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I miss that period of time 】 [一] 夏日早晨的天空是一种淡淡的釉青色。 男生赤裸着上身趴在深海蓝的被单下，手机在三分钟前开始一直响，锲而不舍，大有你不接我就一直打到天荒地老之势。 男生翻了个身，低声嘀咕了句什么，还是接了电话，被扰了好梦的某人非常不耐烦地说了一声：“季南。”声音里还有“吵醒我又没什么大事你就知道厉害”的威胁。 但是手机的另一端，叫做季南的男生却似乎根本无视了男生的杀气，笑着嚷嚷：“阿辰，快快快，好多的美女！是真正的美女啊啊啊啊，真没想到来X中还有这样的福利啊！”“再不说重点我就挂电话了。”男生掀开被单，烦躁地揉了揉头发，“我可对一个发情少年幼稚的内心世界没兴趣。”“啊。”季南的声音像一首被忽然掐断的音乐，发出了不可置信的质疑，“程立辰，你不会真的还在睡吧，现在已经九点十一分了。”“那又怎样？”淡淡的、冷冷的反问。 “那又怎样？你你你，”季南一连重复了好几个字才喘过气来，“你爸怎么会有你这样的逆子。要是我是你老子，先打折你的腿再说。”“哼，你又不是我老子。”凉凉的、气死人的语气。 “阿辰，今天是开学第一天欸。”“我知道啊。”正因为我知道，所以才将门锁上，在宋兰兰敲了几次门，又听见程辉煌在门外气得大发雷霆后，还是安心地睡到现在。 嗯，能让程辉煌和宋兰兰不高兴，对于男生而言是生活的一部分。 其实中考并没有考上X中，也不是那种只差一分十分的距离，但神通广大的陈辉煌还是在给学校捐了一个化学仪器室的设备之后让自己不争气的儿子有了一个X中的宝贵名额。 ——程辉煌，这是你自己要的，我可没有流露出丝毫想上X中的意思。 挂了电话，男生躺在床上，睁着眼看天花板，阳光打进来，尘埃在光线的照射下漂浮着，聚集，离散，又聚拢。 九点三十分。 男生慢吞吞地起床，刷牙，穿上了校服，在镜子前至少花了十分钟整理头发和衣角。 九点四十五分，拉开房门。 偌大的客厅静悄悄的，宋兰兰和程辉煌到公司去了，男生慢慢地穿过客厅，在鱼缸上看到了宋兰兰留下来的便利贴。 我和你爸先去上班了，早餐用微波炉热一下，你吃了快点到学校去吧。今天是你上高中的第一天呢。 阿辰，加油。 男生侧着头，冷冷地看着便利贴，嘴角忽然泛起一丝诡异的笑，他撕下便利贴，三两下就撕扯成雪白的小碎片，撒在了空中。踏着小纸片，男生走出了客厅。 班主任的课在第三节，他转过身板书的时候，听到了一声报告，错愕地停下了手中的粉笔。 正在听课，所有牢记着“第一印象很重要”而正襟危坐、做足了乖学生样子的各位同学的目光瞬间望向站在教室门口的大不逆者。 或明或暗的光线之中，班主任看到的是一个吊儿郎当，毫无X中严谨诚实优等生样子的男生；女生们看到的却是一个面目阴沉，但却丝毫无损美少年本质，能让人尖叫的男生；但基于同性相斥原理的男生们看到的却是一个“仗着一张脸就那么跩，看他不顺眼想揍他一顿的猪头”。 班主任平息了一下呼吸，问：“你的名字？”“程立辰。”“现在是第几节课你知道吗？”有些压制不住的怒火蹿上来。 “第三节还是第四节呢？”看着男生毫不在乎的样子，班主任的脸色彻底地阴沉了下来，但一个有经验的老师是不会因为愤怒而在课堂上惩罚学生，导致课下不下去的：“下课后到我的办公室去。”男生不置可否。 “哦，你的位置是第五组的倒数第二张桌子。”班主任忽然说。 第五组倒数第二张桌子啊？