人也是如此的心直口快,折绾有时候被说得下不来台,却还要硬撑着维持脸面,直到很久之后,她才明白一个道理:当别人来质问你的时候,你不必回答,只需要用同样的问题去质问他就好了。 宋玥娘就很懂这个道理。她跟赵氏吵架的时候总是不回答赵氏那句“我对你不够好吗?次次都要闹我。”,而是直接反问回去,“我对母亲难道就不好吗?母亲也知道是次次啊?” 折绾偷摸学了两次,觉得很是好用。 慢慢的就懂得说了。她笑盈盈的喝茶,听夫人们说话,温婉大方的坐在那边待客,玉岫便想到了第一次见她时的模样——说不上怯生生,但自己不过是待她好了些,她就觉得惶恐了。 那时候她的路走得何其艰难,如今竟然这般快的坐在屋子里面谈笑风生了。 等小姑子来的时候,她就拧着她的耳朵道:“你也长进些吧,瞧瞧人家阿绾!” 宋玥娘自然听说了折绾买铺子涨了的事情,但她会缺那么点银子吗?她都特意打听了,“也没涨多少。” 玉岫气得拍桌子,“人要往前面看,人人都知道是往后才是涨得多的时候!” 宋玥娘:“好啦好啦,我又不缺铺子!何况那边的铺子我就是不买也有许多。我操这个心做什么。” 玉岫:“那你气势汹汹跑过来做什么?” 宋玥娘嘴巴一瘪,“嫂嫂,我有事跟你说,你别告诉阿娘。” 玉岫早猜到了,肯定是升哥儿的事情。 果然就是这事! 宋玥娘哭着道:“我实在是没法子了,这才跟你说。” “前段日子,鹤悯说要将升哥儿接过去养,我不准,还跟母亲生气来着。母亲没法子,就让大哥写信去劝鹤悯,我的天老爷,母亲真是出馊主意,大哥浑身冒着臭气,哪里肯对鹤悯好好说话,好嘛,写了一封斥责的信过去,鹤悯当即就气得跳脚,让人快马送了信回来,说一定要升哥儿去。” 若是大哥不写信去,她就准备慢慢和鹤悯耗的。等耗长了时间,鹤悯自然也不提了。难道他能亲自回来接升哥儿吗? “那我也不准,我就把升哥儿藏起来,他难道还能跟我耗?即便是和离,我也能带着升哥儿走,他刕鹤悯敢跟我比?” 玉岫无奈:“怎么说话呢?鹤悯此人还不错,是父母为你专门找的,不可胡说八道。” 宋玥娘哭道:“那这怎么办?鹤悯说我要是不送升哥儿过去,往后也不用来信了。” 玉岫:“他这也是气话,不是冲着你,是冲着刕鹤春,你不用管。” 又骂道:“你也是蠢的,这般的事情都不告诉家里!” 幸而他们早知晓了。父亲说此事他们作为娘家不好插手,但也可以将外孙直接接回家。 玉岫宽慰,“那你就不要写信过去,你是他的妻子,为他伺候父母,养育儿女,他还敢对你不敬重?让你哥哥去打断他的狗腿吧!” 宋玥娘总算笑起来,“哥哥嫂嫂帮我就好。” 玉岫却道:“鹤悯的性子我也是知晓的,为什么突然就要带升哥儿过去了?” 宋玥娘羞愧低头,“是我……是我想让他回升哥儿难以教养。” 玉岫:“蠢货,蠢货啊!” 宋玥娘:“我后,我跟母亲心胸狭窄,对长嫂也有不好,又让升哥儿远离川哥儿,反正是不信我了。” 玉岫皱眉,“这话又是从何说起?你是不是在他面前嚼阿绾的舌根了?是不是跟他说不愿意升哥儿和莹姐儿去跟川哥儿玩?” 宋玥娘头越来越低。 玉岫深吸一口气,“蠢货!” 她站起了,否则将来你们夫妻常年不见面,你又愚蠢不占理,将来怕是斗不过他,稀里糊涂的就将孩子送了过去。” 等嫂嫂走了,宋玥娘哭得一颤一颤,莹姐儿从窗户前面探出一个头,又匆匆忙忙低头,小心翼翼的踩着步子离开,咚咚咚跑到苍云阁去找折绾。 