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夏对耿家是没任何好感,更没有血缘上的归属感。如果可以,他想在还清耿家给的那些抚养费后,就彻底断了与耿家孽缘----反正双方谁也不待见谁。 然而,天不遂人愿。 收养方夏的老道士,名叫马广平,道号文石,除了是方夏的抚养人,同时也是他的师父。虽说是收了耿家的钱才接手抚养他,却是对他真的好,方夏平日里对他师父各种嫌弃,嫌弃他啰嗦,嫌弃他迷信,嫌弃他爱管闲事,但心底里却是把马广平当做自己的父亲看的。他会答应回耿家,就是为了马广平。 一向身体硬朗的马广平突然病了,确诊是脑血栓,要尽快进行手术,急需一大笔的医药费。然而,q市的鹊山观其实是一个很穷的小道观,平日里是靠着马广平和方夏的两个师兄三人,死皮赖脸地蹭着其他大道观的法事,来自镇上居民一些零散的委托和道协的补助,勉强维持道观运作。方夏的两位师兄虽说不是孤儿,但他们的家庭也只是普通收入的人家,要筹到那么一大笔手术费,不算后续治疗所需的费用,靠他们师兄弟三人的努力,显然不是一件短期内能办到的事,但他们的师父也等不了那么久。 无奈之下,方夏只好向耿家妥协----他顺从耿家的要求回到耿家,耿家负责帮忙承担马广平的医药费。 王珂开着车从北站出来,一路驶入市区,穿过繁华的市中心,随后转入古建筑林立的近郊一带。 粉墙黛瓦,高脊飞檐,层楼叠院,依山就势,典型的徽派古建筑特色,彰显着这座城市浓厚的历史底蕴,这里便是耿家老宅的所在地了。这是方夏记忆中第二次来a市,第一次就是他母亲临死前带他过来的。年幼记事少,但是来路上母亲一刻不停地叮嘱他如何讨好奶奶,让耿家所在的这片古建筑,在他记忆中留下了深刻的痕迹,时隔二十年,依旧留有印象。 车子在耿家大门口停下,方夏拒绝了王珂帮忙提行李箱,自己拎着箱子,跟着王珂踏进耿家大门。 走进讲究的砖雕门楼,穿过前庭,沿着绕天井的敞式回廊。往里前行。到了第二进四合居室,王珂领着方夏拐进天井左侧的厅堂。这一进的厅堂空间比第一进的稍小,一侧被隔出一间屋子作为茶室。王珂轻扣了两下茶室门,听到应答后推开门,示意方夏一个人进去。 方夏把手中行李箱交给王珂,顺意走进茶室。 茶室不大,里面的布置一眼就能看尽。进门的左边,贴着墙面,呈直角垂直状占据一个墙角,摆置着两面博古架。一面博古架上摆放着木雕瓷器类的摆件,另一面只放了两排书就再没其他东西。右边----也就是正对着放摆件的博古架,是两扇木质格子窗。窗户紧闭着,窗户下面是成年人小腿高的地台,地台上搁着一张方形矮桌,矮桌上一套正在使用的茶具。而坐在矮桌一侧的,是一个头发灰白的老人。她穿着一身黑底红绣钩花的袄子,头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双目幽深不见光。面上皮肤的皱痕深浅不一,其中纹路最深的,当属鼻翼两侧向下延伸的两条法令纹,给人一种严苛不好相处的感觉。 不需要猜测,这位看起来十分不好相处的老太太,便是方夏血缘上的祖母,耿家上任家主,当家老夫人----耿文秋了。 方夏看过去的时候,正好对上她的视线。 方夏揉了揉鼻子,走了过去。 “我该说些什么?或者我应该先叫您一声奶奶?”方夏在耿文秋面前站定,率先开口道。 “对于回耿家当继承人这件事,你看起来并没有像你最初表现得那么不情愿。”耿文秋道。 “我回耿家,不是您给我师父出医疗费所提的唯一条件吗?这场交易我既然同意了,再脸上写满不情愿,那也太矫情了。”方夏耸了耸肩,“或者您愿意把条件改一下?让我以后加倍偿还这笔医疗费怎么样?一出一进,能赚不少钱呢!” “耿家不差钱。”耿文秋道。 “钱不嫌多啊!您真不考虑一下?”方夏一脸真诚地建议。 “考虑取消这场交易,拒绝帮马广平支承担医疗费?”耿文秋斜眼看他。 “交易都已经达成了,改来改去多麻烦!”方夏立刻转了话头,仿佛前头建议耿文秋改条件的不是自己。 油腔滑调,见风使舵。 耿文秋从方夏身上收回目光,指了指矮桌另一边的位置道:“坐吧。”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一个改邪归正很多年,但不知道究竟改了多少的小流氓认祖归宗后,大展宏图(有吗?)的故事~ 第2章 白玉双龙首玦02 方夏也不跟耿文秋客气,拍了拍地台上的坐垫,就在矮桌的另一边坐下。又抬手拎起暖壶炉上的茶壶,翻了一只扣在茶盘上的紫砂小茶碗,给自己满上,不疾不徐地喝完。茶是上好的茶叶烹煮的,入喉之后唇齿留香,就算方夏这种不懂茶的人,也能尝出跟普通茶水的区别。 “我想不明白,为什么非要我回耿家当继承人,你们耿家不是有正牌继承人吗?”方夏给自己倒了第二杯茶,才把茶壶重新搁回暖壶炉上,抬眸看向耿文秋。他知道自己有个同父异母的哥哥,名叫耿博文,他曾经听他师父马广平无意间提起过。那是他父亲和他明媒正娶的妻子生的,也就是所谓的嫡长子、嫡长孙,继承耿家的正统继承人。 “去年年底的时候过世了。”耿文秋垂眸,掩藏起眼底的情绪。 方夏一怔,对这个答案有些意外。他那位哥哥大概长他六七岁,这个年纪过世显然不会是正常死亡。不过,耿文秋没有要详说的意思,方夏也就识相地没有追问。虽说耿博文是他血缘上的哥哥,但他们素未谋面,其实跟陌生人差不多,方夏意外于耿博文的死亡,却没有在意到非要把死因扒个清楚的执念。 “就算这样,你们耿家那么大一个家族,也不至于没有其他人选吧?随便挑一个,都比找我这个私生子当继承人要好吧?”方夏可不觉得自己拥有什么雄才大略,或者能力卓绝,乃至耿家无人能出其右,非他不可的地步。 “他们都不合格。”耿文秋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