全班学生都在注视着那张桌子，眼睛里露出了“这就是传说中的垫底位置啊”、“长得帅但不过是个草包而已”这样的表情。 但无论别人怎么看，怎么想，少年的世界似乎是一个浑然一体、首尾相接的圆。他独自在他的世界里，带着一种冷漠的、疏离的高傲。 这是发生在一个月前的事情了。 [二] 第三节课前的休息时间。 大概已经混熟了的同学，抛弃了那些“你是在XX初中吗我也是啊我是三班的缘分啊缘分”、“我们的生日居然只差两天欸”……一系列的搭讪语，直接表现得像认识了好几年了一样，勾肩搭背的咬耳朵的像***的大有人在。 人类果然是很害怕寂寞和孤独的。 走廊上有一群男生，明显是一个小小圈子。五六个男生围成了一个椭圆，站在椭圆的轴对称点上的男生，明显是众人的中心。男生的肤色偏黑，身材有一种少年少有的匀称健美，弧度锋利的鼻梁在脸上投下小片的阴影，但男生有一双英气的、灿烂的、像太阳一般的眼睛。 “季南……”“季南……”“季南……”他的名字在一个又一个人的唇齿间滑过。 远远地，另一个男生从男生厕所出来。 相比较阳光的季南，那边走过来的高而瘦的男生是完全不同的类型，脸色清冷，眼睛像黑夜一般深沉，在他的身后似乎有一个黑洞，肆无忌惮地吞噬着光芒。 “阿辰。”斜倚在栏杆上的季南眉眼慢慢地舒展开，唇边绽放出一个温暖至极的微笑。 “嗯。”瘦而高的男生目不斜视，淡淡地应了一声，脚步毫不停留，继续往着教室方向走去。 “这家伙。”季南低低地嘀咕了一声，对着围在身旁的其他男生歉意地笑了一笑，走出小圈子追了上去。 身后是众人的纷纷议论。 “好奇怪的一对死党，明明是完全不搭调的两种性格。”“虽然都很帅，但是就是不喜欢程立辰，一副死人相。”“嗯，也不知道跩什么！”“……”被大家形容为“不搭调”的两个人坐在教室里。 程立辰拿起耳机听歌，季南则毫不客气地拿过一条耳线，将耳麦塞入耳蜗。 两个人边听边闲聊，话题随着季南天马行空的思维，由“听说我们的 英语老师嫁了一个黑皮肤的老外”到“昨夜我妈又和我爸掐架了”再到“我们校队的**练长得像一坨铁块”。然后男生的手指忽然在课桌下比出了一个直角形。 “你觉得怎样？”没头没尾的问话。 “什么怎样？”“那个女生。”季南的手指比出的直角形指向了偏北的方向。 程立辰眯缝了眼睛，看向了第二组第四张课桌的位置。最右边是一个圆脸的女生，略微婴儿肥，是那种萝莉型的，最左侧的女生目测过去身形修长，应该超过一米六五了。这两个都可以用“长得还算漂亮”的话来形容。 可是中间的那个女生就不仅仅是可以用简单的“漂亮”、“美丽”这样的形容词了。 比正常人白皙三个度的皮肤，眼睛在末梢处像水墨画一样浓墨重彩地往上翘，是一双非常勾魂的丹凤眼。但是女生的气质却并不显得妖媚，此时她微微侧着头，唇角上扬的微笑让人觉得又甜美又天真。 “非常符合高中男生甚至成年男人的审美。”可以用这样一句话作为总结。 程立辰垂下眼帘，再一次调整了耳机的音量，淡淡地说：“没什么好看的。”“这种你都不喜欢啊。”季南抓了抓头发，“开学才不到一个月，高二高三的学长都在打听她了呢，据说私下被叫做‘公主殿下’。”“那就等着你这样的傻瓜王子去演绎一段没有结局的童话。”男生毒舌地调侃。 季南有些诧异：“为什么不喜欢她？”“很假。”程立辰言简意赅。 ——很假么？ 季南远远地望向了柳瑜婧，恰好女生扬起脸望向了这边，视线在空中的某一个点交接了。大概是季南的目光过于肆无忌惮，女生微微地侧着头，露出一个栀子花一般的笑意，尔后垂下眼帘。 完美无瑕的角度，完美无瑕的微笑，完美无瑕的羞涩。 ——好像是戴了面具一样。 [三] 非常地烦。 