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是一腔怒意化为悲叹! 见属下如此,宋朗到底有些不忍心,宽慰道:“你说的不是没有道理,从那小尼姑处下手,确实甚好。只不过,不能硬来才是...” “大人的意思是?” 宋朗双眸一眯,嘴角勾起一丝笑容,他侧身望向窗外—— 月明星稀,如此良辰美景,岂能错过? 梵一坐在院子的石桌边,抬头怔怔望着月亮。 自陈亦行跟着周远槐走后,她便一直坐在这,静静发呆... “小师父独坐于此,岂不孤单?” 身后传来一道凉凉的声音,梵一不禁回头看——是宋朗。 从皇城到涴州的路途上,陈亦行和她说起过这个宋朗,锦衣卫镇抚使,锦衣卫里最狡猾的狐狸。 屋檐处似有暗影浮动,只一瞬便又隐去。 宋朗侧目一瞥,暗笑。 梵一神色一沉,先前他手下锦衣卫陷害她出卖陈亦行的事,她还没忘记。 她才不愿与他打jiāo道,起身便往厢房走。 “梵一姑娘请留步,”他换了个称呼,轻笑声,“我又不是洪水猛shòu。” “宋大人,有何事,请您直说。”梵一转身,淡淡道。 “我实在是佩服姑娘。”宋朗换了个称呼,但这话倒是说得诚心,他望着面前的人,站在这灯火通明的院落,即便只着了一身男装,也难以掩去她的花容月貌。 今夜月色昳丽,却也难敌她半分。 “我打听过姑娘的来历。”他倒是说得直白,“皇家庵庙普乐庵,佛缘最深的梵一小师父,也是最有希望承继缘竹师父,成为普乐庵下一任庵主的人。何故为了陈亦行...” 宋朗故意顿了下,嗤笑道:“一个阉人,就值得你放弃大好佛缘,迈入这纷乱红尘?” 梵一脸色微变。 阉人,似乎每个人都要在她面前多次qiáng调这两个字。 衣袖中的小手握拳,脸上倒依旧是沉凉如水,她樱唇轻启:“佛法无上指本真,一切万法归本心【注】;我遵我心,并无不妥。” 宋朗微怔片刻,随即低笑。 这小尼姑,有意思。 “我知道你不信我,也不认为我是什么好人。可你又有多了解陈亦行?”他说的坦然,“或许他是对你不错,可你不妨去外头听听百姓的声音。看大褚百姓心中,司礼监掌印是个怎样的存在。” “今日他去周远槐府上赴宴,为的是商量如何分这朝廷拨给灾民的赈灾款。”宋朗呵呵蔑笑,“咱们这位掌印大人,手上受的贿赂可不少;不仅如此,他还嗜杀,哦,你或许还没见过。啧,那场面...不着急,日子还长着呢。我只是好心提醒罢了,你心中有佛,本性向善,何必非要跟着这种满手血污的人?” 宋朗说完便离开了。 梵一杏眸一颤,今日陈亦行和周远槐的对话情景又浮现在她眼前...她跌坐在石椅上,望着远处的灯火,那一簇簇火苗随风闪动,直晃她的眼。 她也不知自己又坐了多久。 “还没睡?” 熟悉的声音,她转头看他。 陈亦行站的离她不近不远,她借着灯光,瞧清他的脸,尽是少见的泛红,应是饮了酒。 见她不语,陈亦行淡笑,眸色沉沉,又问道:“在想什么?” “方才,我对着灯火,同自己打了个赌。”梵一低语,杏眸仍很亮,“我觉得我能赢。” 陈亦行今日的确饮了不少,此刻脑袋有些昏沉,笑着接了句:“若输了呢?” 正巧外头的番子抬着一个个檀木箱进来... 梵一眼睫微动,淡笑不语。 若输了,我万劫不复。 第30章 瘟疫 他不在乎,可她在乎。…… 接下来的几日, 梵一几乎见不到陈亦行。 虽说几乎碰不到面,其实也不然。 她心中记挂着,每每深夜屋外有些动静, 她便倚在窗边望—— 嗯,她只能在深夜见到番子搀着醉醺醺的陈亦行回来。 那晚, 月光盈盈, 听了她的话, 陈亦行缓缓走到她跟前,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许是真的饮了不少酒,没听到她的回答, 他也没有继续追问,只说了句早点歇息罢。 又过了几日,陈亦行索性都不回来了。期间方俊来了一趟,他支支吾吾地说,掌印已经住进城中周远槐安排的府邸,方便议事。 议事? 梵一倒是笑了,虽说那日只在屏风后头望了眼,她心里却很确定,那位涴州巡抚不是什么清正的官。 只不过, 陈亦行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她一时还想不明白。 唯一可以确定的, 不会是宋朗说的那个样子。 嗯,她确信。 涴州城雨势渐小, 暑气却盛, cháo热的空气熏得人心烦意乱。 傍晚,梵一刚出厢房,便瞧见几个番子围在一起, 面色凝重地小声议论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