苍云阁里不见人,小丫鬟还没有来得及,便见莹姐儿又熟练的跑向了隔壁的大书房。 折绾正在磨铅粉,便听莹姐儿喊道:“大伯母。” 折绾打开窗户,探出头来,“是莹姐儿啊。” 莹姐儿一溜烟撞进门,蹭的一下抱住大伯母的腿往上面爬,“大伯母,我阿娘哭得厉害,大舅母走了也在哭。是不是大舅母也没有办法啊?” 折绾抱住她,安抚道:“不可能。你阿娘哭定然是大舅母骂哭的。” 莹姐儿这才放心,她伤心道:“大伯母,我有个秘密只告诉你。” 折绾这段日子忙着膏粉的事情,倒是有些日子没问她日常做了什么了,她笑着点头,“好啊。” 莹姐儿就小声道:“那日阿娘和祖母吵架,说就算是把我送走也不会送升哥儿走。” 她好伤心啊。 如果一定要她和升哥儿走一个,她是愿意代替升哥儿去父亲那边的,但还是觉得伤心。、 折绾一愣,而后笃定道:“你阿娘在说气话。” 莹姐儿抱着她的脖子,她轻轻拍她的背,“人在生气的时候,总是容易说些不是自己真心的话,你阿娘嘴巴不好,她总说这般的违心话,她这样不好,但莹姐儿,你不要憋在心里,你要跟她说——说你不喜欢她这么讲。” 莹姐儿:“真的吗?” 折绾就突然想起自己和姨娘了。 她其实早该跟姨娘说她不愿意的。就像这辈子一般,把自己不愿意三个字说出重话。 她以为自己在救姨娘,其实在慢刀杀自己。 她唏嘘道:“莹姐儿,你可以的。” 当素膳支支吾吾的说李姨娘又来过之后,折绾笑着道:“那你把我的话告诉她了吗?” 素膳:“说了,但她不听。” 折绾:“那就不关我的事情了。” 素膳酸楚,“姨娘说您狠心呢,说您要是再不出药,她下次就来找你了。” 折绾:“就让她来吧——她不敢的。” 当她硬气的时候,姨娘就会软下来。 母女之间,也是东风压倒西风,看谁豁得出去罢了。 姨娘这时候还跟爱她,豁不出去的。 她眼睛一红,道:“别管她了,给银子过去养着就好。” 素膳叹息再叹息,最后还是高兴的,“我都打听过了,以后咱们这里可都是有学识之人待的地方,往后说不得就要大涨的,就跟墨云街一般。” 墨云街住的都是达官显贵,大多买在那边的都是鲁州的世家。 到时候得卖多少银子啊!姑娘还买了很多宅子在她名下呢。 折绾警告她,“你如今是个有银子的小姑娘了,可不准被人骗了去。” 素膳脸红,“说什么呢!” 她扭扭捏捏的走远了。折绾笑起来,又见素蕤在一边看着,她招招手,叫他过来,“我有件事情要交给你去办。” 素蕤立马紧张起,请。” 折绾夸他,“你的京话越来越好了。” 又道:“如今来街上买宅子看宅子的人多,你是会些功夫吧?这铺子里面要你多看顾着些。” 素蕤脸红起来,“应当,应当的。” 周掌柜走进京话,等学会了,往后肯定是一把好手。” 她特意从张掌柜那里将人要过来,自然是素蕤有过人之处。 但如今她可不愿意说这个,而是红光满面的道:“主家,你给我的膏粉真是神了,竟然还能去癜。” 折绾一愣,“不行吧?” 周掌柜:“我邻居家的小姑娘脸上有癫,素日以泪洗面,我就将先做出来的膏粉给她擦脸,免得脸上辣得疼,结果用了几日,竟然有点效果。” 折绾却觉得这是不可能的,“应当是别的。” 周掌柜:“不管是真的假的,再试试便可以卖了。” 反正是好消息。 周掌柜又跟折绾道:“主家画的花样子是最好的,我们是要做膏盒了,你那边可有好主意?” 