程立辰非常地烦，像是心底有一只软体小虫在不停地挠呀挠，“抓到摁死它”，但却又怎样都抓不到！ “即使带了雨伞可是鞋子还是被大雨浸透了”，“上课时偷偷用手机关注NBA赛事被老师发现了”，“下午第二节体育课换成严厉的班主任来代课”……烦躁的感觉终于在那个娇滴滴的女生递过来一封信之后上升到了顶点，程立辰反应过来，直接地双手叉在衣服兜里，不耐烦地说“无聊”，娇滴滴的女生的脸一下子白了，并且眼睛里迅速蓄满了像走廊外大雨一般的眼泪。 而结束这种被季南嘲笑为“幼年男性更年期症状”的是，下午第二节课，四十多岁、微胖的班主任领进来的那一个女生。 雨下得非常的大，整个世界被一片白雾笼罩。 在开学了两个星期后，班主任严苛得近似机械的脸上露出不相符的温和表情，让那个女生站在讲台上，然后用刻板的声音说：“这是百里，入学第一名，跟大家认识一下吧。”叫做百里的女生剪着短短的头发，皮肤不是一般少女的白皙，而更近似于巧克力色，一双眼睛像小鹿，穿着一双很旧但却很干净的白色鞋子，在讲台上沉稳地点了点头，用全班都可以听得见的声音说：“大家好，我是百里，来自玗琅岛。”善意的、不经意的、稀疏的掌声令班主任皱起了眉，但他没有说什么，只是指了指第五组倒数第二张课桌，示意百里过去坐，又似乎觉得亏欠了好学生，遂低着头说：“等月考完了再换座位。”听到了这句“赤裸裸”的暗示，前面有同学不屑地撇了撇嘴。 X中有一个奇怪的规定，学生座位是按照成绩排名，从教室第三组第二张课桌开始，像一张中心区辐射图一般地排列。 入学第一名，本来应该坐在第三组第二张课桌的。 女生轻轻地走到座位旁，拉开椅子，微微地向同桌点了点头，而后坐下。她用的是一个军绿色的Butts的背包，大概六成新。她从书包里拿出课本和笔记，目不转睛地看着黑板。 程立辰压抑住的烦躁一下子又升了上来。 很快地，程立辰收到了季南的纸条，不外乎是“中午的东北菜真是难吃以后不去那家馆子了”之类的废话，还有在纸条末尾缀上一句“你的新同桌长得不错哈哈，帮我跟她要下电话号码”。 “长得不错的新同桌”——个叫做百里、成绩很棒的女生。 “去死吧。”程立辰用异常暴虐的手势写下了这三个字，趁着班主任不注意揉成纸团扔了过去。 呼，正中季南的鼻梁。 附近响起了一阵阵低笑声。 关于程立辰和季南的一切永远是女生关注的漩涡中心。 但与那些隐晦地用眼神偷瞟程立辰的女生相对应的是，坐在程立辰最近位置的百里却平静得如同一潭死水，她的目光近乎虔诚地盯着黑板上的板书，低头疾书，仿佛这一切的小动作和她不在同一个世界。 “那个刚来的叫做百里的女生……”坐在走廊喝着奶茶的女生用拖长的腔调阴阳怪气地说。 “是不讨人喜欢的那一种。”另一个戴着桃心耳环的女生接下去不屑地说，“究竟玗琅岛是哪里呀？好像从没听过这个奇怪的地方。”“我也觉得她很讨厌欸，总是一副淡淡的、标准的成人表情。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她格格不入。”“你们不要在背后这样说人家。”出来主持正义的女生声音很甜很软，却微微带着一点谴责的意味，“百里可能家境不太好，大家要多帮助她才对。”可能是因为女生脸上干净至极的笑，也可能是因为女生身上凛然的正气，被指责的一方一点都没有生气，反而更亲昵地挽住女生的手：“瑜婧，你人真好。”“成为同班同学是很难得的缘分呢。一起快快乐乐、相亲相爱地度过高中三年，大家不都是这么想的吗？”女生难得俏皮地眨了眨眼睛，气氛更加好起来。 上课铃响了，原本喧闹的走廊渐渐地安静了下来。 