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她就被乔楚拿酒水单拍了一下头:“哎哟,干吗动手啊?” 乔楚看起来真像是要动手打人了:“你能不能别扫兴?” 食过一半,乔楚扬起手来正要叫服务员添水,忽然看到了什么,呆了一秒,扬起的手便尴尬地僵在了空中。kunlunoils.com 叶昭觉抬头看到乔楚这个样子,好奇地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 这一望,望得她全身为之一颤,如遭电击,连心跳的节拍都乱了。 她看见了齐唐。 世界太大,城市太小,命运也太爱开玩笑。 上一次见到他是在哪里?叶昭觉陷入了一阵茫然,还是在那家私人咖啡馆吧。 发生了些什么事,她在空虚之中寻找那时的痕迹,可记忆太轻,太浅,她模模糊糊只记得邵清羽打了个电话过来。 可是在那之前呢? 一种本能的抵触叶昭觉强制自己停止回忆,不要再想了。 那段日子经历的所有,都像是生命里平白无故多出来的疮疤,使她原本就悲惨兮兮的人生,又增添了几分狰狞。 她怔怔地望着齐唐,像被定住了一般,挪不开目光,三张桌子的距离之外,他正谈笑风生。 当你专注地凝视一个人的背影,是不是只要时间够长,那个背影就一定会回过头来凝视你? 她的眼睛里涌起了轻轻的雾气,而这时,齐唐转过头来,恰好看到了她。 不过几分钟的时间,而对于她,却像是已经度过几世轮回。 齐唐过来坐下,先和乔楚寒暄了几句,然后才转向叶昭觉:“很久不见。” “也没有多久。”叶昭觉刻意控制自己不去看他,声音中有轻微的颤抖,不易觉察,如同在光线中飞舞的细小灰尘。 “世上已千年。”齐唐微微一笑。 这话自他口中说出来十分自然,丝毫不让人感觉造作。 叶昭觉一直垂着头,脑袋里想起另一件完全不相关的事情。 她小时候,有一次在街上和妈妈走散了,熙攘的人潮很快将她淹没。 她又急又怕,哪里都不敢去,只能站在原地等着,小小的个子还不及大人的腿长。过了好半天,妈妈才急急忙忙地找来。 她是在见到妈妈的时候才开始哭的,之前她一直撇着嘴,心里明明怕死了,可硬是忍着没哭。 现在,她好像又回到了那个时刻。 相逢来得太突然,彼此都有些措手不及。 叶昭觉全神贯注地盯牢手里的手卷,目不转睛,好像以前从没见过这样东西。 可是胸膛里的心跳,直到现在还没有恢复成正常的节拍。 更让人意外的其实是齐唐,他往日一贯坦荡大方,今天却如此局促。 他好几次试图想要说点儿什么,可都没有说出来,只有嘴角那一点儿若有似无的无奈笑意泄露了些许端倪。 餐桌上的气氛一时有点儿诡谲。 “你怎么在这儿?”乔楚实在难以忍受这么凝重的气氛。 “噢,招待朋友。”齐唐说。 乔楚朝齐唐来的那个方向瞟了一眼,不是他的女朋友。 “你们慢慢吃……再约。”说最后两个字时,齐唐踌躇了一会儿。 他走了之后,叶昭觉嘘出长长一口气,如释重负,现在她可真是什么都吃不下了。 结账时,齐唐顺手把乔楚她们那一桌也结了,临走也只是隔着老远挥了挥手。 乔楚眉开眼笑,运气真好,蹭了一顿,而叶昭觉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从她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送朋友回家的途中,齐唐在脑海中回放了一遍自己的表现,自我感觉风度还算维持得不错,没有失礼。 可是朋友却开口调笑:“那位穿红色衣服的美女,弄得你整个晚上都心不在焉啊。” 齐唐哈哈一笑:“哦?这么明显?我还以为不露痕迹。” 朋友拍拍他的肩膀:“你一看见人家就魂不守舍了。”末了,他话锋一转,“不过,那位美女,确实是光彩夺目。” 不,不是她,齐唐在心里默默地反驳。 朋友所指的当然是乔楚,那么显眼的容貌,又穿那么张扬的颜色,整间餐厅百分之九十的人都对她侧目。 可是齐唐的注意力却只放在了一旁那毫不引人注意的瘦弱身影上。 她瘦了那么多……这个念头一直在他脑海中反刍着。 她以前不算是太出色的美女,可是一言一行皆有股浑然天成的狠劲,行事果敢,比男生还舍得拼命,任何人都会不由自主地被她坚韧的气质所吸引。 正是这个特质,使得她在这个美色至上的时代,轻易就能从一众美女中脱颖而出。 她是个性远胜于容貌的那一类姑娘。 可是今晚所见,她像是经过寒霜洗礼的植物,低落,无力,黯然。 齐唐回到家中,没有急着去休息,而是在阳台上坐了一会儿。 曾经有过好些美女流连于这个寓所,起初也有欢愉,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发生争吵。那些美丽的身影和名字,渐渐从他的生活中一个接一个地消失,像一阵青烟,或是一滴露水,未留下一丝痕迹。 