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朱科长,您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您要是不舒服就别硬撑着,身体要紧啊。” 范晓燕夸张地拔高音调,让宣传科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投到了刚进门的朱科长身上。 朱科长脸色更加难看,看向范晓燕的目光很是不善,范晓燕却一副关切的模样,好似完全不知道自己刚才的行为给他带来多大的困扰。 秦科长也放下报纸,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眼睛从老花镜上方位置看向朱科长。 “哎哟,小朱啊,你赶紧去医院看看吧,工作不着急,还有其他同志呢。” 朱科长扯出一抹笑:“秦科长,我没事,就是昨天晚上想工作上的事,没睡好看着有些憔悴而已。” “小朱啊,压力不要太大,组织上虽然对你作出了惩罚,可也还是很看好你的,所以才给了你这个机会,并不是想要为难你。” 朱科长心底闪过一丝戾气,这话听着在鼓励,可分明就是在嘲讽他不满组织的决定。 “秦科长,我也是不想让组织失望,所以才想着怎么提升自己。您放心,我已经有新的计划,一定会带领我们宣传科走得更高更远。” 秦科长赞赏地点点头,拿起茶杯抿了一口茶: “那就好,广交会就要开始了,这是今年咱们宣传科重点工作,你一定要安排好。往年都是你去参加,今年该换换新鲜血液,看能不能做出新成绩。” “秦科长,广交会还是由我来负责比较好,其他同志没有经验……” “这是厂领导的决定。”秦科长摆手打断,“况且谁不是从无到有,总有第一次嘛,不给机会就永远没有经验。小朱,你作为领导目光要放长远,要知道合理调配人员,不能什么都一肩挑。” 朱科长心里的火苗蹭蹭往上窜,他还想借着这次广交会露脸,务必把之前的事淡化掉,重新拿回自己的职位。 没想到今年竟然不让他去! 朱科长才不信这是厂领导的决定,其中绝对有秦科长的手笔。 他们宣传科就这点虾兵蟹将,谁能担起这么重的任务?这里的人都不知道羊城的车往哪个方向开。 广交会可不是平常兄弟单位之间的交流,那是要面对外商的,机械厂有省里分配的外汇任务的。 去年广交会创汇占比,已经达到了全年的百分之五十,市里省里都极为重视,也成为机械厂下半年工作重心之一。 看着秦科长这只老狐狸笑得得意,朱科长捏紧拳头愣是将心里的火给压了下去。 真以为这是什么好差事啊,朱科长心中冷哼,一个就要快要退休的东西,竟然还想分他的权,他就看看谁敢肩负这个重任。 “秦科长,您说得有道理。要不这样,谁觉得自己能胜任的,谁就积极主动自荐,咱们再从中择优选择。只要符合要求,都给他一个机会,秦科长,您看这样行吗?” 秦科长不动声色地吹了吹茶杯上的茶叶,他心里很清楚朱康平这么做是为了给其他人施加压力。 自荐和被推荐,那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万一自己胜任不了,自荐就会成个笑话。 “这些由你来决定,现在是年轻人的世界,我年纪大了就不掺和了。” 秦科长直接将这件事推了出去,广交会关系重大,他一个退休的老头,可不想凑这个热闹。 朱科长早就料到他这个态度,客气了两句,秦科长依然不愿意沾手也就没再说什么。 他转向其他人道:“大家刚才也听到了,认为自己能胜任的,今天之内给我报名。广交会的重要性我不必多说,大家都应该知道其重要性。往年就有单位因为准备不够充分,导致重大失误,造成重大损失。 咱们宣传科在广交会中的位置非常重要,直接影响我们厂在国内外的形象。能不能给咱们厂的产品打出口碑名声,也是宣传科的责任。不过大家也不用太紧张,这是个很好的锻炼机会,只要好好准备,还是可以把工作做好的。” 朱科长说这话的时候乐呵呵的,原本憔悴的脸色都散去不少。 可在场的人谁都不傻,清楚地听出话语里的威胁。 如果自荐后工作做得不好,回来后可就要完蛋了。调岗还是好的,如果因为工作失误造成重大损失,铁饭碗丢了都是轻的。 原本蠢蠢欲动的人,这时候都不敢吭声,心中很是犹豫要不要抓住这个机会。 如果成功了,那前途自不用说。 能参加广交会的人非常少,全都是厂里的技术骨干和领导,位置非常地珍贵,能给他们宣传都很是不易。 在那上面大家都是身兼数职,宣传科这种平时在厂里没体现出太大价值的科室,往往是会被无视的。 可要是失败了,那也会非常显眼,直接就在领导面前挂了名,从此会进入黑名单。 升职是再不可能,也许还会影响以后分房等福利。 像范晓燕这种就想混日子的,头都没有抬,对这件事毫无兴趣。 费劲跑那么远出差,劳心劳力干事结果还可能落不着好,她才不想费这个劲呢。 正当大家权衡利弊时,石立夏举起手: “朱科长,我也能自荐吗?” 大家顿时都愣住了,没想到石立夏竟然会第一个报名,而且还在大庭广众之下。 这种事,不是暗地里去找领导,再给点好处才好办事嘛。 范晓燕也瞪圆眼,不停朝着她使眼色。 石立夏只当没听到,道:“朱科长,如果想要去广交会,需要什么资格?” 朱科长看到石立夏就很厌烦,自从遇到她,他的运气一天比一天差,跟个瘟神一样。 虽然极力维持,可脸色还是不大自然。 “石立夏同志,你才刚刚进入宣传科,本职工作还没有摸清楚,不要好高骛远。” “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我虽然工作经验没有多少,可我学习能力很强。朱科长,如果我符合要求,我有资格去参加吗?” 石立夏原本以为想要争取这个机会会很难,毕竟这些机会都是内定的,再怎么也轮不到她的头上。 现在距离广交会又没有多少天了,能作出的贡献也少。 没想到今天一来,竟然还有这等好事,那她可就不客气了。 有机会表现的时候,石立夏是绝对不会错过的。 秦科长也发话:“既然小石同志这么有动力,那就算上她吧,咱们要给新同志表现机会嘛。大家都公平竞争,只看能力,不看资历。” 秦科长这么说,朱科长也就不好再说拒绝的话。 其他人看到石立夏一个年轻女孩都敢报名,他们也不甘落后,全都报了名竞争去广交会的名额。范晓燕为了不搞特殊,也只能跟着一块报名了。 范晓燕给石立夏递了个眼色,两个人一起上厕所。 “你是怎么想的!