折绾还真有。她道:“我到时候画出来给你看。我脑子一刻也没闲着呢,还有个好主意。” 周掌柜:“什么好主意?” 折绾:“那日我看书,便看见江南那边的鞋匠在做的鞋子里面都要塞一张纸。” 例如上面会写:某年某月某日铺户某某造的字样。1 折绾:“咱们也可以这般做,只是不能塞纸条了,只能是刻在膏盒底下。” “我还想着可以做一个坐簿,无论是谁买了去,这坐簿上面都写了,那样就知晓来历。” 周掌柜笑起来,“你这个主意早有人做了,只是能长久做下来的铺子却不多。” 她想了想,道:“膏盒底下在烧制的时候就可以写出年月日,但是坐簿却做不成。” 折绾也只是想想,她对此事没有笃定,而是道:“我再回去想想。” 周掌柜很是喜欢她这般的主家,都不愿意走了,还想跟她合伙做生意,“你要是愿意,便给我一些分红。” 折绾答应了。她高兴道:“我本就不擅长此道,都是你帮我,这才带着素膳和素兰两个如此快的开了铺子,还做得这般好。” 就是闽南茶园的事情,周娘子也是全程在管的。 玉岫听闻此事的时候还惊讶道:“她竟然肯答应继续给你做事?” 折绾:“是啊,她很厉害,我不好留她。但她竟然愿意主动留下来。” 玉岫唏嘘,“你别不当回事,她这般的人物肯长久帮你,只有你的长处被她看中了。” 折绾也不知道自己的长处在哪里,她想了想,道:“可能是我做事认真,也愿意跟她一块走下去。” 她回到家,四少夫人正等着呢,见了她就欢喜的道谢,“真是及时雨,如今我弟弟见了我都叫我活菩萨。” 她道:“我如今已经把铺子过给弟弟了,还赚了一些。” 折绾一直笑吟吟的听着,却不愿意与她深交。她笑着待客,并不多言,四少夫人说得舒服是舒服了,但也不能一直说下去吧,只能告辞,“下回我再来你这里坐坐。” 折绾:“好啊,下回你要。” 莹姐儿又溜达过来,道:“阿娘给我道歉了。” 折绾摸摸她的头,“你阿娘是个好阿娘。” 莹姐儿还给雁雁写信。 信里面写:雁雁吾姐,见信如面。 上回跟你说的事情已经解决了,你不要担心,等下回我与你听。 她把信折了又折,塞进信封里面给折绾。 折绾挑眉,“这是写了多少?” 其实就是几句话。但莹姐儿写字偷懒,如今还是斗大个字,歪歪扭扭,只能几个字写了十几张纸。 有些字不会写,她也不怕,“反正雁雁姐看不懂,她还不识字呢。” 正因为如此,两个不识字的小丫头才热衷于写信。反正谁也看不懂。 折绾并不抹杀她们这份难得的快活,认认真真的收了信,“我一定带过去给她。” 莹姐儿:“我知道大伯母最好了!” 升哥儿就想跟川哥儿一块写信,“咱们两个一起写给阿隼哥啊?” 川哥儿点头,“行的。” 折绾又多了一封要捎带的信。 刕鹤春也从母亲那边收到了弟弟的来信。刕鹤春看完之后把信烧了,让松亭把灰烬倒出去喂狗,一定要看着狗吃完了再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安。 1和之前出现过的标志以及看起来有点子正经的常识大多是:中国风俗通史宋代卷和明代卷,平常吃的菜出自:随园食单。 前面忘记标了,今天基友提醒晋江的规则,所以这里标一下,我就不一个个回去标了。 一般是不会直接复制粘贴的,不会有连续的25个字。 然后上章的益母草膏粉出自古代的:玉女桃花粉,《事林广记》,是宋代女子敷面常用的。 