庙外风声很大,寒风从破庙的各处破口猛然灌入,木质的门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月光淡淡的,从天空投下,银光泄了一地,两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破庙四处太过安静,除了风声和门来回摆动的声音,竟然什么都没有。 陌离一脚踢开了门,小心谨慎地拉住雪夕。 看到门外之景时,雪夕柳眉紧紧蹙着,倒吸一口凉气。 高涧岘一身黑衣站在陌离和雪夕的正前方,双手负立,肃杀的气息在空气中蔓延,他的目光落在了雪夕身上。 雪夕记起他的话,心头微微一颤,那个晚上,他到底对自己做了什么。 四周都是暗羽的人,紫凝站在高涧岘的身边,一身紫衣被风吹起,猎猎作响。她顺着高涧岘的目光望去,只见雪夕黑纱覆面,手紧紧地抓着陌离的手,两个人,似乎早就对彼此情有独钟。 “逃出清涧山谷的外人,只有死!”高涧岘目光冰冷,全身杀气迸发,他的一头长发凌乱地四散开去。 陌离不想他们来得这么快,凤羽组织虽然从未真正地在遍兮大陆出现过,但曾听说其手段狠辣恶毒,组织规定更是不能违抗,否则凤羽令一下,只有死路一条。可是眼前的这个人,为什么会离开清涧山谷,亲自来杀他们二人? 雪夕也想不通,松开了陌离的手,上前一步,看向高涧岘,讥笑道:“宗主大驾,竟然追出了清涧山谷,我和陌公子的命真是值钱。” 高涧岘神色未变,眼前的女子孤高桀骜,露在黑纱的眼睛如星灿一般迷人,他回之一笑,淡淡地道:“两位武功高深莫测,本宗只得亲自出面。” 雪夕听了此话抱手一拱:“宗主真是太抬举雪夕和陌公子了。” 话闭,雪夕已经出手,手势成掌,朝高涧岘攻击而去。陌离也不示弱,几个箭步上前和高涧岘斗在一起。站在一旁的紫凝大惊,忙道:“动手,杀了这两个,清涧山谷的秘密决不能让他们知道。” 雪夕眸光一闪,嘴里冷哼一声,暗道:原来是为了隐藏凤羽组织不被人发现。可她家仇国恨未报,怎么能死,若是没有陌离在旁,她定然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可是……想着一掌劈向紫凝,和她斗在了一起。 陌离才和几个人动手,已经擦觉四周的人都不是等闲之辈,暗暗震惊,同时朝雪夕看去,两人相视一眼,立刻明白了对方的心思。 陌离闪身避过高涧岘的攻击,侧身拉着雪夕一闪,嘱咐:“走!” 雪夕点头,跟着陌离立刻朝人群之外冲去。 高涧岘眸光如潭,闪身追了上去,紫凝紧随其后。 身后的人穷追不舍,陌离和雪夕连连使用轻功,无法摆脱,直到到了河边。陌离见势,眉宇间露出担忧的神色,一掌推开雪夕,命令道:“走,快走。” 雪夕大惊不已,回首间,却见陌离被凤羽的人团团围住,而他的目光紧盯着自己的身影,她目露震惊,转身朝陌离跑去。她不能再让他为自己死,她再也承受不起他的情…… “走啊!”陌离朝雪夕怒吼道,手中的利剑同时隔开高涧岘的攻击。 雪夕狠狠地一咬牙,脚步刚刚踏出,脑海中回想起父王临死前的一幕,脸上露出挣扎痛苦的表情,她是百海国的公主,在百海没有复国之前,她还不能死。 “陌离!”嘴里喃喃出口,雪夕蹙紧了眉。 陌离转身看向雪夕,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欣然的笑,他道:“记得我们的约定,快走。” 雪夕闭上眼,猛然转身地刹那,她看到陌离被高涧岘一剑刺穿,鲜血直流,掉入了河中。 紫凝见雪夕越逃越远,立刻带人追了上去,却在脚步刚刚迈出的时候听高涧岘说道:“别追了。”她大惊不已,问道:“宗主,她要是泄露了清涧山谷的秘密,凤羽就危险了啊!” 高涧岘不答,目光望着一河鲜血的地方,微微一怔,转身离开。 紫凝不甘,却无法违抗命令,命人马上返回清涧山谷。 又是一个夜晚,雪夕茫然地奔跑着,没有尽头,心中只有一个目的:她要活着,她要复国!她终于又是一个人了,昔日重重如同噩梦一般扼住她的咽喉,她喘不过气来,只能更快地前进。 梦中,她坐在自己宫殿前的秋千上,身后的侍女一次又一次地把她推向了最高点。秋千来回摆动,她的笑声欢快轻灵。贴身侍女突然急急地跑来,大嚷:“百海国前锋十万铁骑已经兵临城下,把皇宫团团围住,丞相秦溟叛国,国主……国主在御书房中等着公主!” 那时候她还沉睡在梦中,甚至怀着期待,百海国两大军团,金沂之师和琅压军团,都骁勇善战,绝不可能让敌人这样轻易地攻进皇宫。那时她却忘记了,琅压军团早就全军覆灭,只剩下的金沂之师也只剩下些许残兵。 她尚未起身,已经被雪夕抓去了御书房。 