竟然要报名参加广交会!别以为能跑羊城去玩,去那是要做事的,去一次就跟脱一层皮似的。咱们宣传科的人去那,就是去打杂的。你看朱科长以前那么嚣张,在那边也跟个孙子一样,你是何苦呢。” 范晓燕一路不停抱怨,认为石立夏没事找事。 现在朱科长没空找她麻烦了,何必自己去给自己找事。 石立夏挽着她的胳膊笑道:“这一天天地在办公室多无聊啊,我就想出去看看。” “你图啥啊,去的一般都是大老爷们,你一个年轻女孩跟着去多不方便啊。” “妇女能顶半边天,男人可以我为啥不行?” 范晓燕看着她,表情一言难尽。 “话是这么说,可这世界上既然分了男女,肯定就是不一样的。别的不说,光坐火车就能把人给累死。因为去的人多,又不是领导,肯定就给订的硬座,来回四五天的车啊,你腿都能坐肿了。 羊城水土跟咱们这边不一样,很多人过去水土不服就很痛苦了,还得继续工作。人员有限,缺一个人都要转不起来。到那个时候,可没谁会照顾你。” 石立夏以前经常出差,也不是每次都能打飞的。而且上大学的时候,她也是要坐三十多个小时的火车,中间还要倒来倒去,非常的麻烦。 春运期间人还特别的多,她经常被堵在位置上动弹不得,上个厕所都是踩着人过去的,期间她都不敢喝水也不敢吃东西,否则去厕所都是个大问题。 因此她很清楚其中的痛苦,并且做好了准备,现在的火车都是绿皮车,比几十年后的火车难坐得多,靠背都是笔直的,一点不符合人体工学。可听到范晓燕这么说,心里还是很感动。 “晓燕姐,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我就是想要试试,不试试怎么知道自己的极限在哪里。” 范晓燕看她铁了心,也就没有再劝,感叹道: “你们年轻人就是喜欢不管不顾的,你自己想清楚就行。我也是倒霉催的,被你们赶鸭子上架报名了,否则就成落后分子了,以前就没见咱们科室这么积极过。” 范晓燕觉得肯定不止她一个人后悔,一看石立夏都敢报名,一个个的都忘了这活儿多麻烦。 石立夏噗嗤笑了起来:“晓燕姐,要是最后选了你可怎么办?” “不能这么眼瞎吧?这是故意整我呢。哎哟,我这几天没少在朱科长面前不客气,他不会为了故意整我,真的会让我去吧?” 范晓燕顿时有点担心起来,她虽然很咸鱼,可分给她的工作也都是认真完成的。只不过宣传科本来就没什么事,人员又多,有人又大包大揽,那她不就闲着没事干了嘛。 每年年终评估,她就算没得一个优也至少有个良。 石立夏哈哈笑了起来,范晓燕没好气瞪了她一眼: “你别笑,这事真要成了,我可真是要歇菜了。你不知道,去广交会有很多老外,所以去广交会的人还得学英语。妈耶,这不是要我的老命吗,当年俄语我都学得我快死了,那个舌头怎么也捋不好,现在还来个英语,不是要人命吗。” 现在虽然很封闭,可并不意味着学习外语就是勾结国外势力。大领导都在积极学习英语,他说了‘这是斗争的必要’。 普通人没事确实不会去碰,可像他们这样的团队,就务必得学几句了。 “不是有翻译吗,只要学一些日常用语就行了,没那么难。” “哪有你说的那么轻松,日常用语也够呛了。而且虽然有翻译,可咱们要宣传关于产品的重要词汇也是得记的,否则到时候得多急人。那些玩意我用咱们的话都解释不清楚呢,还让我用英语说,这不是要我命吗。” 石立夏抿了抿唇:“那这是不是意味着,咱们科室挑人的时候,外语能力也会成为一个重要标准?” “那肯定的,要不然为啥以前都让朱科长去呢,他虽然更擅长俄语,可英语也是会一些的。咱们不管怎么说都是宣传口的,要是没法跟人交流沟通,去那不就跟个傻子一样啥都不会吗。” 石立夏听这话反倒安心了,她的英语口语能力很是不错。她以前在一家跨国公司工作过,上司就是个外国人,参加电话会议的时候,基本都是以英语进行交流。 不过石立夏还得继续学习,否则是没法介绍他们厂的产品的,那些专业词汇她以前很可能没有接触过。 范晓燕说完这话松了一口气:“到时候我在这里做好自己就行,肯定不会选上我。” “哎哟,叫你出这事的,差点把正事给忘了。” 石立夏:“什么正事?” “你知道为什么今天朱科长一脸憔悴吗?” 石立夏其实心里门儿清,石广顺那边已经开始第二步了。 其实也没有什么高明的动作,不过是让他认的那个小弟去蒋富贵耳边撺掇几句。蒋富贵是个二流子,成天到处乱晃,不事生产还迷上了赌钱。 他现在欠了一屁股的债,又听有人怂恿,也不想再等孩子生出来宰肥羊了,直接开始行动。 朱科长现在比从前更不敢轻举妄动,只能指望杨凤儿肚子里这个,也就任由人拿捏了。 不过表面上,石立夏还是一脸好奇:“为什么?” “昨天他们家又闹起来了,好像是关于钱的事。” “钱?” “对,朱科长要从家里拿走一大笔钱,他老婆不同意,两人就撕扯开了。” 石立夏意外:“朱科长家的钱都是他老婆管着的啊?我还以为都拿捏在他手里呢。” 蒋富贵和杨凤儿想要顺利拿钱也是不可能的,石立夏不喜欢朱科长,可也不想这家人的钱会落到这两个人的手里。 原本石立夏这边已经计划好,要将消息传到张红燕娘家,他们虽然还会帮着朱科长保住了饭碗,可要是想把钱花出去就侵犯了张红燕的利益,那可就不行了。 石立夏和石广顺都没打算跟张红燕提,都觉得她已经没救了,跟她说了怕是也会被忽悠。 他们的女儿朱盼儿又还小,现在还是学生,没有什么话语权。 只要朱科长这边焦头烂额,也就没工夫盯着她,她就能猥琐发育了。 没想到他们还没动手,朱科长家这边就闹起来了。 朱科长也不是冤大头,而且平常最是斤斤计较,做事又很谨慎。 按道理一开始不会给杨凤儿多少钱的,哪怕杨凤儿借口自己因为太过紧张,孩子有点不对劲,需要去保胎,他也不会那么大方,也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动用家里存款。 “别的时候糊涂,这种时候还糊涂那可真就傻得没边了。这些年朱科长没少补贴自己家,他老婆要是还不学聪明,真的就是白活了,纯粹是给咱们女人丢人的。” 范晓燕很是嫌弃,现在想起张红燕把自己的工作给了朱科长的侄子,都觉得她脑子被门夹了。 就算把侄子当儿子养,可你手里要是啥都没有,今后就知道手心向上要钱,谁稀罕你,谁搭理你啊! 别说侄子了,亲生儿子很多都会不孝顺。 “那朱科长拿到钱了吗?” 范晓燕琢磨了一会,道:“看他今天的脸色,估计是拿到了,但肯定不是他想要的数。