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女王阿黛尔·罗兰亮相的时候,呼声达到了一个顶点。 帝国的年轻统治者穿着塔夫绸的长裙带有银线和金线jiāo织成的提花织绣,肩膀上披着洁白如雪的短斗篷,边缘镶嵌的珍珠在阳光里圆润柔和。长发被凯丽夫人盘起一半,绾在脑后,然后以整整十二枚闪亮的钻石发针将它们和一袭轻薄的银色头纱固定在一起。半透明的头纱缀满了细碎的钻石——这是她母亲留给的礼物。 阳光之下,她的面容被群星般的光辉照亮,她的眼角点缀着天使的神光。 ——毫无疑问,是神派她来到人间。 不论人们以往对女王抱有何等态度,至少在这一刻,他们坚定不移地相信了这一点。当女王朝他们挥手时,他们心甘情愿地高声欢呼起来: “天佑女王!” “天佑女王!” …… 女王只在阳台停留了短短一会,但人们的遗憾不会持续太久,因为很快她将出现在夏宫大门的阶级上,从那里出发开始这场备受关注的庆典游行。 阿黛尔在众人的陪伴下走下回廊。 上千位的达官贵人等候在夏宫东门外,他们都穿着华贵的衣裳,隐约之间能够看出这些人分成了或大或小的若gān派别。 海因里希站在众议员前,左肩上佩戴着古铜色的双头蛇徽章,蛇的眼睛由祖母绿宝石嵌成,在日光下反she幽光。道尔顿站在另一侧,依旧是那天被女王授封为骑士时的打扮,只是肩膀上多了一枚醒目的huáng金玫瑰。 道尔顿微微朝女王点头。 自那天之后,他在女王面前消失了有那么一段时间,直到女王召唤时才出现。尽管如此,他把自己该做的,完成得十分不错——女王目光在人群中扫过,只能凭直觉辨认出哪几名是乔装的火枪手。 作为帝国大主教,罗德里在今天必须出场。他立在阶梯出口处,在女王和他擦肩而过的时候,嘴唇蠕动极快极低地说了声“小心”。 阿黛尔面带微笑,笑意未抵眼底。 她当然会小心。 远处教堂的钟声回dàng在城市上空,数千只白鸽被同时放飞,在白鸽振翅的yīn影里,她看见群鸦的影子。 这是她的加冕纪念日,也是她前世的受审之日。 “第一条:国民会议宣布阿黛尔·罗兰可耻地窃取了不属于她的权力,以异端之身祸及帝国。” 书记官宣布判决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们将她加冕为王的这一日定为审判她的日子。 阿黛尔一级一级地走下台阶,裙摆从粗糙的岩石上刮过。 “第二条:国民议会宣布将阿黛尔·罗兰判处死刑。” 她的目光划过那些熟悉的面孔,他们身着黑衣群鸦般立着,幽灵般立着。他们剥夺她的王冠,剥夺她的荣耀,qiáng加她以耻rǔ以无由之罪。 阿黛尔走到最底层台阶,宫殿巍峨的影子到此为止。 “身为女人头戴王冠,就是我唯一的原罪。” 不,不是她的原罪,是他们的。 阿黛尔向前,挣脱了那漫长的黑暗。 喧哗的人群在这一刻突然安静了下来,他们伸长脖子,瞪大眼睛,被一种莫名的力量震慑住。 ——女王背后是笼罩在yīn影里的夏宫,窗棂、细柱和尖塔铁枪般垂直向上,直刺天空,锯齿形墙横贯掠出像展开的烽火长城。女王的身前是近千名肃然静立的议员、修士和护卫,数百匹披着分成白金绸缎的骏马垂首等候。 她一步踏出,踩在光明与黑暗的分界线。 风扬起女王的头纱,最后一只白鸽振翅掠过天空。管风琴、喇叭与钟声一起奏响,磅礴如世界将抵末日。 人群在短暂的,奇特的寂静之后,宛若受到了圣灵显迹的召唤,爆发出了比先前任何一次更为响亮的欢呼“天佑女王!”“女王万岁!”“天佑女王!”……排山倒海的声làng里,女王高高举起手臂,以同样的声音回应: “天佑我民!” 天佑我民! “……她的美永远地留驻于在场所有人的心底,不论是仇视她的,还是敬戴她的,不论是她的敌人,还是她的朋友,都为那一刻她的美丽所征服。那是一种令人屏息,令人战栗的美,无法比肩,无法直视,只能臣服……那仿佛是一个预兆。” 多年后,一位曾亲眼目睹过这一幕的史学家,在回忆录如此写道。 阿瑟亲王不知道后世史学家为还原这一幕,追查了多少书信,多少传记,多少文件,他只知道,此时此刻他失去了语言,失去了思维,失去了感官。 他看着女王披着光辉朝自己走来,心跳如雷声轰鸣。 每一根神经,每一条血管,每一个活着的讯号统统离他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