其他的应该没什么大段的写法,我尽量避免了的哈,之后有的会及时标出来的。 其实女主之所以会种花,是因为我上本书写春日的时候买了好多古人种花的书,结果没用上,看了的知识没用上我就继续了,但好像还是没用上,哪天我高低要用下学到的养花知识,可恶,不能白白的进我脑袋里! 晚安qaq 感谢在2023-12-2916:04:44~2023-12-2921:00: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西子湖畔呐、居云青莲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羊脂玉59瓶;我家有只萨摩暖50瓶;emma31瓶;麦片30瓶;娟娟儿、医漓、胖苏20瓶;espera、百里灼华10瓶;la、尉迟广隶、应作如是观5瓶;爱吃芒果的绵绵冰2瓶;47933965、云朵、小凡、开着飞机看鲸鱼、泉、禾糖官、崔瀺巉、小花花、路人、长安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此事确实是突然之举。 两广总督写了个折子,在折子里面说江南水灾,四处都有动荡,顺便提起了文人的惨状,说是有些去抢水里的书淹死的,有些是得了疫病,即便现在好了,但身子骨也差,又穷,不知道要如何到京都赴考,还有个本来是富人家的公子哥,一朝之间家破人亡,什么都没了,他自己埋了父母家人,便提着一把剑去杀反贼了,最后不幸战死,还是两广总督去收的尸。 皇帝看得眼泪涟涟,第二天在御书房说起此事的时候,户部侍郎潘士显就趁机道:“陛下恩德,可让他们提前进京安置,虽然人数众多,但京都也不是满满当当的。” 这是对文人施恩,也是安抚如今动荡的江南一地。皇帝当即就找了户部工部进宫商议,当时刕鹤春也在一边,皇帝还跟他道:“此事你来监察各部动向。” 刕鹤春认真点头,“必定不负圣恩。” 但等工部户部等老大人在御书房里面吵了一天终于先定下十几条街之后,刕鹤春脑海里就浮现了一句话:折绾真是神了。 他一路紧赶慢赶回来,跟折绾道:“你这宅子铺子可不能卖!” 折绾自然是知晓的。她不敢买太多,也觉得买太多惹人注意,但即便就是这些已经足够她今生安定了。 宅子铺子终于要涨了,她倒是紧张起来,道:“官府不会让我们这些人尽数捐一些吧?” 往年也不是没有这种事情。 刕鹤春就笑着道:“你还是年轻了些,不懂朝政——皇城脚下,陛下是何等的公允,谁敢如此做?再者说,你以为那边只有你买?你买的也是宋家大少夫人和勋国公夫人的——” 折绾想想也是,她坐下,道:“是,我该多看些邸报才是。” 她自己反省自己,刕鹤春倒是不好说话了:“……你倒是上进。” 但他第一次如此正经的看她,跟她说朝堂之上的事情:“你是怎么想到在这三条街上买铺子的?” 折绾:“自然是觉得便宜。” 刕鹤春:“不对,除去便宜之外,还有其他的缘由吗?” 十几条街里,也不只这三条街便宜。 折绾本在看古籍,闻言将书砸在桌上,“你是什么意思?审问犯人吗?” 刕鹤春便讪讪起来,“不是审问,只是觉得好奇罢了。” 他下意识的就带出了对下属的态度。 他也坐下去,重新把书翻到折绾之前看的那一页,还特意看了看有没有红梗子开白花的答案。