他也是好笑,明明靠的是岳家发达,可平常想的都是他那些拖后腿的兄弟姐妹,连隔了几层的亲戚都要去帮衬,把他给能的。” “晓燕姐,你知道的好多啊。” 范晓燕很是得意:“还行还行,我跟他们邻居家关系挺好,有啥事她都跟我说。我还有个亲戚就是朱科长老家的,所以啥情况都知道。你别看朱科长老婆平常特别听朱科长的话,可家里的钱都是她在捏手里的,不过手也很松就是了。” “这次怎么不愿意给了?我还以为朱科长出事是因为想要孩子,她会跟着愧疚呢。” 张红燕一直很内疚自己只生了一个女儿,觉得愧对丈夫,现在丈夫因为想要孩子记了大过,按平常作风肯定又把过错放到自己身上了。 范晓燕看了看四周:“她还算记得自己的女儿,攒钱想着回头给女儿买个工作呢,所以不乐意拿钱。” 石立夏诧异:“晓燕姐你怎么连这个都知道?太神了吧!” “这种事瞒不住人。”范晓燕不以为然道,“只要关于工作的事,那都是传得飞快的,朱科长老婆最近一直在打听这些事呢。她女儿就要毕业了,虽然不用下乡可也不能一直这么晃着吧,以后嫁人都找不到个好人家。” “那现在朱科长把钱拿走,他女儿怎么办?这年头很少有人卖工作吧,错过了可就来不及了。” “实在不行就去找个临时工混着呗,朱科长昨天会跟他老婆争吵,最主要还是因为朱科长觉得女儿终究是要嫁人的,没必要花费这么多钱买个工作,弄个临时工就行。他老婆不同意,觉得临时工不够体面,她女儿以后找不到好人家。” 石立夏顿了顿,问道:“如果朱科长不需要这笔钱,他会不会给女儿买工作?” “想啥呢,不管有没有这事朱科长都不会同意的。这年头一份工作多难得啊,谁没事会乐意卖,要卖也卖得特别贵。为了一个被当作外人的女儿,将家里积蓄基本都要花出去,朱科长那人啥样你还不知道,你觉得他能同意吗?我看昨天他就是故意闹的,就是为了拿走钱,不让他老婆去干这事。 他侄子现在已经开始说亲了,到时候的费用肯定都是他这边出,要是都拿去买工作了,侄子那边怎么办?他可是要给他侄子娶个有权有势的天仙的。” 范晓燕翻了个白眼,嗤之以鼻道。 “不是吧?” “自从他侄子拿到工作,就已经开始对外张罗了,还找到了我的头上,让我给他侄子介绍个好姑娘。结果我一问,哎哟喂,不仅要人家姑娘家里条件好,还得温柔懂事漂亮,最好家里没有太多的兄弟姐妹,父母都得是双职工,自己也得有一份好工作。 我的妈呀,我这些年也给不少人做过媒,就没有见过这么没有自知之明的人。他以为他是块金子吗,有很多姑娘上杆子要嫁给他。长得不咋样,父母都是游手好闲的,虽然有个大伯还行,可他这要求人家瞎了眼能看上他。” 范晓燕消息灵通人脉广,又是个热心肠的人,因此平时也会兼职媒婆。 石立夏见过朱科长的侄子朱耀祖,那样貌着实不怎么样,而且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一看就是家里宠着的,特别不可一世。 石立夏现在有些好奇,如果朱科长的儿子生下来了,他对这个侄子的态度会有什么变化,他侄子要是知道这件事,会愿意这么一个会跟他争夺资源的孩子出现吗?他又会怎么做? 朱家。 朱盼儿红着眼,死死地盯着自己的母亲,整个人都在颤抖。 “妈,那我的工作怎么办?本来咱们的钱就不够,我是到处借钱才凑齐,你现在又给爸三百块钱,我去哪里再去找钱啊!” “盼儿,你别急,我会想办法的。” “你会想什么办法?如果你之前能想到办法,就不会让我到处去借钱了。” 朱盼儿失望极了,这已经不知道第多少次了,每次对她妈升起一丝希望,最后她总是会失望。 朱盼儿之前就说过,她妈的工作绝对不能给堂哥,她妈这边答应得好好的,没过几天就把手续都给办了,还一直瞒着她不跟她说。她还是通过堂哥耀武扬威地跟她炫耀,她才后知后觉的。 她哭过闹过,一点用都没有。 这个家,没有人把她当一回事。 这一次,她又失望了。 张红燕看她这个样子,有些慌了:“盼儿,我这次肯定能想到办法的,我去找邻居凑一凑,应该能凑到的,你信妈。” 朱盼儿却不信她,真要是能借,就不会等到现在了。 先不说大家愿不愿意借,她爸是绝对不会同意的,她爸要面子,在外头最喜欢充大头,不会让别人看自家的窘迫。 她妈特别听她爸的话,只要他不同意,她也就不会去借的。 他们家听着条件是好,可架不住有那么多吸血虫,一年下来根本没有多少存款。 张红燕的工作没了之后,手头更紧了,朱耀祖根本没有像之前约定好的一样,将工资上交一半,可依然厚着脸皮吃家里的用家里的。 朱康平的工资虽然还是张红燕拿着,可经常找张红燕要钱,有时候都超过他当月工资了。 因此张红燕现在一直动用好不容易攒下的存款,手里没啥钱了。 “妈,你这话我从小到大都听了多少回了,你让我怎么信你?我都跟你说了,别跟爸说你手里有多少钱,他要是问你拿钱,你死也不要给他钱,也不要跟人说我们要买工作的事,等事情办好了再说,你怎么就是管不住自己呢。 我昨天就回了一趟姥姥家,回来你就告诉我钱被我爸拿走了三百块,这个窟窿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填?!难怪你不肯把钱给我收着,你一开始就没打算帮我买工作对吧?!” 朱盼儿眼泪一滴滴落了下来,昨天借到钱有多开心,现在就有多失望。 这样的机会她好不容易才遇到,为了这份工作,她硬着头皮去舅舅家借钱,舅妈现在看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一听她要钱,更是冷嘲热讽。 最后舅舅舅妈还是借钱给她了,她当时直接哭了出来,觉得自己终于可以脱离苦海。 结果她一回来,就听到她爸竟然又拿走了三百块钱,宛若晴天霹雳一般,整个人都蒙了。 “盼儿,妈怎么可能不想出钱给你买工作,只是那么多钱放你一个小姑娘身上不合适……” 朱盼儿抹掉眼泪,心灰意冷道: “妈,我要去上学了,钱的事你不用再着急了。今天是最后一天,没了就是没了。” 张红燕抓住朱盼儿的胳膊,“盼儿,你听妈说,你爸帮你找好了临时工,反正你也要嫁人,妈会给你找个好人家,不是正式工也没啥大不了的。” 朱盼儿直勾勾地看着她:“妈,堂哥就要结婚了,如果我现在找不到工作,回头我住哪里?现在住房紧张,正式工都不一定能分到宿舍,会有人给我这个临时工空出一个床位吗?” “你就住现在的地方啊。”张红燕喃喃道,“大家不都这样嘛。” 现在住房紧张,家里的成员又多,他们家都已经算比较好的了。 