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圆脸,小眼睛,小肚子大喇喇鼓着,把锦袍撑得紧绷绷的,匆匆向李治和武皇后问安,咧嘴笑道:“还没进殿就听到阿父的笑声,不知阿父为何事开怀?也讲给我听听呗!” 李治放下筷子,笑而不语。 李显轻哼一声,走到火炉chuáng前,盘腿一坐,一巴掌拍在自己大腿上:“阿父偏心,有了新妹妹,就不喜欢我了!” 说着话,故意一肘子撞向裴英娘。 裴英娘猝不及防,险些扑在食案上。 宫女轻呼一声,连忙把一碗差点打翻的牛酪浆移开。 李显斜着眼睛看裴英娘:“你今年八岁?怎么生得这么矮小?是不是从来没吃饱啊?” 裴英娘心里有点不耐烦,撇撇嘴,不搭理李显的挑衅。 李显和裴十郎很像,骄纵任性,她看着就讨厌。 宫女们说七王李显好相处,八王李旦古板不近人情,她昨天还真信了。 结果呢,李显根本不好相处! 李旦虽然高冷,至少不会刻意针对她。 裴英娘再次确定,李旦果然是李氏兄弟中最靠谱的老大人选。 李治两指微微勾起,轻轻弹一下李显的脑袋,正色道:“显儿,小十七以后就是你的小妹妹,莫要欺负她。” 李显眼珠子一转,对着李治甜甜一笑,“阿父,我晓得!我会对十七妹好的!” 李治点点头,回头去和武皇后说话。 李显脸上的笑容立即收起,侧过身,俯视着裴英娘,轻嗤一声:“本王只有一个妹妹。” 裴英娘撩起眼皮,回赠李显一个白眼,口齿清晰,吐出两个字:“王兄。” 你不认我又怎样?敕旨已经草拟好,我就是你妹妹! 李显愣了一下,他平时来往的小娘子,刁蛮的有,温婉的有,豪慡的有,聪慧的有,木讷的也有,但没有人和裴英娘一样,脸皮这么厚! 朝食毕,宦者见李治今天竟然吃完两碗馎饦,面露喜色,笑向武皇后道喜。 武皇后眼中含笑:“赏。” 不止御膳房,今天伺候用膳的宫女们也都各有赏赐。 女史匆匆赶来,领着众人在殿外拜谢。 等宫女们告退,殿中省的女官向武皇后汇报迁宫事宜。 武皇后看一眼墙角的莲花滴漏,道:“陛下受不得颠簸,不必卤薄出行,预备好车驾,由千牛卫和金吾卫护送,未时前出发。” 女官面色为难,“今天不是朝参日,大臣们休沐在家,怕是来不及。” 武皇后皱眉道:“只是挪个宫室罢了,用不着文武百官送行。” 商量好章程,女官和殿中监程福生立刻率领宫女们搬运行李,预备迁宫。 李治看着宫女们进进出出,想起一事,差人把八王李旦唤到内堂,“你带小十七回裴家一趟,让她和父母拜别。” 李旦应承下来,扫一眼裴英娘,发现她偷偷睨一眼李显,像是松了口气。 裴英娘起身行肃礼,跟着李旦走出大殿,“英娘告退。” 语调轻快,那副逃过一劫的欢喜雀跃已经藏不住了,似乎只要离李显远一点,她就很高兴。 殿中众人都把裴英娘的小动作看在眼里。 李显气得咬牙。 李治和武皇后相视一笑,这一刻,横亘在两人之间的隔膜似乎完全消融了。 李治本来是打算让李显陪裴英娘回家的,但他心细,看出两人不对付,怕李显仗着身份让裴英娘难堪,这才想到李旦身上。 说来也奇,长安世家大族家的小娘子,都爱和李显玩闹打趣,不敢接近李旦。裴英娘却相反,和李显水火不容,却喜欢黏着李旦。 早上两人一起进殿时,她眼巴巴跟在李旦身后,像只蹒跚学步的小鸭子,模样可爱极了。 武皇后瞧出李治心情好,笑道:“陛下,可要赐姓十七娘?” 由李治开口赐裴英娘李姓,裴英娘皇家公主的身份将更名正言顺。 也更利于她的计划。 李治心里正喜欢,想也不想,点点头,“既然要养在宫里,当然得赐姓。” 武皇后马上侧头吩咐羊仙姿,“去裴家宣读陛下口谕。” 李显闻言,撇撇嘴巴,神情颇为不屑。 金城坊在宫城西边,出了安福门直接往西走就行,李旦却吩咐金吾卫往南走。 二轮车经过皇城,沿着朱雀大街徐徐前行。 朱雀大街贯通长安南北,北至皇城朱雀门,南通明德门,宽度达一百五十米。 街旁种植成排的槐树和榆树,街边是又深又宽的排水沟,再远处,是一座座威严高耸的坊墙,王公贵族们的宅院分布在坊墙之后。 屋脊琉瓦探出坊墙,微风拂过,檐下的护花铃随风摇动,发出一阵阵悦耳铃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