风轻轻地吹落一片树叶。 就在刚刚几个女生肆无忌惮地讨论的地方，一蓬茂密的七里香后面，慢慢地，百里的身影显露了出来。 “百里呀，上课了。”疾步走过的英语老师手中 提着教具，往着教室的方向走去。 “好的，老师。”百里走到英语老师身边，自然地接过老师手里的教具，“老师，我帮你拿。”“讨好老师”、“知道她就在灌木树丛后故意说她的坏话都没有反应”、“虚伪”、“书呆子”……被冠以诸如此类评价的百里似乎并不知道自己已经陷在一片流言的泥泞之中。 她依然是第一个到校的学生。 她依然一下课便跟着老师一路走到办公室一路请教问题。 即使是在重点高中，她也依然是上课认真到令人觉得不可思议的学生。 [四] 没有挑衅是天然形成的。 像是那种“看不对眼就挥拳头”应该是街头小混混才会做的事，作为重点高中的学生不可能这样弱智。 可是，今天发生的事情真的很让人摸不着头脑。 早上第二节课前，程立辰和季南倚在课桌边聊天。 隔壁班的女生打着“忘记带历史书借一下”的幌子插了进来，热火朝天地加入了聊天战团。 夏季的阳光是温暖的金色，程立辰的头发是柔软的黑色，深幽的眸子里微光闪烁，他的右手拿着一罐不知道哪个爱慕者硬塞给他的可乐，漫不经心地回答着隔壁班女生略带娇羞的问话。 季南疑惑地看了看，感觉程立辰似乎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就在他想开口询问的时候，百里绕过讲台走了过来，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季南仿佛看到，程立辰的嘴角噙着一丝恶意的微笑。 是要发生什么事吗？这个念头刚刚浮起，就听见了一声尖叫。 隔壁班的女生尖叫了一声，整个人敏捷地往后跳，手捂住嘴唇，嘴里发出意义模糊的声音。 而后，一个罐子发出叮咚声响掉落在地上。 程立辰手里的可乐罐不见了，伴随着的场景是：百里的大半头发和脸庞上被一片模糊的褐色液体慢慢浸透，一滴滴的褐白色可乐沫子顺着发梢、下巴、肩头淌到白色的校衫上。 “对不起呀，一时失手。”程立辰用听不出一丝抱歉意味的声调这样说。 教室里陡然一片安静，上课铃声响了。 物理老师阴沉着脸，问：“这是怎么一回事？”“我不小心撞到了同学。”百里的脸庞上是一种不符合年龄的成熟，“老师，我可以到厕所去清洗一下吗？”没有意料中的愤怒、气急败坏、指责。 “老师，我陪百里一起去。”柳瑜婧忽然举起了手，脸上流露出一丝对百里的担忧。 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老师点了点头，算是准许了。 柳瑜婧追上百里，一起走了出去。 程立辰盯着百里离开的背影，脸上慢慢浮起一丝诧异的神色。 “你一时失手的演技比台湾那个拿金钟奖的XX还要烂。”季南用探究的眼神笑嘻嘻地说。 大概上课时间过去十分钟后，百里和柳瑜婧一起回来了。 她似乎在厕所洗干净了，但不知道为什么，程立辰似乎总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可乐香气。 第二天早课之前，百里走到柳瑜婧的座位前，拿出了一条纯白的手帕，洗得干干净净的手帕散发着淡淡的橙子香味。 “谢谢你昨天借给我。”非常真诚的语气。 “不用谢。”柳瑜婧接过了手帕，在鼻子下闻了一闻，露出意外的微笑，“很香。你还特意去洗了啊，不用这么麻烦的。”百里轻轻侧着头，看着柳瑜婧，脸上有一些困惑：“你……很像我以前的一个好朋友。”