朱耀祖单独一个房间,以后结婚也就不会受到影响,张红燕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朱盼儿笑了,“那时候客厅真的还能有我的位置吗?” 张红燕被笑得心里发毛,艰难地咽了咽口水: “盼儿,你怎么这么说话,当然会有啊,这是你的家。” “我的家?”朱盼儿冷笑,不再管张红燕,挣开她的手直接出门了。 张红燕在后头叫了几声,朱盼儿只当听不见。 下了楼,朱盼儿就看到她的堂哥朱耀祖站在楼梯口抽烟,朱耀祖看到她,朝着她吐了一口烟。 “丫头,你摆清楚自己的位置,不该动的东西不要动,那都是我的。” 这样的话朱盼儿从小听到大,现在已经愤怒不起来了。 朱盼儿恶狠狠地看着他:“是你让我爸找我妈拿钱的?” “这你可就冤枉我了,我还真没干这事,也不需要干。”朱耀祖很是得意道。 他就知道他大伯不会眼睁睁看着家里大半的钱都花在这个丫头身上,他的工作都没花钱呢,凭啥用在一个丫头片子身上。 她要是嫁人了,这些钱花出去就是白花了,多浪费啊。 还好他没动手,他大伯就已经出手了。 朱盼儿买工作的事,也是他宣扬出去的,现在多少人想买工作,朱盼儿今天付不出钱,那边立马就把工作给卖了。 朱盼儿眼眸暗沉,冷漠道:“你真以为这个家的东西都能落你手里?” 朱耀祖笑道:“不然呢?谁还有本事拿走?你吗?” 朱盼儿嘲讽一下,不再理会他,将书包一甩,越过他直接走了。 朱耀祖差点被打到脸,朝着朱盼儿背影啐了一口,将烟头扔在地上狠狠踩了一脚。 “赔钱货,拽什么啊。” 石广顺就要离开了,他停留在市里太长时间,得回去汇报工作。 这段时间,公社其他大队的桃子都已经陆续运了过来,他们都严格按照猪头山的标准去采摘、挑选和打包的,石广顺在这边接货,满意了才会送到买家手里。 那些订了桃子的单位都非常满意,虽然这些桃子品质不如猪头山大队的桃子,可在市里已经是非常不错的了。 这边基本稳定,石广顺就得回去,再拖下去就要被人摘桃子了。 石立夏在他离开之前紧赶慢赶将他的新衣服给做好,一身儒雅内敛的中山装,石广顺穿在身上,整个人气质都不一样了。 “哇,外公,你好帅的!” 捧场王松子不吝送上自己的赞美,在他身边绕了一圈。 “外公,你好像个领导啊,要是上衣口袋里再夹着个钢笔就更像了!” 石广顺也非常满意这身衣服,他以前的衣服为了方便干活都比较宽松,可样子就拉垮了。 虽然他的气质硬是撑住了,可换上合身的衣服,才知道以前衣服多不合适。 “你小子是个有眼光的,闺女,你听见了吗?孩子都说了,你不给我准备一支钢笔?” 石立夏白了他一眼:“爸,你差不多得了,想把我这只羊给薅秃了啊?我要是给你这么多东西,妈那边可怎么办?” “我帮你办了那么多大事,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 “行吧行吧。”石立夏宣布投降,将自己的钢笔插在他的口袋里。 石广顺一看,更加满意了,在镜子面前照了半天才舍得离开。 “手艺还不错,以后我的衣服就由你承包了。” “爸,你看我家那么多人,我还要上班……” “我走之前,把我新认的小弟介绍给你认识。” 石立夏立刻改口:“爸,你放心,只要你把布交给我,我肯定把你打扮得帅气逼人。” 石广顺没再计较里头的细节,满意地穿着一身新衣服上车了,一点不心疼衣服在车上会弄皱。 衣服就是用来穿的,这舍不得那舍不得,那还有什么意思。 石广顺上车之前,将石立夏拉到一边道: “你有什么事可以找你宋叔,不过最好别你一个女人去找,回头传闲话不合适。他这人比较野,是个好帮手,但是不代表是个好人,凡事还是得小心点,别傻乎乎地太信任别人。” 石广顺的小弟叫宋恒,石立夏跟着石广顺走,也就叫个二十来岁的人叫叔。 “爸,我知道的。” 石广顺看了她一眼,叹道:“你也长大了,以后就自己长点心吧。你们朱科长的事,我把路都给你铺好了,后面就看你自己的了。你别让他闲着,就没空找你的麻烦。” “爸,我心里有数。”石立夏保证道。 她已经很久没有人这么叮嘱她了,完全不会感觉不耐烦,只会觉得很暖心。 “真有数?” 石立夏肯定地点点头:“爸,我没有那么弱不禁风。” “你只是不那么在意而已,可是咱们家啥都吃就是不吃亏。” “好。” “你去了羊城可别忘了给我捎那边的好东西,我听说那边可厉害了。哎,我要是能跟着一块去就好了。” 石立夏哭笑不得:“爸,你怎么就这么肯定,我一定会被选上?” “你这丫头一旦决定了,就没有办成的事。” 石立夏这段时间又在外部报纸上发表了两篇文章,彻底在宣传科站稳了脚跟。 “既然你这么看得起我,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石广顺心满意足地走了,来的时候满满当当,走的时候也同样如此。 三个孩子最舍不得石广顺的就是松子,石广顺就喜欢机灵孩子,因此最喜欢逗他。 松子眼巴巴地看着石立夏:“外公什么时候会再来啊?” “他很快就会来的,松子喜欢外公?” 松子猛地点头,“外公超级厉害的!他带着我们打了老鼠!” 城里的鸟没有乡下多,可老鼠却不少。 石广顺有空的时候,就带着三个孩子去打老鼠,他们都快成除鼠小分队了,将附近的老鼠都快清空了。 因为这个本事,吸引了附近的孩子,现在三兄弟跟附近的孩子已经能玩到一块了,这都是因为石广顺的功劳。 谁不喜欢有一个百发百中的外公,那些老鼠多贼啊,可石广顺一个石子一个,惊艳所有人。 虎头和松子也都跟着一块学,虎头毕竟大一点,学得也比较快,现在也能打中了,只是力道不够位置也不对,没法一次打死,得射好几次才行。 松子虽然差一些,可一天也能打死几只,至于小豆包,那就是纯粹来凑热闹的,石子都射不出一米远。 家里少了一个人,却好像冷清了不少。 松子喃喃道:“美姐,大帅什么时候回来啊?” “快了吧,松子想他了?” 石立夏也完全没有邢锋的音讯,已经半个月过去了,他还没有回家。 如果没有提起,她都快忘了这么一个人了。 一直沉默的虎头也抬起头,一脸期盼地望着石立夏,希望能听到邢锋的消息。 可石立夏也不知道,又失望地低下了头。 松子点点头:“大帅打弹弓肯定也很厉害,我爸说他是神枪手呢。” 小豆包:“打老鼠!” 石立夏笑了起来,这到底是想这个人了,还是想他带着他们去打老鼠。 “明天我休假,之前答应你们去公园玩,一直被耽搁了没去成,明天咱们一块去玩,怎么样?” 