肯定是没有的,上面一大串都是在说如何制作香粉。 他挪开眼睛:女人天生就喜欢这些。 他捏起一个果子放进嘴巴里,“说说啊。” 折绾白了他一眼,“自然是我只有那么一点银子,只能挑三条位置好的街买,它们连在一块,难道不是买的缘由?” 这般说也没有毛病。刕鹤春叹息:“我就问问你罢了。” 见折绾拿着书看不说话,又啧啧称奇,“可你这回是真厉害了,怕是过几天就要有人追到家里来问了。” 也如他所言,好几个相熟的夫人结伴而来。她们倒是也相信折绾是瞎猫撞上死耗子。越是知晓内情的人越知晓陛下这是临时起意。且事情还没定下,也不知道具体是哪些街哪些地段可以买。 于是她们找折绾也是想瞎猫继续碰一碰死耗子,看看哪里还能买。 玉岫怕折绾应付不来,亲自过来陪着,通通只一句话回过去,“我们后悔只买了几个!当初只当是便宜买些宅子铺子,谁知道能涨?阿绾名下不是有花草铺子么?那个就不像衣裳吃食什么的,要在热闹的地方,花草嘛,越安静越雅致,谁知道哦!后悔的哟。” 夫人们便也平心静气了。都不是浅显的眼界,哪里会真贪这么点银子从而逼着折绾带着她们买。只是出了这么一件新鲜事情,自然要来打听打听,要是能撞上大运就太好了。 当然,因有了此事在前面立竿见影的杵着,她们对折绾种茶叶的事情也很感兴趣,想要买点地。、 折绾实话实说,“还不知道具体的情况,我一次也没去过闽南。但我想着,西南梁州那边的茶叶能卖到京都来,闽南那么多荒地,若是种上茶树,不知道能卖多少,可如今茶叶还没有种出来,怕是地都没有耕出来,实在是不敢答应。” 其中一位夫人就笑起来,“你这是……敢想敢做。” 折绾:“是啊,当时就想了想,谁知道就去做了,竟然也做得有这般好。” 这算哪门子好!另一位夫人撇撇嘴巴,又对英国公府的事情感兴趣,“咱们都是自己人,你和你家三少夫人怎么回事?怎么你只管着花草房,她掌着中馈?” 折绾一句难听的话也没有说,只温柔回问:“我听闻夫人也管着娘家的事情?” 那夫人就讪讪闭嘴,“我只是好奇罢了,可没有恶意,你别多心。” 折绾知道她没有恶意。上辈子这位夫人也是如此的心直口快,折绾有时候被说得下不来台,却还要硬撑着维持脸面,直到很久之后,她才明白一个道理:当别人来质问你的时候,你不必回答,只需要用同样的问题去质问他就好了。 宋玥娘就很懂这个道理。她跟赵氏吵架的时候总是不回答赵氏那句“我对你不够好吗?次次都要闹我。”,而是直接反问回去,“我对母亲难道就不好吗?母亲也知道是次次啊?” 折绾偷摸学了两次,觉得很是好用。 慢慢的就懂得说了。她笑盈盈的喝茶,听夫人们说话,温婉大方的坐在那边待客,玉岫便想到了第一次见她时的模样——说不上怯生生,但自己不过是待她好了些,她就觉得惶恐了。 那时候她的路走得何其艰难,如今竟然这般快的坐在屋子里面谈笑风生了。 等小姑子来的时候,她就拧着她的耳朵道:“你也长进些吧,瞧瞧人家阿绾!” 宋玥娘自然听说了折绾买铺子涨了的事情,但她会缺那么点银子吗?她都特意打听了,“也没涨多少。” 玉岫气得拍桌子,“人要往前面看,人人都知道是往后才是涨得多的时候!” 宋玥娘:“好啦好啦,我又不缺铺子!何况那边的铺子我就是不买也有许多。我操这个心做什么。” 玉岫:“那你气势汹汹跑过来做什么?” 