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月灵官府上之所以半句未多言,便是因为他考虑到如果黑雁与华医簿之事有所牵连,确实会有不少棘手之事出现,所以便顺手隐瞒了黑雁行踪。 沉思间,藏烨未注意到燕淮凌全程若有若无地观察他那张yīn沉脸,像是研究古董一般热切。 之后两人无话,回了先前客栈,简单收拾之后便重新上了路。 若是影州已有bào露的风险,连夜赶往宁州便是上策。 调查华医簿比想象要困难,吸取了影州的教训,两人行事更加低调,但在抵达宁州后,连续几天搜寻乾琛君医府的线索却一无所获。 燕淮凌同时也在暗中调查假黑雁的事情,但似乎宁州之人还没听说过黑雁重出江湖之事。 是夜,二人回了宁州城中的未名客栈。 燕淮凌整日的打探,早已让他身心俱疲。 斟酌一番,虽然自知和藏烨合不来节奏,他还是打算去藏烨房间碰碰运气。 正在房中对灯擦剑,见燕淮凌不请自来,藏烨已习惯:“进。” 燕淮凌迈步而入,望着烛火下沉静擦剑的藏烨,忍不住觉得新鲜。 火烛将藏烨眉宇勾勒地泛起金辉,着实好看,燕淮凌寻至木椅坐下,细细观望。 本以为燕淮凌进房后会提出要求,藏烨边擦剑边等待,片刻后并未听得那喜欢找茬之人开口,免不得朝燕淮凌投来一瞥。 对上藏烨静若秘泉的眸,燕淮凌勾唇:“大人总算是抬头了。在下正好奇,大人会擦多久才能注意在下。” 停了动作,藏烨道:“何事?” 燕淮凌思忖片刻,单手撑上下颌,忽的灿笑道:“无事。” 藏烨眯眼,那样子似乎在问“无事为何找我”。 唇角笑意渐浓,燕淮凌依然凝视着藏烨。 被对方盯得有些不自在,藏烨移开视线:“若没事就回房吧,明日还有新地点要调查。” “藏大人。” 藏烨这回没理他,只是继续认真擦剑。 “你我算不算得朋友?”燕淮凌不正经道。 猜他又打算糊弄些有的没的,藏烨眼也没抬,淡漠道:“是不是朋友都无妨。” “可若是朋友,办事不会更快?” 藏烨未应。 “那现在,燕某可证明了燕某可信?” 藏烨擦剑的动作慢了慢,但很快又恢复了动作。 等了一阵见藏烨未答,燕淮凌抽扇,缓缓扇起:“大人不说话,就是信任在下咯?” 脸皮厚度堪比城墙。 藏烨叹了口气:“若是能完成密令,我当信你。” 这话与之前如出一辙。 “大人,你真不愿和我深jiāo?”燕淮凌从椅子上起身,走到藏烨擦剑的桌前,搬了圆凳坐在藏烨一步之外。 “何为深jiāo?”jiāo浅言深是大忌,这种道理,那燕淮凌不至于不懂,但介于对方善于捉弄人的性格,藏烨清楚今夜聊天怕是纯属此人心血来cháo。 “互相了解,此为其一。” 藏烨不言。 “若是大人不愿多言,可愿听在下自道家史?” 藏烨再次叹了口气。 他收了双龙短剑,拿出一把凤剑开始擦拭。 燕淮凌知道对方不会给他一个明面上的答复,于是径直开口:“在下原是珺途柳城人,后因战乱,迁至太雁,直至当今圣上一统天下,这才安定下来。” 燕淮凌自是省了那几年灾荒时的黑雁史。 有人称他为侠盗,纯粹是因为他yīn差阳错的几次劫富济贫,给人留错了印象。 他从未有为了众生百象而奉献的觉悟,更不会舍己为人,为大义牺牲。 “后因一技之长被姜灵官相中,去了他府邸当门客,这才有了你我相遇。” 这一技之长说来讽刺,便是他数年盗窃莫名练出的侦查判断能力,辨事识人极为准确。 面热心冷,早年的痛苦经历让燕淮凌清楚在这世道生存的残酷法则,只要能苟活,他不惜任何代价。 生在珺途,却在六岁时被因战乱逃难的父母卖给贼人做娈童,直到十八岁,大邬十二年,他才亲手手刃贼人,从虎口逃脱。 身心俱损,他只为己而活,不信任任何人,也不爱慕任何人。 由着天性|爱美色,却从不抱着与人天长地久之心。 儿时便看尽世间薄凉,他不在乎,也不屑于在乎。 当然,骗取他人信任是他最大爱好——比如他正对藏烨做的事。 若要取人之势,必得将谎言与事实结合,方能可信。 他完整的真实经历,怕是此生不会透露给任何人。 言毕,燕淮凌耍赖般望着藏烨道:“我已尽己所能如实告知大人,那大人可否礼尚往来,与燕某jiāo心?” 那带着轻佻与逗弄的语气让藏烨并不觉得同情,他依然安静地擦剑,直到将一双凤剑全数收入剑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