原本情绪有些低落的小豆丁,全都欢呼起 第四十五章 “朱科长,您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您要是不舒服就别硬撑着,身体要紧啊。” 范晓燕夸张地拔高音调,让宣传科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投到了刚进门的朱科长身上。 朱科长脸色更加难看,看向范晓燕的目光很是不善,范晓燕却一副关切的模样,好似完全不知道自己刚才的行为给他带来多大的困扰。 秦科长也放下报纸,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眼睛从老花镜上方位置看向朱科长。 “哎哟,小朱啊,你赶紧去医院看看吧,工作不着急,还有其他同志呢。” 朱科长扯出一抹笑:“秦科长,我没事,就是昨天晚上想工作上的事,没睡好看着有些憔悴而已。” “小朱啊,压力不要太大,组织上虽然对你作出了惩罚,可也还是很看好你的,所以才给了你这个机会,并不是想要为难你。” 朱科长心底闪过一丝戾气,这话听着在鼓励,可分明就是在嘲讽他不满组织的决定。 “秦科长,我也是不想让组织失望,所以才想着怎么提升自己。您放心,我已经有新的计划,一定会带领我们宣传科走得更高更远。” 秦科长赞赏地点点头,拿起茶杯抿了一口茶: “那就好,广交会就要开始了,这是今年咱们宣传科重点工作,你一定要安排好。往年都是你去参加,今年该换换新鲜血液,看能不能做出新成绩。” “秦科长,广交会还是由我来负责比较好,其他同志没有经验……” “这是厂领导的决定。”秦科长摆手打断,“况且谁不是从无到有,总有第一次嘛,不给机会就永远没有经验。小朱,你作为领导目光要放长远,要知道合理调配人员,不能什么都一肩挑。” 朱科长心里的火苗蹭蹭往上窜,他还想借着这次广交会露脸,务必把之前的事淡化掉,重新拿回自己的职位。 没想到今年竟然不让他去! 朱科长才不信这是厂领导的决定,其中绝对有秦科长的手笔。 他们宣传科就这点虾兵蟹将,谁能担起这么重的任务?这里的人都不知道羊城的车往哪个方向开。 广交会可不是平常兄弟单位之间的交流,那是要面对外商的,机械厂有省里分配的外汇任务的。 去年广交会创汇占比,已经达到了全年的百分之五十,市里省里都极为重视,也成为机械厂下半年工作重心之一。 看着秦科长这只老狐狸笑得得意,朱科长捏紧拳头愣是将心里的火给压了下去。 真以为这是什么好差事啊,朱科长心中冷哼,一个就要快要退休的东西,竟然还想分他的权,他就看看谁敢肩负这个重任。 “秦科长,您说得有道理。要不这样,谁觉得自己能胜任的,谁就积极主动自荐,咱们再从中择优选择。只要符合要求,都给他一个机会,秦科长,您看这样行吗?” 秦科长不动声色地吹了吹茶杯上的茶叶,他心里很清楚朱康平这么做是为了给其他人施加压力。 自荐和被推荐,那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万一自己胜任不了,自荐就会成个笑话。 “这些由你来决定,现在是年轻人的世界,我年纪大了就不掺和了。” 秦科长直接将这件事推了出去,广交会关系重大,他一个退休的老头,可不想凑这个热闹。 朱科长早就料到他这个态度,客气了两句,秦科长依然不愿意沾手也就没再说什么。 他转向其他人道:“大家刚才也听到了,认为自己能胜任的,今天之内给我报名。广交会的重要性我不必多说,大家都应该知道其重要性。往年就有单位因为准备不够充分,导致重大失误,造成重大损失。 咱们宣传科在广交会中的位置非常重要,直接影响我们厂在国内外的形象。能不能给咱们厂的产品打出口碑名声,也是宣传科的责任。不过大家也不用太紧张,这是个很好的锻炼机会,只要好好准备,还是可以把工作做好的。” 朱科长说这话的时候乐呵呵的,原本憔悴的脸色都散去不少。 可在场的人谁都不傻,清楚地听出话语里的威胁。 如果自荐后工作做得不好,回来后可就要完蛋了。调岗还是好的,如果因为工作失误造成重大损失,铁饭碗丢了都是轻的。 原本蠢蠢欲动的人,这时候都不敢吭声,心中很是犹豫要不要抓住这个机会。 如果成功了,那前途自不用说。 能参加广交会的人非常少,全都是厂里的技术骨干和领导,位置非常地珍贵,能给他们宣传都很是不易。 在那上面大家都是身兼数职,宣传科这种平时在厂里没体现出太大价值的科室,往往是会被无视的。 可要是失败了,那也会非常显眼,直接就在领导面前挂了名,从此会进入黑名单。 升职是再不可能,也许还会影响以后分房等福利。 像范晓燕这种就想混日子的,头都没有抬,对这件事毫无兴趣。 费劲跑那么远出差,劳心劳力干事结果还可能落不着好,她才不想费这个劲呢。 正当大家权衡利弊时,石立夏举起手: “朱科长,我也能自荐吗?” 大家顿时都愣住了,没想到石立夏竟然会第一个报名,而且还在大庭广众之下。 这种事,不是暗地里去找领导,再给点好处才好办事嘛。 范晓燕也瞪圆眼,不停朝着她使眼色。 石立夏只当没听到,道:“朱科长,如果想要去广交会,需要什么资格?” 朱科长看到石立夏就很厌烦,自从遇到她,他的运气一天比一天差,跟个瘟神一样。 虽然极力维持,可脸色还是不大自然。 “石立夏同志,你才刚刚进入宣传科,本职工作还没有摸清楚,不要好高骛远。” “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我虽然工作经验没有多少,可我学习能力很强。朱科长,如果我符合要求,我有资格去参加吗?” 石立夏原本以为想要争取这个机会会很难,毕竟这些机会都是内定的,再怎么也轮不到她的头上。 现在距离广交会又没有多少天了,能作出的贡献也少。 没想到今天一来,竟然还有这等好事,那她可就不客气了。 有机会表现的时候,石立夏是绝对不会错过的。 秦科长也发话:“既然小石同志这么有动力,那就算上她吧,咱们要给新同志表现机会嘛。大家都公平竞争,只看能力,不看资历。” 秦科长这么说,朱科长也就不好再说拒绝的话。 其他人看到石立夏一个年轻女孩都敢报名,他们也不甘落后,全都报了名竞争去广交会的名额。范晓燕为了不搞特殊,也只能跟着一块报名了。 范晓燕给石立夏递了个眼色,两个人一起上厕所。 “你是怎么想的!竟然要报名参加广交会!别以为能跑羊城去玩,去那是要做事的,去一次就跟脱一层皮似的。咱们宣传科的人去那,就是去打杂的。