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咚……”阁楼里传来断断续续的钢琴声…… 漆黑的夜空中,灰蒙蒙的一片,遮住了星光,徒留着一轮明月自顾自地在乌云中穿梭,寂寥无比。 风,时有时无;划过树梢,掠过地面,掀起了阁楼窗台上的窗帘。阁楼里的布置很单调,除了一架钢琴和一张椅子之外,空荡荡的房间里,只坐着一个长发飘逸,倩影动人,穿着一身白色连衣裙的女子。 纤纤十指,在月光照耀下显得更加洁白,每一次的触碰,都让琴键将音符传递开来,在死寂的夜里,演奏着他最爱听的“献给爱丽丝”。 琴声细腻而清澈,刺耳中透着一股凄凉,这声音,仿佛和此刻的风结伴而舞,围绕着整座阁楼。 天边不时传来闷雷的响声,瞅这鬼天气,应该很快就大雨倾盆。 有一道人影缓缓地靠近这座阁楼,灯光忽闪的小路,走起来特别的胆战心惊;当脚步踩在松软的树叶之上,‘唦唦’的响声,着实让人寒毛直竖。 她以为他不会来了。 他也以为自己没有勇气面对,可还是来了。 “吱呀”,阁楼斑驳的木门被一双粗糙而带有几道伤口的手推开,他驻足在门槛内,犹豫着是否要走上去。 突然卷来一阵狂风,将他身后的木门重重的关上,“砰”的一响,却没有打断阁楼上的钢琴声。 虽然没有亮光,可是这阁楼里的每一件物品,摆放的位置,他是最熟悉不过了,左手边有一道很漂亮的红木楼梯,正是通往二楼的必经之路。 他叹了一口气,朝楼梯走去。唉声叹气不是他的作风,但如今他才发现,自己也免俗不了这所谓的消极表现。 “嗒、嗒、嗒!”鞋子和楼梯配合之后发出的声音,和钢琴声交相辉映,每走一步,钢琴声就越加清晰,直到…… 他站在了她的背后,她娇小的身躯,让他不禁又心疼了起来。 琴声止息,周围又恢复了安静,连雷声和闪电都乖乖的躲在一边看着。 月光悄悄的洒在阁楼的地上,眨眼间铺了一道银白色的地毯,风儿也趁机跑了进来,摇曳着窗帘、白色的连衣裙和她的长发。 她多坐了五分钟,因此他就多站了五分钟,两人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始,又将如何结束,错误既然发生,自然无可避免的需要纠正,最终何去何从,谁又能决定? 她缓缓站起身子,离开钢琴前的椅子,慢慢地转过身,那张熟悉的脸庞,在月色的渲染下,变得相当惨白,充血的双眼狰狞着,仿佛要跳出来一般,她用一种仇视而带着一丁点怜惜的眼神盯着他。 他握紧手里的一本相册,慢慢的往后挪着步子。 “你怕了……”她颤抖的双唇是赤红色的,忽然吐出这几个字,让人顿时头皮发麻,四肢不听使唤。 “礼美……”他虽然很害怕,但还是叫出了她的名字,三个月前,还有人看到他们俩一起在海滨公园的许愿池旁吃着冰淇淋,那甜蜜的样子,跟现在的场景简直是天壤之别。 “你可以不来的……”她又说了一句,依旧拖着沉重的步子靠近他,冷冷的语气,压抑得他有些透不过气来。 “我……”他感到喉咙被一双手掐着,呼吸困难。她洁白纤细的双手抓着他的脖子,长长的指甲窥探着他每一寸皮肤。 “你为什么要来,逃得远远的不是很好吗?”她贴在他的耳畔轻声说道,那温度从耳根一直冰到脚底,将他的身体和思维都冻僵了。 他的心跳越来越快,负荷也越来越重,她稍微放松了一点,她还不想他这么早就离开了。 “呵呵……” 突然,她笑了,这是她失踪后的第一次笑容,在凄美的月光下,嘲笑着世间的一切。 她紧紧的抓住他的领口,将他摔了出去,他好像从鬼门关里逃出来一般,拼命的喘着粗气。 地上多了一本相册,是从他手里掉落的,她瞪了他一眼,原来他还带着这么一样东西,难道他真的想烧掉一切? 他发觉了她憎恨的眼神已经洞穿了自己的想法,所以他不得不爬起身子,伸手抓向那本相册,紧紧的抱在怀中。 “有本事,你就烧了它,一了百了!”她居然没有动手,而是用一种乞求的目光看着他,让他的决心开始有了动摇。 就在那一刹那,她猛然间扑了过来,怒吼着再次勒住了他的脖子,这一次,她可不会心软了。 他瞪大惊恐的双眼,透过墙角的那面镜子,看到了自己死亡时的模样,凄惨、可怖、挣扎……那是一种极端的痛苦,甚至比千刀万剐还残酷几百倍。 他颤抖的双手,快要抓不住那本救命的相册了,就在千钧一发的时刻,他的耳边响起了一句话:烧了那本相册…… 左手不知何时拿着一个打火机,但他能肯定这是别人给他的,他是不抽烟的人,因此根本不会带有打火机。 “咔嚓,咔嚓……”老天爷有时也喜欢开玩笑,这外表看起来不错的打火机,却在最危急的关头点不着火。 他感觉到双手已经快没力气,也感觉到自己的灵魂就要脱离身躯,去到另外一个世界。 “噗”的一声,打火机的火焰点着了右手的相册。摊开的相册里,画着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女子,正坐在一架钢琴前弹奏的样子。 “礼美,礼美……”大火无情地快要将她吞没,而他却蜷缩在墙角,看着那熊熊大火里她挣扎的表情,凄惨、可怖。 他揪着自己的头发,眼泪再也控制不了,像决堤的河水一般,泛滥不息。 “啊……”是她的惨叫声,她想挣脱火焰的束缚,她不想带着遗憾离开。 阁楼里刺眼的火光,整整燃烧了十分钟,那一本厚厚的相册,变成了一堆冒着白烟的灰烬,灰烬中有一颗银白色的戒指,隐隐的闪着亮光。 他呆呆的瘫坐在那里,盯着渐渐熄灭的火光,周围又陷入了一片黑暗。 他拭去眼泪,木讷的走到相册边,蹲下身子将戒指拿了出来,紧接着,一阵莫名的狂风刮了进来,带来了一句冰冷的话语:“我会回来找你的……” 他猛然间转过身看着窗外,一道闪电如期而至,划在窗户的玻璃上,映出一个女子的容貌;旁边的镜子里,缓缓走来一道人影,那股气息,那种感觉…… “砰”的一声,镜子被一个打火机打碎了,最后听见了一声惨叫,响彻云霄……大雨也应声而至…… “啊……”他被噩梦惊醒,肆无忌惮的狂风带着骤雨疯狂地拍打着窗户,雨点打湿了桌上的文件,他赶紧爬下床,伸手将窗户关好,无奈的看着一桌子的水和浸泡在水中的文件。 “又这样,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他没好气的说着,拿起那十几张的A4纸,顺手丢进旁边的垃圾桶里,刚准备转身躲进被窝的时候,打开着的抽屉引起了他的注视,抽屉里躺着一个银白色的木盒子。 他将木盒子拿了出来,轻轻打开,盒子里装着一枚银白色的戒指,那深邃的光芒将他传送到五年前的那个夜晚。他将盒子关好,又放回了抽屉,这才靠在床头坐着。 今天是星期天,所以他没有去学校,而且暴雨已经接连下了一个星期,估计街道也是‘水涨船高’,变成了威尼斯城了。 正在他灵魂稍微出窍的时候,一阵电话铃声骤然响起,他回过神,拿起了听筒。 “气象台预计,明后两天还会有雨,所以,罗助理你星期三才过来学校吧,记得把课件准备好。”简单的一句通知,是来自快人快语的实验室王主任。 他放下听筒,看着垃圾桶里的文件,伸了伸懒腰,走进卫生间,对着镜子说道:“哎,枯燥的生活又要继续,罗觉星,加油!” 因为电脑里有备份的文件,所以罗觉星不急着重新做一份课件,现在他想到对面的餐馆安静的享受一顿午餐。 他整理好衣服领角,拿起挂在门后的雨伞,关好房门,走进了电梯里。刚准备按下关门键的时候,一辆手推车冲了过来,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奶奶伸手按住了电梯的门。 “小伙子,帮帮手好吗?”老奶奶说。 罗觉星立刻帮她将手推车拉进了电梯里,这时,电梯的门正巧关好了。罗觉星看了一眼手推车,里面装着很多瓶瓶罐罐。他将视线转到老奶奶这里,惊奇的发现,她正冲自己微笑,眯着的眼睛和满脸的皱纹,让他想起了一个人。 “不是吧……”他小声嘀咕了一句,赶紧将视线转移开来。 “我们又见面了,小伙子。”老奶奶又说了一句,这种特殊的语调,在电梯里来回游荡,更印证了罗觉星的想法。 “您是洛神婆?”罗觉星问。 一个响指经过,洛神婆意味深长的说道:“没错,你小子记性不错,有空来神婆家里泡茶。”话音一落,电梯的门打开了,洛神婆得意的将手推车推出电梯,往左走去。 罗觉星站在电梯里一动不动,他不知道洛神婆的再次出现意味着什么,但不管怎么说,她是个好人,至少在他心里是这么觉得的。 他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尽想那么奇怪的东西,哎……” 电梯可没那个耐性,“嘀”的一声,就要将门关起来,罗觉星赶紧侧身出了电梯,往右一拐,出了公寓。 雨还是没日没夜的下着,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对面的那家餐馆依旧是那么招人喜欢,菜肴的香味,果汁的香味透过雨丝传递到罗觉星的鼻腔里,他打了一个哆嗦,撑开雨伞,朝餐馆走去。 还没走到马路中央的时候,一个冒失鬼从人群中窜了出来,狠狠的撞在了罗觉星的身上,雨伞和人全都摔在地上。 罗觉星以为自己没睡醒,侧脸看过去的时候,确实有个女生模样的人坐在地上,双手因为擦伤了而带着星星点点的血迹。 “你没事吧?”罗觉星伸手想把她扶起来,她抬头看着他,那双犀利的眼神,顿时给了他一记棒喝,两人都愣在那里。 “别让那个臭丫头跑了。”人群中有三五个凶悍模样的人,正朝这边冲过来,手里还挥舞着不知道是不是棍子之类的武器。 “罗老师,救救我。”她眨巴着眼,躲在了罗觉星的身后。 “小铃铛,你不会又……”罗觉星开始有了很不好的预感。 “是啊,我又偷窃了家里的钱,这不,老爸又叫他那些难兄难弟来帮忙了。”小铃铛毫不避讳的说道。 罗觉星挺直腰板,那几个手持武器的人刹住了急匆匆的脚步,站在雨中看着他们。 “少管闲事!”站在最前面的一个留着分头的男子叫道。 小铃铛揪着罗觉星的衣服下摆,稍微探头看了那群人一眼,在他身后,朝他们吐了吐舌头。 “好啊,看你嚣张到几时。”说完,示意其他几个使用暴力。 罗觉星伸手抓住小铃铛的手腕,说了一个字“走”,然后两人快速转身,朝公寓里跑去,那个人扑了个空,也转身进了公寓大厅。 罗觉星跑到第一个电梯门口,按开电梯,分别按了好几层楼,然后退了出来,走到第二个电梯门口,等电梯一开,两个人才跑了进去。 等那群人赶到的时候,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两部电梯一起往楼上升去,当然,罗觉星不介意他们爬楼梯上来。 看着浑身湿漉漉的罗觉星,小铃铛“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然后点点头说道:“罗老师还是跟以前一样,那么威风。” 罗觉星不明白为什么会接二连三的遇到这两个人,但是直觉告诉他,那些不平静的事情又要回来了,这不得不使他想起了礼美说的那句话“我会回来找你的……” “罗老师,罗老师?”小铃铛拉了拉正出神的罗觉星,罗觉星回过神来,电梯门已经开了有一会儿,出门往右一拐,就是自己的家。 罗觉星拿出钥匙开了门,小铃铛毫不客气的先走了进去,一边走一边脱外套。 “喂,你干嘛呢?”罗觉星说了一句。 “脱衣服啊,都湿了,这样会感冒的。”小铃铛没有理会罗觉星的话,继续她的动作。 “要换衣服也进浴室啊!”罗觉星将浴室的灯打开,小铃铛转过身看着一脸严肃的罗觉星,微微一笑,转身进了浴室。 “没有你可以穿的衣服,睡衣将就一下吧。”罗觉星从衣柜里拿出一套睡衣,递给了小铃铛。 “哇,这么可爱的睡衣,也只有礼美姐姐最钟情!”小铃铛相当开心的说。 站在浴室门外的罗觉星,眉头一皱,心里的疙瘩又浮现出来。 “好啦。我去找东西吃,换你了,待会记得把衣服拿到楼下的干洗店烘干,不然的话,我就要留在你这里过夜了。”小铃铛笑着从罗觉星身边走过,径直走到厨房的冰箱旁边,她完全把这里当做自己的家了。 罗觉星叹了一口气,走进了浴室。 淋浴头洒下来温热的水,冲击着罗觉星的身体,忽然席卷而来的疲倦感,充斥着整个身躯,他不敢去想象,当时发生的那件事,他忍着沉寂已久的悲痛,蹲了下来。当他从浴室里走出来的时候,小铃铛侧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罗觉星拿来一条被单,将她手里的薯片罐子拿走,然后将被单小心翼翼的盖在她身上。她天真无邪的脸上,洋溢着疲惫而愉悦的笑容,很难以相信在当时她会是那样的一个女孩,即使再怎么顽皮,再怎么叛逆,在罗觉星看来,她始终是个孩子,他还是无法狠心避开她,即使,她曾经伤害过礼美。 礼美是谁? 她是一个对罗觉星无微不至关怀的女孩,虽然罗觉星没有对礼美有所表示,但她知道,在他的心里,是喜欢自己,所以自己才会一直坚持的留在他身边。 思绪被一阵电话铃声打断,小铃铛睡眼惺忪的看着正在接电话的罗觉星。 “罗老师,我是铃铛的爸爸,又给你添麻烦了,真是不好意思。”铃铛的爸爸打了电话过来,语气上好像没那么生气。 “不会,我知道了,我会催促她回去的,您放心吧,只是教育孩子,还是悉心教导来得稳妥。”罗觉星笑着说。 “是的,是的。你告诉她,只要她回家,之前的事我就当没发生过,拜托了。” “嗯,好的,那么您忙吧,她很快就回去。”罗觉星挂了电话,小铃铛就嘟着嘴说道:“我不是小孩子。” “你老爸打电话过来,叫你回家去,他保证不使用武力。”罗觉星说。 “保证要是有用的话,要警察做什么,我饿了,做东西给我吃。”小铃铛拿起桌上的牛奶,继续喝着。 “你要吃什么?”罗觉星起身问道。 “蛋炒饭,跟礼美姐姐的味道一样。”他不清楚小铃铛为什么总是提到礼美,但他还是很生气的说道:“吃完饭,换好你的衣服回家去!” 小铃铛听出了罗觉星责备的语气,于是低着头,像个不懂事的孩子一样,说:“对不起,罗老师别生气。” 三十分钟以后,干洗店的员工将衣服送了回来,结完账之后,罗觉星催促着她赶紧换衣服走人。小铃铛依依不舍的将衣服换好,然后走到门口说:“我走了,谢谢你,你是个好人!”说完这句话,小铃铛一个潇洒的微笑,朝电梯走去,罗觉星站在门口,看着缓缓合上的电梯门,那一刹那,她觉得小铃铛的眼神特别像一个人…… 大概在门口站了几分钟,罗觉星转身进了门,关上门的同时,看到了沙发上还留着小铃铛的一件短外套。 “哎,真是个冒失鬼。”他走到沙发边,将外套拿了起来,一封信从外套里掉了出来,照常理这是不可能出现的,他有点惊慌的往后退了几步,地上的那封信正面写着的几个字引起了他的注意:写给罗觉星老师。 他有些颤抖的将信封打开,里面放着一张信纸,上面只写了一句话“诅咒又来了……”那熟悉的字体,罗觉星肯定自己没有看错,他赶紧翻转着信封,没有署名,没有发信人的地址,完全就是一封匿名信。 他瘫坐在地上,望着手里的那几个字,仿佛一切又倒退回五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