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 沙华站在灶台前，热火朝天地忙活着，他手脚利落，动作迅速，不一会儿的功夫，就把一篮子青菜洗干净放在一边。 从背篓里摸了摸，摸出一个竹笋，操起菜刀“咔嚓咔嚓”几下，眨眼间就竹笋的外皮完美的剥了下来，露出里面清香白嫩的笋肉，又将笋肉切成一根根笋丝，刀法漂亮且快，那笋丝根根分明，粗细大小十分均匀，仿佛用尺子严格量过一般。 “刀法不错。”抱着手臂站在门口“监工”的灵果见了，不由夸赞了一声。 “花里胡哨。”她身边的曼殊淡淡评价道。 “虽然花里胡哨，但你别说，看起来倒是有凡间厨子那风范，你莫不是知道你做东西难吃，所以专门抓了个厨子回来做饭。”灵果调笑两声，曼殊懒得搭理她，只盯着做饭的沙华，灵果觉得无趣，又冲沙华叫嚷道：“哎，小草仙，你打算只给我们做青菜和竹笋么？” “怎么会？小仙岂敢让二位仙子只吃这点东西？”沙华头也不回，再次在背篓里翻了翻，竟翻出一块腊肉。 还是一块上等的五花肉，肥瘦相间，一看就很好吃。 “这是什么肉？你怎么连肉都随身携带？你到底是草仙还是厨子？”灵果惊奇三连问。 “这是野猪肉，小仙亲手腊的。”沙华手起刀落，把野猪腊肉切成一片片肉片，回头腼腆地笑了笑，道：“我平日里就喜欢研究人间美食，又常常在外面过夜，便习惯随身携带一些食材，饿了便就地做饭，方便得很。” “哦？”灵果盯着他那无底洞似的背篓，期待地搓搓手，“那你这背篓里还有什么好吃的，快都拿出来，成为冥界惩戒使以来，我还从未吃过人间的美食。” 虽说惩戒使为了任务，总三天两头就要去一趟凡间，但为了能尽快完成任务，总是来去匆匆，忙得脚不沾地。这几百年来只能看着，不能尝上一口，她已经馋了很久了。 “好说，仙子且等等，小仙看看背篓里还剩些什么食材，方才从树枝上掉下来的时候散落了不少……”沙华一边说，一边翻着背篓，还真又翻出了几样食材。 他把这些食材通通弄好，一切准备就绪，便开始旺灶火，起锅烧油，放入佐料，一顿翻翻炒炒。 灵果还没看过别人做饭，很是新奇，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手上的动作，眼花缭乱，未待她看明白，几道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就出锅了。 菜香味浓郁，飘香十里，引得灵果连连咽口水，垂涎欲滴，肚子也咕咕叫了起来。 “这小子放了什么东西，怎么这么普通的素菜都能做得那么香？”她口中嘀咕着，困惑不已。 曼殊眯了眯眸子，这小草仙，似乎真的有一手，向来对所有美食都无欲无求的她，现在只闻着那菜香，竟然也有了想非常想尝尝的欲望。 心里这么想着，可嘴上却不肯放软：“还行吧，闻着还可以，吃着不知如何。” “你就嘴硬吧，我看你这忍耐不住的表情，分明就是很想吃。”灵果毫不留情地拆穿她。 “二位仙子，可以吃饭了。”沙华把菜上齐，摆好碗筷，笑着朝二人招呼道：“来，尝尝小仙的手艺。” 二人对视一眼，然后去饭桌前坐下，但看着桌上的美食，却迟迟没有动筷，虽然看着是挺好吃的，可二人心中仍是有几分顾虑。 曼殊生来就在冥界，修炼了千年，平日里都是吸收天地精华作养分，仙界使者也时不时会送些仙桃酒酿下来，她不需要吃人间的东西果腹。更何况，她本身对什么美食都不感兴趣，从未吃过凡人吃的食物，也不知道她吃了会如何。 而灵果是单纯对沙华还存有疑虑，心中有所防备，毕竟他只是自称自己是花境里的草仙，但始终是来历不明，又这么奇怪，也许是什么人派来潜入他们冥府做卧底的也说不定。 沙华见两人迟迟没有动筷，忍不住问道：“二位仙子怎么不吃，是饭菜不合口味吗？” 灵果迟疑片刻，终于拿起了筷子，伸向那盘笋丝炒腊肉，夹了一筷，却是把菜放到了曼殊的碗里，咧嘴朝她眨眼笑。 “曼殊，你是头儿，你先吃。” “哦？”曼殊一眼看穿了她的心思，挑起一边眉，看她，悠悠道：“以前抢我仙桃酿的时候怎么不说我是头儿，我先吃？” 小丫头片子，想拿她来先试毒。 “……咳。”灵果脸一红，无奈地给她使了个眼色，小声道：“这小子凭空冒出来，不知底细，我怕他在饭菜里下毒，你先试试。” 曼殊轻呵道：“你不是说你百毒不侵么？” ……又在揭老底。 灵果委屈地看了她一眼，嘟囔道：“我道行比你差五百年呢，要么你是摆渡司，我是惩戒使呢？”顿了顿，又道：“而且，你才是向来百毒不侵的那个，不仅百毒不侵，自己就是行走的百毒好吧？” 曼殊：“……” 灵果这话说得倒是不错。 须臾，曼殊手上一动，拿起了筷子，在灵果和沙华期待的目光中，夹起一片肉缓缓送入口中。 一股浓香的五花肉味在舌尖蔓延，带着微微的辣味，那辣味恰到好处地冲淡了肉的肥腻，美味至极，在口中久久回荡着，回味无穷，吃了还想吃。 