“是吗？”柳瑜婧睁大了眼，但她显然没把这放在心上，迅速转移了话题，“百里，我们要去小卖部，要不要我带奶茶给你？”“不用了，谢谢。”有些失望自己的话没有得到对方的回应，女生摇了摇头，“我带了白开水。”“好土哦，我带了白开水。”走在去小卖部的路上，一个女生忍不住学了百里的神态和声音。 “就是，她也好意思说。用矿泉水瓶装白开水，带到学校来喝，一点也不觉得丢人。”高中女生的攀比不想初中女生那样幼稚，会直接地说出“我的裙子是从日本代购回来的”这样类似于自我毁灭的炫耀，而是非常隐晦地只穿某一个牌子的衣服，买某一款电视上铺天盖地广告的手机，用很小资的钥匙扣和香水。 但是，像百里这样，穿着明显是夜市里卖来的鞋子，背着不知道已经用了几年的书包，非常地坦然地说出“我带了白开水”，这样的女生还真是异类的存在。 柳瑜婧走在前面，没有加入后面女生的讨论，纤细的手指在衣兜里攥成了扭曲的一团。 在所有的女生都在小卖部前说着“我要炭烧咖啡”、“我要雪糕你要什么”的时候，她走到了小卖部被树木遮挡住的右侧，后面有一个绿色的果皮箱。 柳瑜婧站在那里，阳光从头顶的树叶缝隙筛下，一点一点金色的碎光打在她的脸上，她一直藏在衣兜里的左手拿了出来，手掌里握着柔软的纯白色手帕。女生眼角的余光打了一下，发现没有任何一个人留意这边，她的手迅速地往前一伸，手帕就这样顺着手指缝轻飘飘地滑了下去，和果皮箱里的废纸、吃了一半的汉堡、黏糊的不知名液体等混合在了一起。 “瑜婧，你在这里呀。”一个女生跑过来，“我帮你买了你喜欢的奇异果口味的饮料。”“谢谢。”女生脸上的惊喜恰到好处，“你真细心，当你男朋友肯定有福啦。”赞美谁不爱听？ 柳瑜婧眉头不经意地微微皱了一下，她接过了女生递过来的饮料，不动声色地握在手里。没有人留意到，她从头到尾都没有打开来喝的意图。 [五] 黄昏的街道，人流朝着城市的四面八方聚与散。 红绿灯前，一脸戾气的男生跨在单车上，单脚撑地，阴沉地看着不远处。 “在看什么呀？”季南用肩膀碰了一下程立辰，嘴角微微地扬起一个弧度，“绿灯了。”“没什么。”男生单脚一撑，银灰色的山地车瞬间滑入了前行的匆匆人群中。 “什么嘛。”季南若有所思地笑了一笑，他循着程立辰的目光，明明就看到了百里。 穿着白色校服、身材瘦小的百里，神情沉静衣着寒碜，和这个繁华的城市格格不入。 季南追上了程立辰，夏日 傍晚暑气依然很重，细密的汗珠在男生的额头上闪着光。 “干吗呀，骑那么快，像是港片里追贼人的警察一样，你今天吃错药了？”程立辰敷衍地笑了一笑。 在分道的十字路口，两个男生往常都会在“明天见”、“记得明天把新游戏卡带给我”这样的简单对话中分别，可是今天，季南眨了眨眼睛，恍似不在意地说：“百里用的那个Betts背包仿佛你也有过一个，是吧？”回应季南的是程立辰沉默的背影。 ——不对劲，百里和程立辰一定有什么秘密。 男生黝黑的眼瞳里闪过狡黠的目光。 年龄相当的男女生关系不外乎几种，瞧着程立辰的表现，他和百里看上去像一对正在闹别扭的情侣。 但是之前明明从未听程立辰提过百里这一号人物呀。 季南疑惑地调正车头，朝着暮色四合的街道冲去，一会儿便被卷入夜色之中。 [六] 御龙湾小区是X市最炙热的黄金楼盘。 为了符合高至云端的楼价，大门口配备的六个保安也全副武装，做出神圣不可侵犯的样子。 “不行。没有门禁卡是不能进去的。”脸上线条冷峻的中年保安露出了“要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去，那御龙湾成什么了”的高贵表情。 “大叔，我忘记带门禁卡了，真的，下回一定记得。”百里望着大门旁边的银白色电子感应器，咬着嘴唇。 “老张，别管她。”保安室里又探出了一个瘦削的脑袋，“这年头多的是想混入御龙湾的阿猫阿狗，仿佛一进去就能沾了光似的，也不知道里面的保安措施有多好，小偷小摸根本就没门道。”百里生气了：“大叔，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呢？”瘦削的男保安不屑地冷笑：“呦，还有脾气呀。”百里的拳头慢慢地握紧了。 这时，一个骑着银灰色山地车的男生渐渐地接近了。 夕阳的暮光中，男生五官俊美，神情冷然，仿佛带着一种天生的疏离感。 他很快就靠近了电子感应器，从裤兜里摸出一张牙黄色的卡，在电子感应器上一划，“叮”的一声，电子感应器自动发出了甜美的女声——“欢迎光临御龙湾。”男生正准备进去，突然一个白色的身影走到了他身边。 百里站在程立辰身边，对保安说：“我就住在他家，他可以帮我作证。”“是吗？”瘦削的保安脸一红，询问地望向了程立辰。 程立辰眼睛似夜般深沉，他看了看百里，用一点温度也没有的声音冷冰冰地说：“你是谁呀？”百里脸上的笑容凝滞在了嘴边。 “这么蹩脚的骗术，真当我是三岁小孩啊！”恼羞成怒的保安咆哮了，“滚。”百里怔怔地看着程立辰和他的银灰色山地车一瞬间消失在大门内茂密的花丛树影间，松开的拳头又慢慢地握紧了。 [七] 电梯徐徐地升起。 两侧四面镜子令电梯间看上去无比的开阔。 男生柔软的黑发覆盖着耳蜗，手机响起，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深呼吸了一次才按下了通话键。 “阿辰，爸爸明天上午到家，宋阿姨带了一架飞机模型给你，你一定喜欢。”略微沙哑的中年男人的声线清晰地透过电波传来。 “嗯。”男生轻轻地应了一声。 程辉煌又叮咛了几句，才说：“你和百里，相处得好吗？”男生不由得眼神一沉，冷笑，重头戏来了。他以不变应万变，沉默以对。 但没料到的是，程辉煌却没再追问下去，说了几句之后就挂了电话。 ——那个丫头没有去告状？ 程立辰放下手机，低下了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晚餐做了南瓜牛腩汤、莲藕炒肉片，少年在二十二楼的观景阳台上优雅地吃着。 透明的钢化玻璃映衬着丝绒蓝的天空，远远地，一颗孤零零的星星在天边发出黯淡的光芒。 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房子空荡荡的，但最舒服了。 男生照常吃完饭，洗澡，做作业，上了一下QQ和季南聊天，睡觉。 深夜醒来一次，依稀听见客厅的落地钟轻轻地唱着三点钟的歌谣。 空调温度调得有点高，男生裸着上身，只穿一条灰蓝格子的沙滩裤从卧室走出去，到厨房的冰箱拿了一罐牛奶，咕噜咕噜地，半瓶乳****顺着喉咙流入热得发烫的心田。 客厅开着一盏淡粉色的节能灯，照着三百六十多坪的房子，空荡而幽深。 百里的房间和他的房间在完全相反的方向，她的在客厅的东南侧。 男生下意识地看过去。 房门敞开着，没有灯，没有人。 ——还没回来？今夜会在哪里过呢？ 喝空了的牛奶罐被男生有力的手指“啪”地捏扁了，扔入了垃圾篓里。 傍晚在大门口，在他冷冷地无视百里说出“你是谁呀”的时候，那个狗眼看人低的保安嚣张的样子突兀地浮现在眼前，自己明明最讨厌这一种人，讨厌那种明明自己并不怎样但却生了一双势利眼生了一颗势利心的人，但看见百里瞬间苍白的脸，却又觉得有一种奇异的快感。 