宋玥娘嘴巴一瘪,“嫂嫂,我有事跟你说,你别告诉阿娘。” 玉岫早猜到了,肯定是升哥儿的事情。 果然就是这事! 宋玥娘哭着道:“我实在是没法子了,这才跟你说。” “前段日子,鹤悯说要将升哥儿接过去养,我不准,还跟母亲生气来着。母亲没法子,就让大哥写信去劝鹤悯,我的天老爷,母亲真是出馊主意,大哥浑身冒着臭气,哪里肯对鹤悯好好说话,好嘛,写了一封斥责的信过去,鹤悯当即就气得跳脚,让人快马送了信回来,说一定要升哥儿去。” 若是大哥不写信去,她就准备慢慢和鹤悯耗的。等耗长了时间,鹤悯自然也不提了。难道他能亲自回来接升哥儿吗? “那我也不准,我就把升哥儿藏起来,他难道还能跟我耗?即便是和离,我也能带着升哥儿走,他刕鹤悯敢跟我比?” 玉岫无奈:“怎么说话呢?鹤悯此人还不错,是父母为你专门找的,不可胡说八道。” 宋玥娘哭道:“那这怎么办?鹤悯说我要是不送升哥儿过去,往后也不用来信了。” 玉岫:“他这也是气话,不是冲着你,是冲着刕鹤春,你不用管。” 又骂道:“你也是蠢的,这般的事情都不告诉家里!” 幸而他们早知晓了。父亲说此事他们作为娘家不好插手,但也可以将外孙直接接回家。 玉岫宽慰,“那你就不要写信过去,你是他的妻子,为他伺候父母,养育儿女,他还敢对你不敬重?让你哥哥去打断他的狗腿吧!” 宋玥娘总算笑起来,“哥哥嫂嫂帮我就好。” 玉岫却道:“鹤悯的性子我也是知晓的,为什么突然就要带升哥儿过去了?” 宋玥娘羞愧低头,“是我……是我想让他回升哥儿难以教养。” 玉岫:“蠢货,蠢货啊!” 宋玥娘:“我后,我跟母亲心胸狭窄,对长嫂也有不好,又让升哥儿远离川哥儿,反正是不信我了。” 玉岫皱眉,“这话又是从何说起?你是不是在他面前嚼阿绾的舌根了?是不是跟他说不愿意升哥儿和莹姐儿去跟川哥儿玩?” 宋玥娘头越来越低。 玉岫深吸一口气,“蠢货!” 她站起了,否则将来你们夫妻常年不见面,你又愚蠢不占理,将来怕是斗不过他,稀里糊涂的就将孩子送了过去。” 等嫂嫂走了,宋玥娘哭得一颤一颤,莹姐儿从窗户前面探出一个头,又匆匆忙忙低头,小心翼翼的踩着步子离开,咚咚咚跑到苍云阁去找折绾。 苍云阁里不见人,小丫鬟还没有来得及,便见莹姐儿又熟练的跑向了隔壁的大书房。 折绾正在磨铅粉,便听莹姐儿喊道:“大伯母。” 折绾打开窗户,探出头来,“是莹姐儿啊。” 莹姐儿一溜烟撞进门,蹭的一下抱住大伯母的腿往上面爬,“大伯母,我阿娘哭得厉害,大舅母走了也在哭。是不是大舅母也没有办法啊?” 折绾抱住她,安抚道:“不可能。你阿娘哭定然是大舅母骂哭的。” 莹姐儿这才放心,她伤心道:“大伯母,我有个秘密只告诉你。” 折绾这段日子忙着膏粉的事情,倒是有些日子没问她日常做了什么了,她笑着点头,“好啊。” 莹姐儿就小声道:“那日阿娘和祖母吵架,说就算是把我送走也不会送升哥儿走。” 她好伤心啊。 如果一定要她和升哥儿走一个,她是愿意代替升哥儿去父亲那边的,但还是觉得伤心。、 折绾一愣,而后笃定道:“你阿娘在说气话。” 莹姐儿抱着她的脖子,她轻轻拍她的背,“人在生气的时候,总是容易说些不是自己真心的话,你阿娘嘴巴不好,她总说这般的违心话,她这样不好,但莹姐儿,你不要憋在心里,你要跟她说——说你不喜欢她这么讲。” 莹姐儿:“真的吗?” 