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吧。” 蕙如的脸都僵了,世子爷何止直白,简直胆大包天!这种话,就算换了是太子爷,怕也不敢明着说。他还就说了,还说得如此理直气壮。 “皇上不会生你的气?”这是一点没将皇家威严放在心上,半点不给皇上面子的话了。 “生什么气?这是他说的,后宅里的事,不过就是女人的事,男子汉大丈夫还能被这点小事拘住了不成?”李晟坐了这半日也有些乏,索性又钻回被窝里,“我不过是顺着他的话,说说我自己的想法。朝堂上像我这样有一说一,有二说二,能跟他说点掏心窝子话的臣子能有几人?皇上非但不会怪我,反而要赏我呢。” 这样居然也行! 既然都跟皇上过了明路,那刚刚还说那样的话让她揪心干什么? 蕙如气鼓鼓地冲到床前,想要拖他起来讨要说法,却发现李晟已经睡着了。 面色苍白,嘴唇干裂,眼窝处有浅浅的青影。 昨天勉强起来,只为了亲自与她拜天地。一早又陪着她去给公爹敬茶。也不知道他哪来的这么大的精力,明明如此疲惫了,方才还强撑着与她说了那么些子话。 心一下子变得柔软起来,暖暖的,又有些抽疼。 今生何其有幸,得遇如此良人。 只要夫妻可以同心,就算有任何困难,她也不会再害怕畏缩,因为她知道,身后有这么一个人,可以让她安心地依靠,可以给她强大的勇气。 君当作磐石,妾当如蒲苇,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 “我信你。”她俯□,在那双有些干裂的唇上落下轻轻的一吻。 李晟睡的并不踏实,只是当她的气息靠近时,还轻轻蹙着的眉尖松落开,唇角也露出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 **** 燕然居原本是由紫微和范妈妈一同管着的,一个管钱物,一个管用人。 蕙如成为燕然居的女主人之后,原本这些事都要交出来让她打理,但现在世子病重卧床,世子妃要在他身旁照看,一时半会也没有工夫去接手这些杂务。蕙如让范妈妈和紫微进来,当着她们的面儿,直接便说:“你们都是跟着世子的老人,一应事务都打理得井井有条,我心里是有数儿的。世子不信任的人也不会委了重任,先前你们管着什么,现在还是由你们管着,一切照旧便是。只不过每日辰末,你们还需要过来半个时辰,捡那要紧的事跟我回,免得我对这燕然居内外的事务不能通晓。遇到有难决的事,你们也可以先跟我说说你们的主意,大家一块儿想法子解决。” 范妈妈和紫微都是松了一口气。 世子妃进入燕然居,一应的关系规矩都不用变更,也省了她们许多的麻烦。 范妈妈笑着说:“请世子妃放心,奴婢们一定勤谨着办事。” 蕙如点了点头,想想又说:“你们将这几年燕然居进出的账簿拿来我瞧瞧,明细账不用,就这些年的流水和总账拿来我看便是。” 紫微应了,转身去小库房里,理了近三年的账本子,用只木箱子装着,使人抬进房里。 蕙如随手拿了一本翻了翻,心中不觉暗暗吃惊。 她知道李晟私下里做着海商的买卖,也知道他手上应该颇有些私产。却没想到一个燕然居的进出开销居然会有这么多。 这可一点也不像是低调的宣王世子所做的事。 拿起了账簿,她便停不下来。叫兰溪拿来算筹和纸笔,自己核对数字又写写划划,这一忙就是整个一个下午,连晚饭也没得空吃。李晟醒了两回,都没见着媳妇的身影,心里便有些不满。 这才新婚第二天,媳妇就扔下他去与账本子亲热,这叫人情何以堪? “你怎么将那么多账簿拿出来给她?随便拿两本让她瞧一眼不就行了?”只能喝粥的世子爷心怀怨愤地一边用勺子搅着已经不是很热的粥碗,一边抱怨。 紫微觉得自己颇有些委屈。是世子爷您说的,要将世子妃当您一样敬重,什么事都要听她的安排。 世子妃要经年的账目来看,她敢只随便拿两本去敷衍? 这是开什么玩笑呢! 到了掌灯时分,范妈妈好说歹说将蕙如劝了出来。只是世子妃不知有什么心事,拿着筷子在饭桌上一个劲儿出神,一桌子菜都没动几口,便草草让人收拾了下去。 