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种怅然并没有在面上表现出来, 他只是端着与平时一般无二的笑容,应了顾栖的话:“我在,怎么了?” “这东西还是不要去碰比较好。”顾栖说的有些犹豫,“……脏。” 宴cháo生觉得好笑了起来。 怎么说呢,这个年少的顾栖,和那个他之前见过的成年的顾栖当真是很不一样,不一样到让宴cháo生觉得无比有趣。 他便也就问:“你不是也抓着这条蛇的吗?” 顾栖愣了愣,像是没有想到宴cháo生会这么问,回过神后方才道:“……这不一样。” 他继而又笑起来,带了些要宽慰宴cháo生的心情的、但又夹杂些许俏皮的意味在其中:“我习惯了。” “但是。”他非常认真的qiáng调,“既然已经有我在了的话,你就很不必去接触这些了,不是吗?” 面对着顾栖的眼睛,非常鬼使神差的,宴cháo生点了一下头。 然后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都做了什么。 宴cháo生:…… 真可怕。 宴cháo生自己都为自己这不坚定的意志力而感到震惊。 顾栖少年的时候,是这么蛊的孩子么? 顾栖哪里知道自己面前笑的温和的青年内心到底都在想一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孩子还小,便是再如何的桀骜不驯,终归是不懂成年人心底的那些弯弯绕绕。 他既得了宴cháo生的点头,便用另外一只空着的手,将宴cháo生点在蛇头上的手指拂开。 顾栖的面上分明该是没有多少情绪变化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宴cháo生觉得自己就是知道,对方的内心现在必然是眉开眼笑、神采飞扬,是与他冷酷漠然的面上完全不同的情绪。 宴cháo生捻了捻方才碰过小蛇的指腹。 那一下的碰触当然不是出于什么无聊的好奇。实际上,早在刚刚碰到的那一刻,便已经有yīn气探入了那一条小蛇的体内,将这东西的存在与构成全部都探明。 他于是也就明白了为什么顾栖嫌那条蛇脏。 因为——这东西虽然的确是活着的生命体,但是身上却附着有浓厚的尸气。 那么便只有一种可能了。 它们是以尸体为食,进行种族的繁衍和增长的。 顾栖手中用力,只听“咔吧”一声,这条蛇的头朝着一侧一歪,不动了。 顾栖随手将蛇的尸体抛到了水中,漆黑的水面沉浮,搅动的照在水面上的光影都变的稀零破碎,很快便沉了下去,看不到了。 “就这么把那东西丢到水里面,不要紧吗?”江不换问。 “我要的就是这个。”然而顾栖回答,“虽然沾满了尸气,但也的确是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玩意儿。” 他拍了拍手,注视着流淌的暗河,像是能够看见那一条被他抛下去的蛇尸是如何沉沉浮浮,溢散的血液又是以怎样的速度被传播了很远很远。 “我不觉得这种地方……只会有一条蛇。” 少年笑了起来,只是眼底隐隐含着某种可怖的疯狂。 “你说,循着这血腥味赶过来的【苍蝇】,都会是些什么?” “我可真是……太好奇了。” 江不换将他面上的神色变幻俱都收纳于眼底,为那种疯狂而噤声。倒是顾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稍稍的偏过头来,看了江不换一会儿,笑了出来。 “你那是什么表情?”他问,“担心我把你们送去当饵?” 顾栖:“放心,我不会做那种事。” 江不换:“不,我没有这样想过。” “你会保护人类——这一点,我从不怀疑。” 这话让顾栖挑了挑眉,他似是突然间对于江不换的话饶有兴趣起来。 “你对这一点真的是很有信心啊?”顾栖问,“连我自己都不敢这么笃定的说,我一定会站在人类的这一边哦?” 他低声哼笑:“毕竟你们也是为了这一点才畏惧我、戒备我,视我如洪水猛shòu,一边要依赖我的力量,一边却又想方设法的防备……” “真的,我每次看到,都会觉得非常可笑。” 他们之间的对峙——或者说,是来自顾栖的单方面的对峙是如此的剑拔弩张,以至于姜雀臣和卫黎都不敢插话。 宴cháo生却是眸光微闪,自那些对话当中,捕捉到了不得了的信息。 顾栖,顾栖…… 他可当真是越来越好奇了,在那些久远的、他诞生之前的过去,究竟都发生过什么? 毕竟顾栖看上去,同人类和天师协会,似乎并不是铁板一块儿。 宴cháo生不由想到了他们在密室逃脱当中的“初见”,想到了顾栖身上远胜大鬼的yīn气,想到了他对于人类的那一种若即若离的态度。 于是宴cháo生便摩挲着自己大拇指上的玉扳指,心下有了思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