那个时候,她叫做青瑜,是百海国主唯一的女儿。 隔着远远地距离,她看着老去的百海国主,发现他耳边的白发,那一刻才知道,父皇真的是老了。 青慑看着远处的女儿,举起了右手阻止道:“别过来!” “父皇!”脚步停下,她震惊地看着父皇,眼里是无尽的惊恐。 “孩子,现在我说的话你一定要记住,百海国不能灭国,秦氏一族背叛百海,你一定不要相信他们,你现在就离开皇宫,快!” 看着那双苍老而绝望的眼,她终于意识到了什么,连连摇头:“父皇,女儿誓要与百海共存亡!” “不,你不能,你还要担起复国的重任,秦氏一族背叛百海,你一定要让他们生不如死。我最后的心愿,是你能平安地活着,忍辱负重,为百海国的子民再燃起希望。” 她挣扎着,眼中已然是绝望之色,摇头道:“不……父王,我不要苟活于世!” 她的话一出,只见父皇神色大变,愤怒地道:“孩子,我曾经做错了很多事情,早就该死了,你不必为我伤心,世间事,自有命数,这是百海的劫,也是你的劫,你自小聪明伶俐,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做到!” 她拼命摇着头,她如何能做到,她一直在青慑的呵护下长大,连皇宫也未出去过,更遑论报仇了,她看着父皇劝道:“我们一起逃,乘敌人还没来,父王我们一起逃!” 然而父皇却一把推开了她,那一掌用了十成功力,正好把她推到书房外,他的眼里突然闪出雪亮的光,“不……快走,快离开这里……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啊!” 她知道父皇说的是什么,东胜国,破天铁骑,仅仅十万兵力本就可以吞并整个百海的,却派遣了三十万的军队。如此力量,她当然明白意味着什么,可是父王,父王还在里面。当她拼尽了力量往回跑去时,破天铁骑的火箭已经飞了过来。漫天的火,金色的箭弩几乎成了一张不可透风的网,全部落在了御书房之上。 她停住了脚步,眼神绝望地望着火势中那抹高大的对着自己笑的身影,满脸是泪。 而父皇望向头顶那一片苍穹,漆黑的夜里仿佛有什么盛开着,越来越美。百海国的国土上,开满了血红的花,狼烟四起,火势汹汹,滔天的火光把一切都湮灭了。 她最后望了一眼青慑倒下的地方,眼里尽是决绝和苍凉。 “公主,公主,你怎么还在这里,快走啊!”雪夕突然从御书房的侧面跑来,不由分说地拉起她便往外跑。 她挣脱开雪夕的手,摇头:“来不及了,雪夕!” “公主!”雪夕往后面望了一眼,黑压压的军队已经抵达皇宫,正往御书房赶来。 东胜国士兵来到的时候,只见她眼神空洞地望着百海国皇宫的书房。 “青瑜公主已经跑了,在那边!”她遵照雪夕的指示朝那些士兵叫道。 那些人果真如预料中的那般没有离开,而是怔怔地看着她,她也在想,她的样子应该很丑吧,疼痛在脸上蔓延,她只觉得一脸的血,血腥味刺激着鼻子,好痛好痛。那是她自己划伤的,她要活下去…… “公主她疯了,她疯了,她要杀我,竟要杀我……”她浑身发抖,朝那些士兵疯狂地叫道。 在那些人前,她看着一个带着半角银色面具的将军,他的眼看着自己,很冷很冷,他一身黑衣铠甲,脸上和身上都是血,手握着剑,杀气和戾气在百米之外竟能察觉。那样绝冷阴鸷的人,她是第一次见到!修长的身影被月光拉得长长的,她甚至不敢抬头去看他的眼,怔怔地愣在了原地。 就在这个时候,一抹蓝色衣衫的女子从燃烧着的御书房跑出,红色的百褶流花裙,金色的凤头朱钗,还有腰间的血玉佩环…… 看见公主装扮的雪夕跑出,那将军的目光一紧,领着兵马越过了她朝雪夕而去。她知道自己捡回了一命,望着西北处消失的人,默默地闭上了眼,发誓:东胜欠百海的一切,我一定会加倍地讨回来! 从那天起,她的身份便成了青瑜公主的丫环雪夕。世人皆以为:百海国主死了,青瑜公主为救父皇跳进火海,被她的丫环雪夕阻止,而在那时,青瑜公主划伤了雪夕的脸。在被带出宫的时候,她被安排在了俘虏的一类里。后来听说那个东胜国的南征将军已经找到了公主,并且杀了她。 真正的雪夕已经死了,而她被锁在地牢中,等待她的命运。她知道秦氏一族背叛皇族,绝不会留下她,所以才划伤了自己的脸。 能确认公主身份的只有一枚金色碎玉蝴蝶戒,那是青氏皇族代代流传下来的,已经在她和雪夕交换衣服的时候戴在了雪夕的手上,因此无人可以确定她才是真正的公主,哪怕秦氏真的认出了自己,她也能当堂对峙,然而事情远比她想象中简单多了。 战俘营中,她再次见到了那个带着银色面具的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