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土坡上铲回来的。”言祁把桶拿起来递给他:“我想给您屋里的那盆花换换土。” “那盆花并不是因为土质不好才枯萎的。”高院长欣慰的摸了摸言祁的脑袋:“是因为它本来就不适合种在盆里。” 言祁看着自己的桶没说话,突然就有种想要把它扔了的冲动,还莫名其妙的有点生李老师的气。 “我去把花搬下来。”高院长转身就往楼里走。 言祁重新坐回板凳上,半个身子已经露在了阳光下,他觉得身上开始暖和点了。 高院长有点费力的搬着盆,横着步子边走边问言祁:“你在哪里找到这些土的?” 言祁指了指不远处的土坡:“那边。” “咱们一起把花种到土坡上去,怎么样?”高院长用力把盆往上提了提,单手抱在怀里,空出一只手拉着言祁就往他指的放向走去。 怎么样?当然好。 这样他就比别的孩子有更多的时间和高院长在一起。 他喜欢这个老爷爷,慈祥可亲,笑起来眼角弯弯的,最重要的是在他有记忆以来,高院长是第一个对他好的人,所以这个人对他来说很重要。 可以信任,可以依赖。 就像现在这样,言祁拉着高院长瘦槁的手,虽然感觉这双手老的只剩下表层的皮了,但依然是有热度的。 他突然就不生李老师的气了。 福利院建在半山腰的空地上,周围很安静,没什么噪音。 连绵的土坡起起伏伏,对现在的言祁来说,像是一座座有些难以翻越的矮小的山。 再往远一点的视野尽头,有一架铁桥,生锈的十分严重,平时没什么人愿意往那边去。桥下是条流速很快的河,走近能听见湍急的水流声。 言祁偷偷去看过一次,被高院长抓回来打了屁股,那是他唯一一次挨打。高院长跟言祁说,河里有吃人的妖怪,有些孩子吓得连院门都不敢出,更有甚者缩在chuáng上闷着被子抱着脑袋一言不发,生怕被妖怪夺了小命。 只有言祁想要去看看那妖怪的模样。 高院长把快要枯萎的花从花盆里捧了出来,小心翼翼的连带着根。 言祁已经用铲子刨好了坑。 高院长轻手轻脚把花放进土坑里,一点点往上面盖土,然后拉过言祁的小手,和他一起往晒的发热的土壤上不停的拍打着。 言祁觉得很温暖。 “高院长,你会一直照顾我吗?”言祁问。 高院长露出一抹慈祥的笑容,不紧不慢的回答:“只要我还活着,我就会一直照顾你。” 言祁点点头,他觉得这个回答正是自己想要的,所以他想要有所表示。 于是他抱住了高院长的脖子。 阳光打在背上,困得言祁睁不开眼。 高院长一路抱着他回到寝室,动作轻缓的将他放在chuáng上拉过被子盖好,揉了揉他乌黑细软的头发。 言祁微微睁开眼,视线有些模糊,他在模糊的视线中看着高院长远去的背影,紧接着意识又开始朦胧。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刚才抱着高院长疲惫的沉下眼皮时,最后的画面是已经安置好的尽管仍旧没什么jīng气神的花,以及高院长有规律落在他后背哄他入睡用手打出来的拍点。 言祁觉得很满足。 半夜有雨,声音很大,倒也不算是bào雨。 言祁被雨声吵醒,有些不情愿的从自己的小chuáng上爬起来,撩开窗帘盯着瓢泼大雨愣了会儿神。 他记得自己被高院长带到福利院的时候是个大晴天,湛蓝的天空中挂着几朵白云,软软的,清晰的映在言祁琥珀色的眸子里,让他印象很深。面对自己再也不用过那种被大狗追着满街跑,掏垃圾桶吃馊味剩饭的日子,言祁有种无法用语言准确表达的兴奋。 吃什么其实无所谓,主要是言祁很怕狗。 直到现在看见李老师养的那条大金毛,他都能瞬间哆嗦的脸色发青。 言祁有了自己的chuáng,chuáng上是绣着自己名字的薄被。他虽然不需要朋友,不喜欢群居,但福利院让他拥有了这些带有浓厚生活气息的东西,看上去倒像是正常人家小孩过的日子了。 他的记忆是从被一只野狗追着跑了好几里地开始的,这记忆曾不停的在他梦里反复出现,那只野狗可怖的比高院长口中的妖怪还要可怕。 但庆幸的是,当他jīng疲力尽倒在一户人家门口的时候,走出来将他抱起来的男人就是福利院的高院长。 言祁觉得自己的运气不算差,尽管有一些不太美好的回忆,却也相信这个世界还是有好人的,而且还让他遇见了最好的一个。 言祁扯了扯嘴角,长舒一口气。 他抓起被子重新盖回身上,想着明天不用再跑去土坡上给花浇水了,这场雨足够让它喝的胖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