折绾就突然想起自己和姨娘了。 她其实早该跟姨娘说她不愿意的。就像这辈子一般,把自己不愿意三个字说出重话。 她以为自己在救姨娘,其实在慢刀杀自己。 她唏嘘道:“莹姐儿,你可以的。” 当素膳支支吾吾的说李姨娘又来过之后,折绾笑着道:“那你把我的话告诉她了吗?” 素膳:“说了,但她不听。” 折绾:“那就不关我的事情了。” 素膳酸楚,“姨娘说您狠心呢,说您要是再不出药,她下次就来找你了。” 折绾:“就让她来吧——她不敢的。” 当她硬气的时候,姨娘就会软下来。 母女之间,也是东风压倒西风,看谁豁得出去罢了。 姨娘这时候还跟爱她,豁不出去的。 她眼睛一红,道:“别管她了,给银子过去养着就好。” 素膳叹息再叹息,最后还是高兴的,“我都打听过了,以后咱们这里可都是有学识之人待的地方,往后说不得就要大涨的,就跟墨云街一般。” 墨云街住的都是达官显贵,大多买在那边的都是鲁州的世家。 到时候得卖多少银子啊!姑娘还买了很多宅子在她名下呢。 折绾警告她,“你如今是个有银子的小姑娘了,可不准被人骗了去。” 素膳脸红,“说什么呢!” 她扭扭捏捏的走远了。折绾笑起来,又见素蕤在一边看着,她招招手,叫他过来,“我有件事情要交给你去办。” 素蕤立马紧张起,请。” 折绾夸他,“你的京话越来越好了。” 又道:“如今来街上买宅子看宅子的人多,你是会些功夫吧?这铺子里面要你多看顾着些。” 素蕤脸红起来,“应当,应当的。” 周掌柜走进京话,等学会了,往后肯定是一把好手。” 她特意从张掌柜那里将人要过来,自然是素蕤有过人之处。 但如今她可不愿意说这个,而是红光满面的道:“主家,你给我的膏粉真是神了,竟然还能去癜。” 折绾一愣,“不行吧?” 周掌柜:“我邻居家的小姑娘脸上有癫,素日以泪洗面,我就将先做出来的膏粉给她擦脸,免得脸上辣得疼,结果用了几日,竟然有点效果。” 折绾却觉得这是不可能的,“应当是别的。” 周掌柜:“不管是真的假的,再试试便可以卖了。” 反正是好消息。 周掌柜又跟折绾道:“主家画的花样子是最好的,我们是要做膏盒了,你那边可有好主意?” 折绾还真有。她道:“我到时候画出来给你看。我脑子一刻也没闲着呢,还有个好主意。” 周掌柜:“什么好主意?” 折绾:“那日我看书,便看见江南那边的鞋匠在做的鞋子里面都要塞一张纸。” 例如上面会写:某年某月某日铺户某某造的字样。1 折绾:“咱们也可以这般做,只是不能塞纸条了,只能是刻在膏盒底下。” “我还想着可以做一个坐簿,无论是谁买了去,这坐簿上面都写了,那样就知晓来历。” 周掌柜笑起来,“你这个主意早有人做了,只是能长久做下来的铺子却不多。” 她想了想,道:“膏盒底下在烧制的时候就可以写出年月日,但是坐簿却做不成。” 折绾也只是想想,她对此事没有笃定,而是道:“我再回去想想。” 周掌柜很是喜欢她这般的主家,都不愿意走了,还想跟她合伙做生意,“你要是愿意,便给我一些分红。” 折绾答应了。她高兴道:“我本就不擅长此道,都是你帮我,这才带着素膳和素兰两个如此快的开了铺子,还做得这般好。” 就是闽南茶园的事情,周娘子也是全程在管的。 玉岫听闻此事的时候还惊讶道:“她竟然肯答应继续给你做事?” 折绾:“是啊,她很厉害,我不好留她。