她双眸一亮，闪烁着惊喜的光芒，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盘肉，这就是人间食物的味道？比天庭的琼浆玉露，仙桃酒酿还要好吃上百倍。 可以说是她活了这一千年以来，吃到过最好吃的东西。 沙华时刻注意这她的神情变化，见她面露惊喜之色，心里有了底，便试探着开口问道：“仙司，味道如何？” 曼殊抬起眼眸看向他，冷艳的表情也舒柔了几分，难得开金口赞赏了他一句：“嗯，好吃。” “合仙司的胃口就好。”沙华展颜一笑。 “真的么？”灵果盯着她的脸问：“曼殊，你吃下去之后没有别的感觉吧？” 曼殊微顿了一下，道：“有。” 灵果登时紧张起来，“什么感觉？” “感觉身体暖暖的，舒服。”曼殊忍不住又夹了一筷子，在嘴里细嚼慢咽，慢慢地品尝着这人间美味，怕明天就吃不到了。 暖？ 在冥府这种至阴之地，竟还能感受到“暖”这回事？ 灵果被她说得好奇，又见她吃下去之后也没有什么异常，便放下心来，也夹了一块肉吃。 吃下去的瞬间，她霎时两眼放光，激动得眼含热泪，“小草仙，没想到你做饭还真挺好吃的，这是我这几百年来吃过最好吃的东西了！” 一边说，一边不停地吃，急不可耐，生怕曼殊一个人吃完。 沙华抿唇一笑，谦虚地摆摆手，“二位仙子谬赞了，这对于人间的美食来说，只是非常粗浅的菜肴，人间的街市上有无数佳肴美味，比我做的这几道菜还要美味十倍，一百倍，你们有空的话可以去尝尝。” “唔唔唔！”灵果嘴里吃着东西，含糊应道：“有机会一定得去人间尝尽美味！” 沙华看着两人吃得一脸满足的样子，唇角勾了勾，如夜色般漆黑深邃的眼眸微微眯起。 “曼殊——” 门外忽然传来乔叔的叫喊声，由远到近： “你在屋里做了什么菜，我和参池老远就闻到香味了，你吃好吃的怎么也不叫上我俩？！” 话音未落，屋门已经被推开，乔叔、参池二人急匆匆地大步走了进来。 两人一进来，就看见曼殊和灵果在吃饭，她们面前还坐了一个脸生的小白脸，小白脸正看着曼殊，笑得一脸温柔。 乔叔的话猛地噎住，二人和沙华大眼瞪小眼。 气氛突然凝固。 愣了好半晌，二人才回过神来，瞪大眼睛盯着沙华，开口就是问了灵果进门时问曼殊的问题。 “曼殊，这小白脸是谁？！” “你居然金屋藏娇……啊呸，木屋藏小白脸！！！” 其震惊程度不输于灵果。 曼殊脑仁儿突突跳，叹了一声，只得又同二人道了一遍前因后果。 二人听后，对情况已经了然，但仍是一脸凶煞，冷冷地瞪着沙华，从头发丝到脚趾头都扫了个遍，满含敌意。 沙华被看得后背一凉，汗毛竖起，害怕二人会杀了自己，连忙来到曼殊身边，默默寻求庇护。 “怂包！”参池轻嗤一声，收回恶狠狠的目光，转而百思不得其解地问曼殊：“曼殊，你看上这小子什么了？就这样带回家？只是因为长得好看？” 曼殊沉吟，道：“不是，他做饭还挺好吃的。”她招呼二人，“来，你们也尝尝。” 参池：“……” 乔叔：“……” 这菜闻着确实挺香的，他们在十里外都能闻到，也是闻着这味儿来的，原来是这小白脸做的。 “当真有这么好吃？”参池将信将疑。 “没没没，不好吃的，你们别吃了，留着让我和曼殊两个人吃吧。”灵果护食般道。 “你想吃独食，没门儿！”乔叔向来对美食感兴趣，火速去翻了一副碗筷来，不由分说就夹菜吃。 结果一吃就停不下来，连连夸了好几句“绝味绝味”，手上的筷子在菜肴上风卷残云，几乎一个人把菜全吃光。 参池看他吃得那么开心，也忙加入战场。 “哎，你俩别吃那么快，给我留点儿！”灵果抢不过他们，气得想把他们赶出去。 很快，几道菜被三人瓜分的一干二净，连一滴汤汁也没剩下。 乔叔放下筷子，拍了拍变得圆滚起来的肚皮，心满意足地抹抹嘴道：“哎呀，好久没吃到过这么好吃的菜了，小草仙，下次记得多做点，不够吃。” “这么多菜你一个人就吃了一大半，还有脸说不够吃！”灵果怒瞪他一眼。 “我胃口就这么大，就吃得这么多，我能怎么办。”乔叔老脸似城墙厚，都不带红一下。 灵果翻了个白眼，懒得和他计较这个了。 三人美滋滋地蹭了一顿吃的，吃饱喝足也没其他事，跟曼殊道了声别，就打道回府了。 临走之前，乔叔把曼殊拉到一边，特意提醒她关于沙华的事，让她警惕着点沙华，至于孟婆那边，他们会替她保密，不会让孟婆发现她带了个陌生人回冥府。 曼殊只道：“我明白。” 乔叔深知她的脾性，也不再多作言语，和参池、灵果一起离开了。 曼殊站在屋门外，静静地目送三人离去，直到三人的身影渐渐从忘川河上消失，才收回目光，微微抬起头，望向上方。 冥府没有日夜，上方是混沌一片，阴气沉沉的连一点星点都没有，目光所及之处，毫无半点生机，到处都是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死气。 而这样的风景，她已经看了上千年，早已麻木。也许是看得多了，她时常也会产生一种错觉，其实她自己也早已连同这棵枯木一起死去，现在的自己只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