你看朱科长以前那么嚣张,在那边也跟个孙子一样,你是何苦呢。” 范晓燕一路不停抱怨,认为石立夏没事找事。 现在朱科长没空找她麻烦了,何必自己去给自己找事。 石立夏挽着她的胳膊笑道:“这一天天地在办公室多无聊啊,我就想出去看看。” “你图啥啊,去的一般都是大老爷们,你一个年轻女孩跟着去多不方便啊。” “妇女能顶半边天,男人可以我为啥不行?” 范晓燕看着她,表情一言难尽。 “话是这么说,可这世界上既然分了男女,肯定就是不一样的。别的不说,光坐火车就能把人给累死。因为去的人多,又不是领导,肯定就给订的硬座,来回四五天的车啊,你腿都能坐肿了。 羊城水土跟咱们这边不一样,很多人过去水土不服就很痛苦了,还得继续工作。人员有限,缺一个人都要转不起来。到那个时候,可没谁会照顾你。” 石立夏以前经常出差,也不是每次都能打飞的。而且上大学的时候,她也是要坐三十多个小时的火车,中间还要倒来倒去,非常的麻烦。 春运期间人还特别的多,她经常被堵在位置上动弹不得,上个厕所都是踩着人过去的,期间她都不敢喝水也不敢吃东西,否则去厕所都是个大问题。 因此她很清楚其中的痛苦,并且做好了准备,现在的火车都是绿皮车,比几十年后的火车难坐得多,靠背都是笔直的,一点不符合人体工学。可听到范晓燕这么说,心里还是很感动。 “晓燕姐,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我就是想要试试,不试试怎么知道自己的极限在哪里。” 范晓燕看她铁了心,也就没有再劝,感叹道: “你们年轻人就是喜欢不管不顾的,你自己想清楚就行。我也是倒霉催的,被你们赶鸭子上架报名了,否则就成落后分子了,以前就没见咱们科室这么积极过。” 范晓燕觉得肯定不止她一个人后悔,一看石立夏都敢报名,一个个的都忘了这活儿多麻烦。 石立夏噗嗤笑了起来:“晓燕姐,要是最后选了你可怎么办?” “不能这么眼瞎吧?这是故意整我呢。哎哟,我这几天没少在朱科长面前不客气,他不会为了故意整我,真的会让我去吧?” 范晓燕顿时有点担心起来,她虽然很咸鱼,可分给她的工作也都是认真完成的。只不过宣传科本来就没什么事,人员又多,有人又大包大揽,那她不就闲着没事干了嘛。 每年年终评估,她就算没得一个优也至少有个良。 石立夏哈哈笑了起来,范晓燕没好气瞪了她一眼: “你别笑,这事真要成了,我可真是要歇菜了。你不知道,去广交会有很多老外,所以去广交会的人还得学英语。妈耶,这不是要我的老命吗,当年俄语我都学得我快死了,那个舌头怎么也捋不好,现在还来个英语,不是要人命吗。” 现在虽然很封闭,可并不意味着学习外语就是勾结国外势力。大领导都在积极学习英语,他说了‘这是斗争的必要’。 普通人没事确实不会去碰,可像他们这样的团队,就务必得学几句了。 “不是有翻译吗,只要学一些日常用语就行了,没那么难。” “哪有你说的那么轻松,日常用语也够呛了。而且虽然有翻译,可咱们要宣传关于产品的重要词汇也是得记的,否则到时候得多急人。那些玩意我用咱们的话都解释不清楚呢,还让我用英语说,这不是要我命吗。” 石立夏抿了抿唇:“那这是不是意味着,咱们科室挑人的时候,外语能力也会成为一个重要标准?” “那肯定的,要不然为啥以前都让朱科长去呢,他虽然更擅长俄语,可英语也是会一些的。咱们不管怎么说都是宣传口的,要是没法跟人交流沟通,去那不就跟个傻子一样啥都不会吗。” 石立夏听这话反倒安心了,她的英语口语能力很是不错。她以前在一家跨国公司工作过,上司就是个外国人,参加电话会议的时候,基本都是以英语进行交流。 不过石立夏还得继续学习,否则是没法介绍他们厂的产品的,那些专业词汇她以前很可能没有接触过。 范晓燕说完这话松了一口气:“到时候我在这里做好自己就行,肯定不会选上我。” “哎哟,叫你出这事的,差点把正事给忘了。” 石立夏:“什么正事?” “你知道为什么今天朱科长一脸憔悴吗?” 石立夏其实心里门儿清,石广顺那边已经开始第二步了。 其实也没有什么高明的动作,不过是让他认的那个小弟去蒋富贵耳边撺掇几句。蒋富贵是个二流子,成天到处乱晃,不事生产还迷上了赌钱。 他现在欠了一屁股的债,又听有人怂恿,也不想再等孩子生出来宰肥羊了,直接开始行动。 朱科长现在比从前更不敢轻举妄动,只能指望杨凤儿肚子里这个,也就任由人拿捏了。 不过表面上,石立夏还是一脸好奇:“为什么?” “昨天他们家又闹起来了,好像是关于钱的事。” “钱?” “对,朱科长要从家里拿走一大笔钱,他老婆不同意,两人就撕扯开了。” 石立夏意外:“朱科长家的钱都是他老婆管着的啊?我还以为都拿捏在他手里呢。” 蒋富贵和杨凤儿想要顺利拿钱也是不可能的,石立夏不喜欢朱科长,可也不想这家人的钱会落到这两个人的手里。 原本石立夏这边已经计划好,要将消息传到张红燕娘家,他们虽然还会帮着朱科长保住了饭碗,可要是想把钱花出去就侵犯了张红燕的利益,那可就不行了。 石立夏和石广顺都没打算跟张红燕提,都觉得她已经没救了,跟她说了怕是也会被忽悠。 他们的女儿朱盼儿又还小,现在还是学生,没有什么话语权。 只要朱科长这边焦头烂额,也就没工夫盯着她,她就能猥琐发育了。 没想到他们还没动手,朱科长家这边就闹起来了。 朱科长也不是冤大头,而且平常最是斤斤计较,做事又很谨慎。 按道理一开始不会给杨凤儿多少钱的,哪怕杨凤儿借口自己因为太过紧张,孩子有点不对劲,需要去保胎,他也不会那么大方,也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动用家里存款。 “别的时候糊涂,这种时候还糊涂那可真就傻得没边了。这些年朱科长没少补贴自己家,他老婆要是还不学聪明,真的就是白活了,纯粹是给咱们女人丢人的。” 范晓燕很是嫌弃,现在想起张红燕把自己的工作给了朱科长的侄子,都觉得她脑子被门夹了。 就算把侄子当儿子养,可你手里要是啥都没有,今后就知道手心向上要钱,谁稀罕你,谁搭理你啊! 别说侄子了,亲生儿子很多都会不孝顺。 “那朱科长拿到钱了吗?” 范晓燕琢磨了一会,道:“看他今天的脸色,估计是拿到了,但肯定不是他想要的数。他也是好笑,明明靠的是岳家发达,可平常想的都是他那些拖后腿的兄弟姐妹,连隔了几层的亲戚都要去帮衬,把他给能的。” “晓燕姐,你知道的好多啊。” 