但她竟然愿意主动留下来。” 玉岫唏嘘,“你别不当回事,她这般的人物肯长久帮你,只有你的长处被她看中了。” 折绾也不知道自己的长处在哪里,她想了想,道:“可能是我做事认真,也愿意跟她一块走下去。” 她回到家,四少夫人正等着呢,见了她就欢喜的道谢,“真是及时雨,如今我弟弟见了我都叫我活菩萨。” 她道:“我如今已经把铺子过给弟弟了,还赚了一些。” 折绾一直笑吟吟的听着,却不愿意与她深交。她笑着待客,并不多言,四少夫人说得舒服是舒服了,但也不能一直说下去吧,只能告辞,“下回我再来你这里坐坐。” 折绾:“好啊,下回你要。” 莹姐儿又溜达过来,道:“阿娘给我道歉了。” 折绾摸摸她的头,“你阿娘是个好阿娘。” 莹姐儿还给雁雁写信。 信里面写:雁雁吾姐,见信如面。 上回跟你说的事情已经解决了,你不要担心,等下回我与你听。 她把信折了又折,塞进信封里面给折绾。 折绾挑眉,“这是写了多少?” 其实就是几句话。但莹姐儿写字偷懒,如今还是斗大个字,歪歪扭扭,只能几个字写了十几张纸。 有些字不会写,她也不怕,“反正雁雁姐看不懂,她还不识字呢。” 正因为如此,两个不识字的小丫头才热衷于写信。反正谁也看不懂。 折绾并不抹杀她们这份难得的快活,认认真真的收了信,“我一定带过去给她。” 莹姐儿:“我知道大伯母最好了!” 升哥儿就想跟川哥儿一块写信,“咱们两个一起写给阿隼哥啊?” 川哥儿点头,“行的。” 折绾又多了一封要捎带的信。 刕鹤春也从母亲那边收到了弟弟的来信。刕鹤春看完之后把信烧了,让松亭把灰烬倒出去喂狗,一定要看着狗吃完了再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安。 1和之前出现过的标志以及看起来有点子正经的常识大多是:中国风俗通史宋代卷和明代卷,平常吃的菜出自:随园食单。 前面忘记标了,今天基友提醒晋江的规则,所以这里标一下,我就不一个个回去标了。 一般是不会直接复制粘贴的,不会有连续的25个字。 然后上章的益母草膏粉出自古代的:玉女桃花粉,《事林广记》,是宋代女子敷面常用的。 其他的应该没什么大段的写法,我尽量避免了的哈,之后有的会及时标出来的。 其实女主之所以会种花,是因为我上本书写春日的时候买了好多古人种花的书,结果没用上,看了的知识没用上我就继续了,但好像还是没用上,哪天我高低要用下学到的养花知识,可恶,不能白白的进我脑袋里! 晚安qaq 感谢在2023-12-2916:04:44~2023-12-2921:00: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西子湖畔呐、居云青莲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羊脂玉59瓶;我家有只萨摩暖50瓶;emma31瓶;麦片30瓶;娟娟儿、医漓、胖苏20瓶;espera、百里灼华10瓶;la、尉迟广隶、应作如是观5瓶;爱吃芒果的绵绵冰2瓶;47933965、云朵、小凡、开着飞机看鲸鱼、泉、禾糖官、崔瀺巉、小花花、路人、长安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