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这次不小心看到的场景，姬夜阑是真的不小心。而那无意间瞧见的红痣，像是被刻在了他的心上。 小痣不过毫厘，入目不过瞬息，但他就是疯了一样的记得很清楚。 不仅忘不掉，现在还回旋在他脑海中。 少年人何曾经历过这般场景。他如今也不过十几岁，就连及冠都还有好几年，想想也实在是罪过。 姬夜阑擦着鼻血，心中默念清心咒，但越念越想，越想便越燥热。 无法，只能自己最后去泡了冷水澡。 凤姜因着这几日事情发生的实在太多，她即便是大道初成也是有些疲累的，是以昨夜在泡澡时因为太舒服便沉沉睡了过去。睡梦见他恍惚听见姬夜阑在唤自己的名字，但她实在太累，不想睁眼，便没有应声。 醒来后，想起自己明日便要启程，将顾浅音送去乾月医谷，便决定去看看姬夜阑，同时将此事告知于他。 她瞧着是晨间，便端了两碗素面，准备边吃边聊。 她端着素面来到姬夜阑房间中时，他才将将从冷水浴桶中出来。头上挂着水珠子，脸颊上、脖颈间、前胸的肌肤间都是粉嫩嫩的水珠。 滴着水的美人儿湿发半垂，正拿着绢布擦拭着头发，无意间露出的肩窝也透着浅粉。 凤姜瞧得有些痴了。 十几岁的孩子美成这般模样，也难怪傅遗江如此大动干戈。 虽然这是要不得的。 “殿下，”凤姜出声，惊得姬夜阑转头看向门口，两人视线对上了，她才接着说，“我有事告知殿下。” 姬夜阑动作一滞，拿着绢布的指节因用力而泛了白，连带着呼吸都紧着。 莫不是……她发现他昨晚的事了？ 她要说的事什么事？ 是要赶他走？ 他们日后再不相见？ 姬夜阑不敢再想，动作变得小心翼翼，连呼吸都轻了不少，他看着凤姜：“什、什么事？” 凤姜端着素面，坐在了姬夜阑旁边：“这几日我都没怎么好好吃东西，便盛了两碗素面，殿下陪着我边吃边说。可行？” 未等姬夜阑点头，凤姜便率先端起了一碗面，喝了口热面汤。 “阿姜，”姬夜阑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同凤姜道歉，他不想离开阿姜：“昨夜，昨夜我……” “昨夜怎么了？” 凤姜吃着面，瞧着姬夜阑的眼神中满是疑问。这回便轮到姬夜阑懵了。 难道，她不知昨晚的事？ 姬夜阑想着，心念一动，说出了后半句：“昨夜我有事寻你，但没找到你。” 他说谎了。 他想看看，凤姜是何反应，想知道，凤姜究竟知不知道。 凤姜停下筷，赧然一笑：“这个啊，哈哈哈哈……” “昨日我太累了，本想沐浴之后好好休息的，但没成想这家店的暖浴汤太舒服了，便……在浴桶里睡着了。” 凤姜说话间，姬夜阑一直瞧着她，见她一如往常，笑的娇憨明媚，未有丝毫异色，这才放了心。 姬夜阑笑：“阿姜来找我，是何事啊？” 凤姜这才想起自己过来，不是寻个伴干饭的，而是有正事的。 “阿韵的内伤，我可能没办法治，所以要将他带去乾月谷。我会离开两三日，殿下在这里等我便好。” 姬夜阑听完，没有说话，却也没有动作。他只低着头，不知心思几何。 姬夜阑现在有些不开心。 “殿下”二字很生分，她叫顾浅音叫的“阿韵”，是他的字，他也想要阿姜叫他的字，但是他没有。 他还未及冠。 前世也没有等到，今生也还未到。 不知怎地，他总想在某些方面和顾浅音较个上下。 比如，阿姜和他有一样的平安扣，但他没有； 比如，阿姜很喜欢他送的青花簪子，但他没有； 比如，阿姜可以很亲昵的叫着他的字，他还是没有…… 他自顾自地想跟顾浅音计较，但可笑的是，他一直在输，从未得过什么彩头。 姬夜阑到底是少年人，心思来得快，转眼间情绪低落的连凤姜都察觉到了。 正吃着面的凤姜有些不解，停下嗦面的动作，瞧着姬夜阑：“殿下这是怎么了？” 姬夜阑抿唇，将原本就不开心的嘴角绷成了一条线。又是这两个字，他不喜。 看着阿姜的眸子，姬夜阑心里一股子酸意漫了上来。 “阿姜，莫叫我殿下成吗？听着生分。” 语气平淡，但凤姜还是听出了几分委屈。 但她不是很明白，为何委屈？ “殿下……是在委屈？” 姬夜阑听后一滞，他是没想到凤姜会问出来，但说实话，至于他来说，也没什么不好意思回答的。 “你今日叫那位顾先生‘阿韵’，你叫了他的字，你跟他关系也很亲近。我也想……” 我也想听你叫我的字。 “可是我没有字。” 其中这句他没有说，因为不知以何种身份说与阿姜。 殿下和婢女吗？ 可实际上他们的关系并非如此，说白了，阿姜就只是在报了他阿娘留下的恩罢了。 但他却并不像让他们的关系仅此而已。 