什么时候自己变成了这种人？ ——丧失了道德观，被愤怒的情绪所控制。 [八] 早晨的校园，熙熙攘攘，充满生机和朝气。 女生们即使穿着千篇一律的校服，但校衫下款式时髦的糖果色的缀蕾丝的短袖T裇也会在抱怨着“天气太热了”之后故意脱下校服外套展现出来，所以站在楼梯走廊上的季南看到了从楼梯口走上来的女生大多数都像一只翩翩起舞的花蝴蝶。 “昨天晚上睡得不好吗？”季南温柔地眨了眨眼睛。 “别对我放电，恶心。”程立辰不客气地拍落季南搭过来的手。 “哈，你这么说我的心都碎了。”季南夸张地用双手捧在心脏的位置。 程立辰阴沉的脸终于松弛了下来，回击着：“季南，你的甜言蜜语该去哄女生才对。”百里就是在这时从一群女生的后面出现的。 许多个似花骨朵一般漂亮的女生的后面，百里校衫脱下来，是一个穿着一件明显过于长的、洗得发旧的白T裇，看上去很老气很呆板的女生。 程立辰皱了皱眉。 季南看着身旁的好友英俊的五官几乎是瞬间阴霾下来。 “她就是入学成绩年级排名第一的牛人啊？” “我记得我那时候买过一双这样的鞋子，没穿几次就扔了。”言下之意是——“为什么百里还穿着几年前流行的鞋子呢？”站在走廊上的几个女生叽叽喳喳地说着，也没怎样压住声量，离他们不远的季南和程立辰都听见了，更何况是从她们身旁走过的百里呢？ 但百里却仿佛听不到一般，巧克力色的脸庞平静泛不起一丝涟漪，很快地穿过长廊，走进了教室。 [九] 人的体味是一种神奇的物质。 季南曾经被一个有腋臭的女生吓得落荒而逃，他用夸张地语气说：“那是一股腌臭了的大蒜味。”但奇怪的是，夏季的时候，在操场打球挥汗如雨，战友的拥抱充满汗渍的胳膊季南却又用“充满了友谊的味道”来形容。 一夜未洗的百里身上还是清清爽爽的，但和百里同桌的程立辰却开始坐立不安起来。 老师正在上课，百里安静地做着笔记，她的手指修长而秀气，但却不是一般女生的白皙肤色，而是略带光泽的巧克力色，指甲倒是嫩**粉的十分漂亮，程立辰盯着百里的手指，身体开始慢慢地僵硬起来。 因为听课过于入神，百里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手已经移过了***，和程立辰精美的笔记本碰在了一起。 接触。衣衫和衣衫的摩擦。不经意的触碰。 一般人觉得非常正常的动作，在程立辰的身上却成了“不可忍受”。 下课铃响彻校园，物理老师无视着八十多道强烈要求下课的目光，意犹未尽地将“电路图线”又复述了一遍，终于在宣布“下课”之后，班级里立即传来了一阵低低的欢呼声和桌椅碰撞声。 “把手移开。”还在低头整理笔记的百里隐约听到这句话，她下意识地抬头，却见男生单手插在裤兜里，薄而红的嘴唇微微地抿着，嘴角一抹说不出意味的冷意。 百里这才注意到，一本精美的笔记本被自己的手肘压住了，她忙不迭地移开手。 程立辰突然轻轻地用手指尖捏住了笔记本的一角，清晰地说出了三个字，而后大步地走向教室后面，“啪”的一声，笔记本扔入了垃圾桶里，又拿出纸巾，擦拭着手指。 男生说的三个字是——脏死了。 百里咬着嘴唇，脸上的愕然渐渐地消失，一双小鹿似的眼睛第一次不再平静似秋日湖泊，她愤怒地看着程立辰的侧影——这个连侧影也这么漂亮的男生为什么会做出这样可恶的事情？ 她来自偏僻的玗琅岛，她是很土，她跟这个城市一点也不搭，可是她很坚强地生活着，她把自己缩在龟壳里不去招惹任何人，她可以拖着一个大塑料袋在学校里捡矿泉水瓶，她可以一个人包下一幢教学楼女生厕所的打扫工作，但她活得有尊严，她决不忍受挑衅似的侮辱。 