范妈妈心疼了,当然不是心疼那些饭菜,而是心疼这位年纪比自己女儿还小的世子妃。 “您早上就没吃什么,中午又是随便吃些点心胡垫垫,这一天下来,哪还有点子精神?”范妈妈端了盅人参黄芪炖乌鸡汤来,劝着她喝,“您身子养得强健了,才有力气照顾世子爷。别等世子爷好起来,您又累趴下去。阿弥陀佛,世子妃您就快些饶了奴婢们吧。” 蕙如也知道她是好意,只是也不知怎的,这胃里堵得难受,只能勉强喝了两口。 李晟白天睡足了,晚上来了精神,见蕙如神情萎糜着,便问:“你这是怎么了?” 还能怎么了,不过就是被账本上的数字给吓到了! 蕙如揉了揉脸,坐到床边,歪着头看他。 “又在看什么?”李晟笑着去拧她的面颊,蕙如躲开了,捧着脸幽幽地叹息。 “我都不知道自己嫁了个这么有钱的夫君。” 李晟笑了起来:“现在知道也不晚,怎么样,是不是特别高兴?你夫君我就算不拿世子的那点点俸禄也养得起媳妇儿子。” 哪来的儿子?蕙如斜了他一眼。 “我只是奇怪了,府里既然这么有钱,干嘛还要在外头做出一副清贫的样子?让满京城的勋贵提到宣王府就摇头,我说你图得是个什么啊?” 李晟眉头一扬:“当然是图个清闲!” 宣王府就穷成了这样,还挡不住想送女人进来的人,要是像别家那样富贵招人眼,王府的大门还不得给挤破了? 这当然只是李晟的说法,蕙如哪里能相信。 宣王修道花了无数的银子,不止是京里,怕是全天下人都晓得。按着王府应有的收益,这些银子供着宣王就算吃力的了,偏世子藏了那么多银子,一点不让老子花用,也不管府里开销,想想就觉得不简单。 “朝廷开海禁不过是近两年的事吧,但我瞧着,您这银子这么大手笔地流进流出少说也有三年的光景。”蕙如挑眉看着李晟,“世子爷,您总不会在海禁的时候就拨船出海跑生意了吧。这可以犯法的事儿。” 李晟嘿嘿一笑:“怎么可能?” 买来的船只不是装不了太多的货,便是不适于长时间的航海,他这几条船当然是找了船坞特别定制的。如果没有皇命,哪家船坞敢接这么大笔买卖,又要塞着口严守秘密不得传出去? 林阁老致仕前,就一直在努力想让朝廷开了海禁,但朝中保守派居多,拿了祖宗法度和大国立场一直反对着。是他说动了皇上,秘密地建起船队,开始试探着海上之路。让皇上见到了唾手可得的巨大利益,海禁才能在这两年慢慢开放起来。 跑海的商船渐渐多起来,虽然让他换来的商品不再像以前那么万金难求,但沿海的船舶司可没少收了国税,他得的利益也分了大头进了皇上的腰包。 皆大欢喜的事儿! 不过这是他与皇上之间的小秘密,自然不能对外人说。 蕙如是他新婚的妻子,也是他生意上的帮手和伙伴,算不得外人。李晟捡那不要紧的跟她说了,当然,要将皇上分走了他七成利的事瞒住了不谈。 这里头既然有皇上的身影,蕙如也就松了口气。不管外间传言如何,李晟这钱来得干净是最为重要的。 商人虽重利,但银钱这东西还是要取之有道,否则伤天害理,最后报应总归是要落在自己头上。 这是父亲以前常常对她和大哥说的话。 想到了无端丧命的父兄,蕙如情绪低落下来,心里堵着,只想落泪。 李晟见她突然露出一脸哀恸的神情,吓了一跳。 “你这是怎么了?莫不是还在担心?” 蕙如强打精神摇了摇头说:“只是刚刚突然想起来,黄先生托世子打听的消息,不知如何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状态不佳,三更的愿望很美好,可惜作者手残不给力。 只有两更了求原谅……_(:3」∠)_ 求别抛弃~~ 大家圣诞节快乐啊!!!!! ☆、姜家图的是什么? “我已让人去打听,现在还没有详细的消息……也或许是有了,不过我前些日子还在昏睡着,他们便没拿来与我看。”李晟说,“这事却也不急,左右他已经等了四年,也不应在意再多等几天。”李晟抬眼看了看蕙如,“你对这黄先生的事倒很是关心。” “是啊。”蕙如并不回避,而是直视着李晟,大大方方地说,“黄先生虽然年轻,却是个对商家极重要的理账好手。有他在锦绣坊坐阵,我与玫姐姐都会放心。这些日子他在咱们锦绣坊做得也十分尽心尽力。