范晓燕很是得意:“还行还行,我跟他们邻居家关系挺好,有啥事她都跟我说。我还有个亲戚就是朱科长老家的,所以啥情况都知道。你别看朱科长老婆平常特别听朱科长的话,可家里的钱都是她在捏手里的,不过手也很松就是了。” “这次怎么不愿意给了?我还以为朱科长出事是因为想要孩子,她会跟着愧疚呢。” 张红燕一直很内疚自己只生了一个女儿,觉得愧对丈夫,现在丈夫因为想要孩子记了大过,按平常作风肯定又把过错放到自己身上了。 范晓燕看了看四周:“她还算记得自己的女儿,攒钱想着回头给女儿买个工作呢,所以不乐意拿钱。” 石立夏诧异:“晓燕姐你怎么连这个都知道?太神了吧!” “这种事瞒不住人。”范晓燕不以为然道,“只要关于工作的事,那都是传得飞快的,朱科长老婆最近一直在打听这些事呢。她女儿就要毕业了,虽然不用下乡可也不能一直这么晃着吧,以后嫁人都找不到个好人家。” “那现在朱科长把钱拿走,他女儿怎么办?这年头很少有人卖工作吧,错过了可就来不及了。” “实在不行就去找个临时工混着呗,朱科长昨天会跟他老婆争吵,最主要还是因为朱科长觉得女儿终究是要嫁人的,没必要花费这么多钱买个工作,弄个临时工就行。他老婆不同意,觉得临时工不够体面,她女儿以后找不到好人家。” 石立夏顿了顿,问道:“如果朱科长不需要这笔钱,他会不会给女儿买工作?” “想啥呢,不管有没有这事朱科长都不会同意的。这年头一份工作多难得啊,谁没事会乐意卖,要卖也卖得特别贵。为了一个被当作外人的女儿,将家里积蓄基本都要花出去,朱科长那人啥样你还不知道,你觉得他能同意吗?我看昨天他就是故意闹的,就是为了拿走钱,不让他老婆去干这事。 他侄子现在已经开始说亲了,到时候的费用肯定都是他这边出,要是都拿去买工作了,侄子那边怎么办?他可是要给他侄子娶个有权有势的天仙的。” 范晓燕翻了个白眼,嗤之以鼻道。 “不是吧?” “自从他侄子拿到工作,就已经开始对外张罗了,还找到了我的头上,让我给他侄子介绍个好姑娘。结果我一问,哎哟喂,不仅要人家姑娘家里条件好,还得温柔懂事漂亮,最好家里没有太多的兄弟姐妹,父母都得是双职工,自己也得有一份好工作。 我的妈呀,我这些年也给不少人做过媒,就没有见过这么没有自知之明的人。他以为他是块金子吗,有很多姑娘上杆子要嫁给他。长得不咋样,父母都是游手好闲的,虽然有个大伯还行,可他这要求人家瞎了眼能看上他。” 范晓燕消息灵通人脉广,又是个热心肠的人,因此平时也会兼职媒婆。 石立夏见过朱科长的侄子朱耀祖,那样貌着实不怎么样,而且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一看就是家里宠着的,特别不可一世。 石立夏现在有些好奇,如果朱科长的儿子生下来了,他对这个侄子的态度会有什么变化,他侄子要是知道这件事,会愿意这么一个会跟他争夺资源的孩子出现吗?他又会怎么做? 朱家。 朱盼儿红着眼,死死地盯着自己的母亲,整个人都在颤抖。 “妈,那我的工作怎么办?本来咱们的钱就不够,我是到处借钱才凑齐,你现在又给爸三百块钱,我去哪里再去找钱啊!” “盼儿,你别急,我会想办法的。” “你会想什么办法?如果你之前能想到办法,就不会让我到处去借钱了。” 朱盼儿失望极了,这已经不知道第多少次了,每次对她妈升起一丝希望,最后她总是会失望。 朱盼儿之前就说过,她妈的工作绝对不能给堂哥,她妈这边答应得好好的,没过几天就把手续都给办了,还一直瞒着她不跟她说。她还是通过堂哥耀武扬威地跟她炫耀,她才后知后觉的。 她哭过闹过,一点用都没有。 这个家,没有人把她当一回事。 这一次,她又失望了。 张红燕看她这个样子,有些慌了:“盼儿,我这次肯定能想到办法的,我去找邻居凑一凑,应该能凑到的,你信妈。” 朱盼儿却不信她,真要是能借,就不会等到现在了。 先不说大家愿不愿意借,她爸是绝对不会同意的,她爸要面子,在外头最喜欢充大头,不会让别人看自家的窘迫。 她妈特别听她爸的话,只要他不同意,她也就不会去借的。 他们家听着条件是好,可架不住有那么多吸血虫,一年下来根本没有多少存款。 张红燕的工作没了之后,手头更紧了,朱耀祖根本没有像之前约定好的一样,将工资上交一半,可依然厚着脸皮吃家里的用家里的。 朱康平的工资虽然还是张红燕拿着,可经常找张红燕要钱,有时候都超过他当月工资了。 因此张红燕现在一直动用好不容易攒下的存款,手里没啥钱了。 “妈,你这话我从小到大都听了多少回了,你让我怎么信你?我都跟你说了,别跟爸说你手里有多少钱,他要是问你拿钱,你死也不要给他钱,也不要跟人说我们要买工作的事,等事情办好了再说,你怎么就是管不住自己呢。 我昨天就回了一趟姥姥家,回来你就告诉我钱被我爸拿走了三百块,这个窟窿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填?!难怪你不肯把钱给我收着,你一开始就没打算帮我买工作对吧?!” 朱盼儿眼泪一滴滴落了下来,昨天借到钱有多开心,现在就有多失望。 这样的机会她好不容易才遇到,为了这份工作,她硬着头皮去舅舅家借钱,舅妈现在看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一听她要钱,更是冷嘲热讽。 最后舅舅舅妈还是借钱给她了,她当时直接哭了出来,觉得自己终于可以脱离苦海。 结果她一回来,就听到她爸竟然又拿走了三百块钱,宛若晴天霹雳一般,整个人都蒙了。 “盼儿,妈怎么可能不想出钱给你买工作,只是那么多钱放你一个小姑娘身上不合适……” 朱盼儿抹掉眼泪,心灰意冷道: “妈,我要去上学了,钱的事你不用再着急了。今天是最后一天,没了就是没了。” 张红燕抓住朱盼儿的胳膊,“盼儿,你听妈说,你爸帮你找好了临时工,反正你也要嫁人,妈会给你找个好人家,不是正式工也没啥大不了的。” 朱盼儿直勾勾地看着她:“妈,堂哥就要结婚了,如果我现在找不到工作,回头我住哪里?现在住房紧张,正式工都不一定能分到宿舍,会有人给我这个临时工空出一个床位吗?” “你就住现在的地方啊。”张红燕喃喃道,“大家不都这样嘛。” 现在住房紧张,家里的成员又多,他们家都已经算比较好的了。 朱耀祖单独一个房间,以后结婚也就不会受到影响,张红燕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朱盼儿笑了,“那时候客厅真的还能有我的位置吗?” 