他偶尔也觉得可惜,但至多也就到这个份上而已。 他讨厌周旋、迂回、啰里啰唆的情感关系,他所在的星座更是以理性、冷酷、无情而著称,而这些特质,他全部具备。 叶昭觉,她需要被人锤炼,锻造,重塑原形。 齐唐觉得,自己有义务为叶昭觉做一些事情,也有权利为她做一些决定。 邂逅齐唐只是这个春天给予叶昭觉的第一个意外,不久之后,简晨烨的回归将在她心里引起更大的震动。 但在此之前,她不得不先应对最实际的困难:生活费已经见底,她眼看着自己就要山穷水尽了。 站在atm机前,她死死地盯着屏幕上显示的账户余额。 那个可怜兮兮的数字,让她有点儿不敢相信,她又从右到左数了一遍:个、十、百,小数点后面是……她双膝一软,差点儿当场跪下。 好穷啊,穷得她都快哭出来了。 她先是在心里检讨了自己一万次,接着又声讨了这个复杂的社会一万次,可是骂完之后,那个数字还是一动不动地显示在屏幕上,不怀好意地提醒着她惨痛的现实:你没资格再躲在公寓里扮弱者,你要站起来,走出家门,咬紧牙关承担人生。 生活可不是黄金档的言情剧,女主角只管化上美美的妆尽情伤春悲秋,自有英俊专情的男主角跑来双手奉上一片真心,口口声声承诺你现世安稳,锦衣玉食。 他们绝口不谈金钱,因为金钱庸俗,而真爱无价。 可眼下,叶昭觉窘迫得恨不得连视网膜都能明码标价。 再这么自怜自艾下去,一定弹尽粮绝,她终于振作起来,清醒地意识到了情况的严重性。 之前朋友们好心的劝慰和忠告,都不及现实扇来的这个耳光响亮有力。 生活已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房租、水电、煤气、通信、饮食,这些名词将化作一张张具体的账单像雪花一般纷至沓来。 你以为“人生”二字有多抽象?这些通通都是活着的代价。 因为种种情感破裂而半死不活地熬过整个冬天的叶昭觉,终于在这个春日的下午幡然醒悟。 她并没有资本忘却现实,沉溺于小情小爱。 早在同龄人还完全不明白“贫穷”这个词究竟意味着什么的时候,她就已经透彻地领悟了这个词究竟有多沉重。 没错,有邵清羽那样家世的人才可以由着性子,把失恋闹得惊天动地。 而她叶昭觉打落牙齿要和血吞,长夜痛哭后没有时间感慨人生。 清晨第一道光束照进窗口,她就得整理好仪容,投身于由人类构成的大江大海。 一针一线,一饭一粥,都只得依靠自己的双手获得。 命运从来都不公平,社会就是有阶层,这才是世界的真相。 反之,不过是极少数的幸运儿为了安慰平凡、平庸、贫穷的人们,而编造的善意谎言。 现在,叶昭觉只有一个任务:想办法,活下去。 她用钱包里的最后一点儿零钱,在路边买了个烤红薯。她拉上拉链,现在钱包里只剩下最后两张红色钞票了,瘪得令人抬不起头来。 手机响了,她一只手举着滚烫的红薯,另一只手艰难地把手机从包里翻出来:“喂?” “听说你终于肯出关啦?”闵朗还是那么吊儿郎当,“我还真想你了呢,昭觉。” “有事说事,烦着呢!”烤红薯烫死人了,她十分不耐烦。 几分钟前她还在心里默算,如果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工作,光靠吃红薯为生,自己那点儿微薄的存款……还能支撑多久? “乔楚说你现在能见人了,我本来还打算去你家看看你,不过吧,我们孤男寡女的……喂喂喂,别挂,你那边好吵啊,你在外面吗?正好我和晚来在一块儿,你来聚聚呗。” 叶昭觉刚想拒绝,话还没说出口,那边已经换成一个女声:“昭觉啊,我回来到现在还没见过你呢,过来吧。” 这个声音,正是徐晚来。 叶昭觉可以跟闵朗直来直去,对他恶语相向,可是对徐晚来就绝对不行。 从很久以前,大家都还在青春期时,她俩的关系就有点儿难以定论。 说是好朋友吧,又觉得欠点儿亲密,可是要说不太熟吧,又显得太不把闵朗和简晨烨放在眼里。 彼时,她们二人都是十六七岁的少女,各自的性格中都带有一点儿敏感和疏离,双方对于交朋友这回事都不太主动,如果不是为着简晨烨和闵朗,她们大概根本不会凑到一起。 正是中间隔着这一层,叶昭觉才不好意思直接拒绝徐晚来。 按照闵朗他们给出的地址,叶昭觉坐了四十多分钟的公交车才到达目的地。 从大范围看,这里属于s城人流量最大的商圈,但根据手机上的电子地图显示,闵朗他们似乎并不在商业街上或是百货商店里,叶昭觉随着指示拐了七八分钟,好不容易才找到他们的所在地。 “喂,昭觉,这里。” 老远就听到闵朗的声音,他站在一个独门院子门口,笑嘻嘻地冲她挥着手,快步过来。 无论什么时候看见闵朗,叶昭觉都想深叹一口气。 他啊,好像就是那种天生要让别人难过的男生。 从年少时期开始,一路帅到现在竟然还没长残,甚至常年黑白颠倒的作息都没有能够摧毁他的美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