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声音在漆月耳里变成一团混沌的模糊,因为喻宜之叫了她的名字:“漆月同学。sangbook.com” 漆月还低着头:“嗯。” 她的厚底鞋和喻宜之的小皮鞋。她的破洞牛仔裤和喻宜之的丝缎白裙子。她乱糟糟的红头发和喻宜之如瀑的黑发。 舞台有多亮,就显得舞台边有多黑,这片黑成为漆月的保护色,让她敢低着头吊起嘴角:她和喻宜之的名字被写在一起又如何呢? 一切的一切,都把两人之间那道隐形的线越划越分明。 女神和小丑。 明月和泥沼。 泾渭分明的两个世界。 漆月闭上眼,她忽然有点想临阵脱逃,可喻宜之的声音再度响起:“你抽到我后一个表演,我挺开心的。” 她抓了一下漆月的手,在她手心里轻轻捏了下。 漆月恍然抬头,喻宜之那张白到发光的脸在黑暗里冲她笑:“我会在这里看着你的。” ****** 漆月走上舞台了。 她觉得她天天混在街头巷尾,多少人的大阵仗也见过了,可没想动舞台下那么多双眼睛看过来的时候,她还是一阵心慌。 紧张个毛线啊,漆月问自己:你是那种会因为很多人看你心慌的人么? 然后她发现,她的紧张并非来自多少双眼睛看她。 只来自舞台边的一双眼睛看她。 她往舞台边瞟了瞟,这才意识到当舞台灯光这么亮的时候,对黑暗的舞台边是什么都看不清的,可她知道喻宜之站在那里。 一袭白裙,洁白优雅。 漆月觉得更紧张了,手和脚和耳朵都在发烫,炽烈的灯光让她头晕目眩。 可是手心的一点冰凉,又让她镇静下来,缓缓张开眼。 那点冰凉,来自刚才上台前喻宜之在她手心捏的那一下,喻宜之的手指永远那么凉。 旋律响起。 漆月跳起第一个动作。 她希望炫目的灯光遮掩掉她的脸红,因为她觉得她的舞蹈跟喻宜之的优雅钢琴曲比起来,实在有些蠢。 可是啊——漆月一个帅气的地板动作后转身。 可是喻宜之,这是我所能做到的全部了。 哪怕跟你的世界格格不入,这也是我能散发出的全部光亮。 至少在这一刻,请你,像我的目光永远追随你背影一样,也看向我吧。 并且在这一刻,只看向我。 ****** 这是漆月跳得最投入的一次,跳完时满身都是汗。 台下静了一瞬,漆月心里有点打鼓——妈的在喻宜之后面表演就是倒霉啊,我跳得有这么拉垮? 可一瞬之后掌声如雷,甚至还有人吹口哨,那声音一听就是大头:“太酷了漆老板!” 漆月松了口气。 在一片热烈的掌声中,她侧耳凝神,想去听舞台边有没有一个人在轻轻鼓掌。 什么都没有。 等漆月喘着气走下舞台的时候,穿白裙的纤细身影已经不在那里了。 漆月自嘲的笑了下:喻宜之是什么时候走的?是看到她跳的舞跟自己的调性完全不同,所以提早走了么? 不过没关系,漆月继续向台下走去。 这本来就是她自己策划的一场大型告别,只为让自己放下心中最后一丝妄念,并不需要其他观众。 再见了喻宜之。 远离泥沼,当一轮皎皎的月亮。 至少让我从泥沼里偶尔抬头望向夜空的时候,想起世界上还有你这样的存在。 如果我按照最初无灾无厄的人生轨迹、也许可以成为的存在。 ****** 漆月一身汗,到后台找地方换了衣服,就到观众席找到大头他们一起坐了。 全程她都没看到喻宜之。 散场的时候,漆月跟大头他们笑笑闹闹的走了一路,一个高二(7)班的学妹跑过来一拍漆月的肩:“好酷啊漆老板!真没想到咱们致知楼还有人能表演成这样!太给我们挣面儿了!” “整场晚会我就记住了两个节目,喻宜之那个和你这个。” 漆月笑了下,虚荣心得到了极大满足。 可她很快发现,让她内心气球膨胀起来的夸赞,并非“太给致知楼挣面儿了”,而是“就记住了喻宜之的节目和你这个”。 好吧,无论喻宜之有没有看她跳舞,至少她让一部分人心中,她的名字和喻宜之的名字永远排在一起了。 以后当那些人想起今天的晚会,就会想起她和喻宜之。 学妹:“漆老板你这闪电自己画的?还有你那条腰链,太酷了吧,能给我看看么?我也想买条差不多的。” 漆月大大咧咧的:“行啊。” 她拎了个塑料袋,刚才跳舞的衣服塞在里面,这会儿掏了半天:“我k我腰链呢?” 这会儿文艺委员跟她走在一起:“你是不是刚才忘在后台了?” 漆月转身往礼堂里跑:“我去找。” 虽然那腰链没多贵,但新买也得花钱啊,几十块呢。 文艺委员在她身后喊:“要我陪你吗?” “不用!” ****** 漆月跑回礼堂的时候,所有灯都已经熄了,静悄悄的,和刚才的热闹喧哗形成鲜明对比。 刚才和喻宜之的同台,好像一场梦。 漆月往后台走,发现那里还亮着小小一盏灯。 漆月那时已经有了预感,走过去的时候心砰砰直跳。 一个洁白的背影坐在那里,面前是一架钢琴。 漆月转身想走,那个背影却叫了她声:“漆月同学。” 漆月硬着头皮走过去:“你怎么知道是我?” 喻宜之指了下旁边的那条腰链。 “你在哪找到的?”漆月走过去拿在手里。 喻宜之笑了下。 漆月心里忽然冒出个荒唐念头:这腰链不会是喻宜之从她袋子里偷出来的吧? 漆月拿了腰链就想逃,可喻宜之又叫住了她:“等一下。” “你弹过钢琴吗?” 漆月无比烦躁的“啧”了声:“什么意思啊喻宜之?你到底一个人在这干嘛呢?” 喻宜之平静的说:“等喻文泰找人来帮我搬钢琴。” 她第一次回头看了漆月一眼:“你眼睛旁边的闪电……” 漆月忽然有点紧张。 喻宜之笑了声:“是不是画错擦了重画的?” 漆月骂了声:“啰嗦。” 喻宜之拍拍自己的钢琴凳:“过来。” 漆月挠挠头,别别扭扭走过去坐下。 钢琴凳那么小,她还要跟喻宜之留出一线距离,只有半边屁股坐着,差点没掉下去。 喻宜之把钢琴盖揭开:“你没弹过钢琴吧?” “关你屁事。” 喻宜之又笑了下,拎起漆月的一根手指。 她的手那么凉,那么滑。 她轻轻把漆月手指按在钢琴键上。 钢琴键也和喻宜之的手一样,那么凉,那么滑。 一个清脆的音符从漆月指尖流露,哪怕她为了跳舞涂了暗蓝色的指甲油,和洁白的钢琴键格格不入。 喻宜之握着她的手指弹:“哆哆嗦嗦啦啦嗦,发发咪咪来来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