决不！ [十] 喧闹的教室，男生坐在课桌上，手舞足蹈地谈论着刚开的新服内测有多刺激，几个女生一个小圈子在聊明星八卦、衣服和饰品。其中一个小圈子正在聊的话题是“程立辰和季南谁更帅一点”，即使是假装不在意，女生们的目光仍不时偷偷地瞄一下程立辰和季南的位置。 程立辰站在教室后的黑板前，双手抱在胸前。金色的阳光下，少年的身边浮满了尘埃，看上去朦朦胧胧好像一幅画。 谁也没有注意到，百里踏着大步，像一团火焰一般出现在程立辰面前。 百里头仰成七十五度，望着足足比她高一个头的男生，一字一顿地说：“你、刚、才、说、什、么？”男生冷冷地一笑，终于被激怒了是吧，然而这个脸庞都涨红了的女生又能做什么呢？带着一丝阴暗的快感，程立辰侧着头瞧着女生，微笑着重复：“我说——你脏死了。”——是想打我吗？那就来吧。看谁给谁好看。 像是俗套的电影情节一样，百里深呼吸，而后手抬起，朝着男生的脸庞呼呼而去。 长手长脚的男生却占据了优势，看着百里挥过来的手，露出了一丝“意料之中”的笑容，右手稳稳地捏住百里离他的脸庞还有二十厘米的手腕。 似一条毒蛇终于等到了机会。 百里的手腕很软。穿着臃肿的校衫，并不觉得她有多瘦小，可是程立辰捏住了百里的手腕的那一刻，脑海里一瞬间浮现出“像豆芽苗一样”的念头，他阴沉着脸，摇了摇头，似要把这种念头晃出脑外。 “放开我！”百里有一双小鹿一样清澈的眼睛，也有一种老鹰一般的倔犟，她不肯示弱，仰起头直直地和程立辰对视，目光中包括了昨夜在小区门口对程立辰伪装不认识她的鄙视，和对程立辰莫名其妙的挑衅的厌恶。 这种目光非常令人不舒服，得不到自己想要看到的“惊慌失措的百里”、“受到侮辱而愤怒的百里”的反应，程立辰的手指骤然加大了力度。 百里的眼睛里痛出了泪花。 写起来很长，其实也不过是十几秒。但这么大的动静，足以像一阵飓风席卷，教室充斥着因为过于迫切要看现场而动作幅度大得撞翻了课桌的声音、陡然被吓到而发出的尖叫声。 季南正埋着头玩他的iphone，突然手臂被用力地打了一下，他懊恼地抬起头，然后看到了教室后面正在对峙的程立辰和百里，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把iphone扔在课桌上，推开课桌准备走过去。 季南还没有迈出第一步，便听见了齐刷刷的吸冷气的声音，他自己，也不由得吸了一口冷气。 在所有人的目光里，百里突然抬起脚，准确无比地一踢，正中了对面站着的程立辰的某个部位。 程立辰的脸一下子变得苍白，他放开了百里，不由自主地弯着腰，双手捂住了下身。 百里似乎也没有料到自己的一踢正中靶心，她瞧着正像弓一般弯着腰的男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整个愕住了。 明暗的光线中，男生的腰弯着，双手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伸下去捂住了被踢中的部位。在众目睽睽之下，理智又在另一瞬间回来，慢慢地，直起了身子，少年青涩的脸庞上是隐忍而恼怒的光。 “被踢中是某个重要的部位吧……”意味深长的、拖长了尾音的私语，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幸灾乐祸。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