张红燕被笑得心里发毛,艰难地咽了咽口水: “盼儿,你怎么这么说话,当然会有啊,这是你的家。” “我的家?”朱盼儿冷笑,不再管张红燕,挣开她的手直接出门了。 张红燕在后头叫了几声,朱盼儿只当听不见。 下了楼,朱盼儿就看到她的堂哥朱耀祖站在楼梯口抽烟,朱耀祖看到她,朝着她吐了一口烟。 “丫头,你摆清楚自己的位置,不该动的东西不要动,那都是我的。” 这样的话朱盼儿从小听到大,现在已经愤怒不起来了。 朱盼儿恶狠狠地看着他:“是你让我爸找我妈拿钱的?” “这你可就冤枉我了,我还真没干这事,也不需要干。”朱耀祖很是得意道。 他就知道他大伯不会眼睁睁看着家里大半的钱都花在这个丫头身上,他的工作都没花钱呢,凭啥用在一个丫头片子身上。 她要是嫁人了,这些钱花出去就是白花了,多浪费啊。 还好他没动手,他大伯就已经出手了。 朱盼儿买工作的事,也是他宣扬出去的,现在多少人想买工作,朱盼儿今天付不出钱,那边立马就把工作给卖了。 朱盼儿眼眸暗沉,冷漠道:“你真以为这个家的东西都能落你手里?” 朱耀祖笑道:“不然呢?谁还有本事拿走?你吗?” 朱盼儿嘲讽一下,不再理会他,将书包一甩,越过他直接走了。 朱耀祖差点被打到脸,朝着朱盼儿背影啐了一口,将烟头扔在地上狠狠踩了一脚。 “赔钱货,拽什么啊。” 石广顺就要离开了,他停留在市里太长时间,得回去汇报工作。 这段时间,公社其他大队的桃子都已经陆续运了过来,他们都严格按照猪头山的标准去采摘、挑选和打包的,石广顺在这边接货,满意了才会送到买家手里。 那些订了桃子的单位都非常满意,虽然这些桃子品质不如猪头山大队的桃子,可在市里已经是非常不错的了。 这边基本稳定,石广顺就得回去,再拖下去就要被人摘桃子了。 石立夏在他离开之前紧赶慢赶将他的新衣服给做好,一身儒雅内敛的中山装,石广顺穿在身上,整个人气质都不一样了。 “哇,外公,你好帅的!” 捧场王松子不吝送上自己的赞美,在他身边绕了一圈。 “外公,你好像个领导啊,要是上衣口袋里再夹着个钢笔就更像了!” 石广顺也非常满意这身衣服,他以前的衣服为了方便干活都比较宽松,可样子就拉垮了。 虽然他的气质硬是撑住了,可换上合身的衣服,才知道以前衣服多不合适。 “你小子是个有眼光的,闺女,你听见了吗?孩子都说了,你不给我准备一支钢笔?” 石立夏白了他一眼:“爸,你差不多得了,想把我这只羊给薅秃了啊?我要是给你这么多东西,妈那边可怎么办?” “我帮你办了那么多大事,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 “行吧行吧。”石立夏宣布投降,将自己的钢笔插在他的口袋里。 石广顺一看,更加满意了,在镜子面前照了半天才舍得离开。 “手艺还不错,以后我的衣服就由你承包了。” “爸,你看我家那么多人,我还要上班……” “我走之前,把我新认的小弟介绍给你认识。” 石立夏立刻改口:“爸,你放心,只要你把布交给我,我肯定把你打扮得帅气逼人。” 石广顺没再计较里头的细节,满意地穿着一身新衣服上车了,一点不心疼衣服在车上会弄皱。 衣服就是用来穿的,这舍不得那舍不得,那还有什么意思。 石广顺上车之前,将石立夏拉到一边道: “你有什么事可以找你宋叔,不过最好别你一个女人去找,回头传闲话不合适。他这人比较野,是个好帮手,但是不代表是个好人,凡事还是得小心点,别傻乎乎地太信任别人。” 石广顺的小弟叫宋恒,石立夏跟着石广顺走,也就叫个二十来岁的人叫叔。 “爸,我知道的。” 石广顺看了她一眼,叹道:“你也长大了,以后就自己长点心吧。你们朱科长的事,我把路都给你铺好了,后面就看你自己的了。你别让他闲着,就没空找你的麻烦。” “爸,我心里有数。”石立夏保证道。 她已经很久没有人这么叮嘱她了,完全不会感觉不耐烦,只会觉得很暖心。 “真有数?” 石立夏肯定地点点头:“爸,我没有那么弱不禁风。” “你只是不那么在意而已,可是咱们家啥都吃就是不吃亏。” “好。” “你去了羊城可别忘了给我捎那边的好东西,我听说那边可厉害了。哎,我要是能跟着一块去就好了。” 石立夏哭笑不得:“爸,你怎么就这么肯定,我一定会被选上?” “你这丫头一旦决定了,就没有办成的事。” 石立夏这段时间又在外部报纸上发表了两篇文章,彻底在宣传科站稳了脚跟。 “既然你这么看得起我,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石广顺心满意足地走了,来的时候满满当当,走的时候也同样如此。 三个孩子最舍不得石广顺的就是松子,石广顺就喜欢机灵孩子,因此最喜欢逗他。 松子眼巴巴地看着石立夏:“外公什么时候会再来啊?” “他很快就会来的,松子喜欢外公?” 松子猛地点头,“外公超级厉害的!他带着我们打了老鼠!” 城里的鸟没有乡下多,可老鼠却不少。 石广顺有空的时候,就带着三个孩子去打老鼠,他们都快成除鼠小分队了,将附近的老鼠都快清空了。 因为这个本事,吸引了附近的孩子,现在三兄弟跟附近的孩子已经能玩到一块了,这都是因为石广顺的功劳。 谁不喜欢有一个百发百中的外公,那些老鼠多贼啊,可石广顺一个石子一个,惊艳所有人。 虎头和松子也都跟着一块学,虎头毕竟大一点,学得也比较快,现在也能打中了,只是力道不够位置也不对,没法一次打死,得射好几次才行。 松子虽然差一些,可一天也能打死几只,至于小豆包,那就是纯粹来凑热闹的,石子都射不出一米远。 家里少了一个人,却好像冷清了不少。 松子喃喃道:“美姐,大帅什么时候回来啊?” “快了吧,松子想他了?” 石立夏也完全没有邢锋的音讯,已经半个月过去了,他还没有回家。 如果没有提起,她都快忘了这么一个人了。 一直沉默的虎头也抬起头,一脸期盼地望着石立夏,希望能听到邢锋的消息。 可石立夏也不知道,又失望地低下了头。 松子点点头:“大帅打弹弓肯定也很厉害,我爸说他是神枪手呢。” 小豆包:“打老鼠!” 石立夏笑了起来,这到底是想这个人了,还是想他带着他们去打老鼠。 “明天我休假,之前答应你们去公园玩,一直被耽搁了没去成,明天咱们一块去玩,怎么样?” 原本情绪有些低落的小豆丁,全都欢呼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