他想……更加靠近阿姜，更加接近她。 他很清楚，他喜欢阿姜，不是当朋友亲人的那般喜欢，是怦然心动的心悦。 他也知道，凭他是配不上阿姜的，所以他想的，仅仅只是接近阿姜一点点，能多一点，便是一点。 等到日后啊，他会帮阿姜找个全九洲乃至整个三清域最好的道侣，然后他便以友人之名陪着阿姜。 如此就行了。 可那个人绝对不可能是顾浅音！ 别问，问就是他觉得顾浅音不配！ 所以呀，他才会在这些点点滴滴上计较他和顾浅音的差别。毕竟顾浅音连做阿姜的朋友都不配。 少年的心执拗地将一切空格填的满满当当，也不管对错与否。 唉…… 盲目而执拗的人啊，是少年初动的心。 姬夜阑心思千回百转，但凤姜却在专心琢磨他说的话。凤姜仔细想着，重新回忆了一番姬夜阑的命数，他前世死前也才十八，尚未及冠，是以应该没有取字。 想来应该是感叹自己前世命薄吧！ 凤姜想了想，然后拍拍姬夜阑的头，轻轻揉了揉。她说：“放心吧，这一世你会活的很长很长。我向你保证。 待你及冠，定会有个好字。” 凤姜一本正经的跟姬夜阑说着。姬夜阑有些……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的感觉。 心里一阵无力。 他就知道，阿姜这性子绝对猜不出来他话中的意思。也不知是好还是不好…… 姬夜阑叹了口气，不再纠结这个话题。 凤姜想起方才姬夜阑说，昨夜他好像是因为什么事急急找她，便向他问起，这才顺着话到了另一个话题。 然后，姬夜阑泡了一宿的冷水澡、念了一夜的清心咒就这般告了废。姬夜阑此时很庆幸，自己还未束发，庆幸凤姜没瞧见，他那藏在鬓间赤红似血的耳尖。 “昨、昨、昨晚寻你，是因为、因为我从离珂那里套了些话。” “离珂？他说了什么？” 姬夜阑轻咳一声，掩饰好情绪后将离珂跟他所说的悉数转告了凤姜，风将那绕在心中都快成麻线团子似的疑问这才解开少许。 她猜得不错，那个阎君确实有问题！至少在离珂看来也是这样。 那么接下来，鬼界她还真要去一趟了！ 还有离珂说到的，那地书残卷。地书本就是神帝之物，即便是残卷也是神域至宝，绝不可流落他人之手！ 凤姜已经打定主意准备去鬼界走一遭了，但看到眼前的姬夜阑她才突然想起，他们此行的目的是去参加七海会的，这一路上已经耽搁了些时日，若等她再去一趟鬼界，那时间必定不够。 鬼界必须要去，七海会也必须要去！ 凤姜绷着脸，左右权衡一番之后，只能决定先将鬼界一事押后，她先带姬夜阑参加了七海会，拿到了他们要的东西再去鬼界也不晚！ 天已明，凤姜再与姬夜阑说了些话后便准备起身回自己房间了。 行至门口，姬夜阑忽然叫住了凤姜。 “阿姜！” “嗯？”凤姜回头，看着姬夜阑，有些疑惑。 姬夜阑有些手足无措，心里不只是紧张还是紧张，反正手上不断捏紧又放开，不断抠着指尖的动作又拧巴又紧张。 “你跟顾浅音……我是说，我们都看得出来，顾先生心仪楚姑娘，也没有移情他人的意思。阿姜你……莫要痴恋他。 他……并非良人。” 说完话，汗都沁出来了。 但这话说完后，凤姜却没了反应。 姬夜阑的紧张心虚更上了一层楼。 他知道自己这样有些多管闲事，也知道自己的目的本就不纯。他这么说不能仅仅只是提醒阿姜顾浅音是个什么样的人，更是为自己。 他想着，阿姜若是知道，想必按照她那般性子，会放弃顾浅音也说不定。 但如果可以，他不想让阿姜知道他心里那些不干净的小心思。 可是现在凤姜的沉默就像是一计鞭子，打在了他的心上。 当真……那么喜欢他么？ 姬夜阑心中钝痛，但却一直不敢抬头看凤姜的眼神。 许是因为心虚吧！ 是以他也没看到，凤姜的表情。 其实，凤姜在笑。 “呵——”一声娇笑先出，随后慢慢大声，大声到姬夜阑已经听到声响抬了头，凤姜看到姬夜阑的脸后，才笑着说：“哈哈哈……想什么呢！” “我之所以对他这么好，是因为他是我阿姐的孩子。” “他是我大外甥。” “我名凤姜，琅山顾氏主母亲妹。” 凤姜笑弯了腰，而愣了片刻的姬夜阑突然一声清笑：“哈……” 接着，便随着凤姜的笑声一同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原来，是我想多了。” 如果凤姜没有在笑，那她应该可以看到，什么叫“眸里生光”。 就是刚刚的姬夜阑，眼里的光乍起，渐渐晃了人眼。 但偏生凤姜就是没看到。 可惜了。 以后要走很多弯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