他一个人在异乡照顾生病的嫂子和年幼的侄儿,生计艰难,若是能打听到家里的消息,助他们安然回乡,这也是一件积福积德之事。” 李晟轻笑了一声:“你还说有他在你们能放心,现在又要助他早日回乡,你可想过没有,他若一走,你的锦绣坊要怎么办?” 蕙如眨了眨眼睛,笑着说:“这锦绣坊又不是妾身一个人的,世子爷您手下强将如林,还能找不到一两个能代替黄先生的能人?” 李晟哈哈大笑:“你倒是个大方人。” “就算黄先生送了嫂子和侄儿回了江夏去,他也未必不会回来咱们锦绣坊。”蕙如说,“世子您可是他的大恩人,您觉得若要报恩,他该如何来报?” 李晟摸了摸下巴,点头说:“黄觉倒是个人才,若能留下来当然最好。不过他既然是杜家人,应该还是会回杜家去的吧。” 蕙如轻轻摇了摇头,对李晟说:“也用不着现在就去考虑这些事,总得先打听到杜家的消息再说。杜家自遭了变故,原来京里的那些铺子怕也都易手他人。江夏那边是杜家祖宅,二房三房现今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黄觉在京中数载都不去自家的商铺里寻人帮助或是通报消息,世子您不会觉得奇怪?依妾身看,这害了杜家的人,八成与现在杜家在京里商铺的主人脱不得什么干系,所以黄先生才会躲躲藏藏到现在方求得世子出手帮忙。” 李晟叹了口气:“杜家家主杜唯显是个义商,天安元年时,南方遭了涝灾,灾民涌上扬州、亳州、翼州一带,闹得人心惶惶。那时他带着北方商户义捐了二十万石米粮亲自送过淮河,解了燃眉之急,便连皇上也曾经赞过,杜氏虽为商贾却存侠义之风。只可惜全家为人所害,连脉骨血也未存下……”说着,他眉头一动,突然抬眼看着蕙如,“黄觉那位侄儿……” 蕙如听他说这些话,心中伤怀,但并不敢流露出来让李晟生疑,于是只点了点头道:“当日我听玫姐姐说起时,也有些疑心。不过黄先生不肯说自己的真实名姓,那个孩子到底是不是长房嫡孙也无人知晓。他应是这些年躲藏怕了,并不能十分信任咱们。这也在情理之中。” “当年要出海时,本是想着找杜家人帮忙,他们祖上曾有人跑过海路……”李晟靠在引枕上闭目想了一会,突然睁开眼睛说,“杜家商铺遍及北方,经营近百年也算是根深叶茂。长房虽灭了,但根枝仍在。若能得杜家的势力相助,于锦绣坊倒不失为难得之机。” 蕙如点了点头:“正是。可以借着杜家的商路,互为补益,正合适。” 李晟笑着伸手去刮她鼻子:“又是这么一脸算计的模样,哪还有半点名门淑女的清傲了?” 蕙如躲开,鼻子一皱说:“妾身就是个打乡下来的丫头,书也没读过几本,字也没认识几箩筐,哪来的清傲?若是世子嫌妾身粗俗市侩,现在后悔可也完了!商家讲的就是个货既售出,概不退换!” 李晟笑意渐渐淡了下去,皱着眉想了想,喃喃出声道:“莫非害杜家的人真的是京中的什么权贵?杜家虽只是个商户,但势力根深,又得过皇上嘉赏……谁有那么大胆子敢去灭了杜家?还将他在京中的产业接手过去?” 蕙如默默地看着李晟,眼中浮出一丝悲伤。 “不止接手了京里的产业,还能压制住江夏的杜氏本家,让他们查不到……不能查……或者,压根就不敢查?”李晟微微眯起眼睛,冷笑了一声,“我倒还不知道,京里哪家会动这样大的心思。吞了那样大一笔家财,所图为何?” “不是为了图谋杜家的家财吗?”蕙如轻声问道。 “你以为能做出那样事的人,还会在意杜家在京中的这点点产业?”李晟摇头,“除非是整个杜家……杜家最大的产业是什么?” 蕙如双目一亮:“精煤?” “对,是精煤!”李晟拿拳头在掌上砸了一记,腾地直起身来,双目灼灼有神地看着蕙如,“精煤有什么用?” “北方用来取暖,烧火,又没有多少烟气……” “不!”李晟看着她,眼中多了一分凝重,“那只是民间的用法。精煤可以用来冶铁。想得精铁,一般的木柴和劣制的粗煤达不到那样高的温度!他们想要的是杜家那四座可以出精煤的煤山!”说着,他掀了被子就要下地。 蕙如忙拦住他:“好好地说着话,你这是做什么?快些回去,免得受了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