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来孱弱,病势最最凶险时他甚至连起身都做不到,只能躺着,听谢明月给他念折子,再口述批示,令谢明月写上,身体虚弱加之从小教养使然,他的动作从来都慢条斯理。 然而现在…… 他直接从chuáng上跳了下去。 身体灵活轻巧地超过了他的想象,他微微一愣,低头看着冰冷的地面。 萧萧吓得脸都白了,“陛下慢些!” 李成绮扭头道:“吩咐下去,孤身体不适,恐把病气过给太后,孤今日谁也不见。” 他又不认识,见什么见? 李成绮掀开帐幕,蹦跶着出去。 他倒不是十分想蹦跶,只是这身体太轻快,他总觉得如果慢吞吞地走有些对不住这样的身体。 萧萧拎着李成绮的靴子跟着跑出去。 此刻长乐宫内的宫人都是寻常侍婢,就算看见天子一身雪白里衣,头发不梳,还没穿鞋,毫无仪态地往外走他们也不能说什么。 不等李成绮动手,先有殷切宫人为少帝推开门。 阳光倾泻而下。 李成绮下意识闭眼。 自病情加重后,他再也没有见过这样明媚的太阳了。 或许他也见过,但是那时自觉命不久矣的李成绮与此刻的他心境岂能同日而语? 清风chuī起他散下的长发,他惬意地笑,两只酒窝便露了出来。 萧萧站在不远处,竟不知该不该上前打扰。 因为李成绮笑的实在太满足太闲适了,叫人觉得上前打扰他就是一个莫大的错误。 明明只是再寻常不过的天。 萧萧呆呆地想。 李成绮眼睛逐渐适应阳光,余光瞥见萧萧手中拎着靴子,弯臂内又挂着披风,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上前。便朝她招招手。 萧萧快步上前,给李成绮披上披风。 “鞋不必穿了。”李成绮道:“孤等下便回去。” 萧萧道:“是。” 李成绮笑起来双颊露出两个小酒窝,看起来很是可爱,萧萧没忍住,道:“陛下好像很高兴。” 李成绮摊开手掌给萧萧看。 细白的手掌内空空dàngdàng,萧萧睁大眼睛,怕他生气,谨慎回答:“奴婢愚钝。” 李成绮笑道:“有风。” 萧萧微怔。 自从李成绮醒过来,她不解的时候比从前多得多。 “原来风是暖的。”李成绮稀奇道。 他怕风怕的厉害,如沐chūn风这四个字他从不理解,因为无论什么风落在他身上都冷得如同寒冰入体一般,今日站在殿外,风chuī过他,他才发现原来微风如此和煦。 有宫婢走近,低声对萧萧说了几句话。 萧萧看着意犹未尽的李成绮,小心道:“陛下,地上凉,光脚在地上小心受寒。水已送到偏殿了,陛下可要用吗?” 这具身体发烧数日,衣衫上一股病气药味,李成绮大约也知道身体的主人是如何死的,他从前听说过还魂之事,只以为是怪力乱神罢了。 他晃了晃脑袋,原身曾经的记忆断断续续在他脑中闪过,但太细碎了,最深刻的竟是被罚跪淋雨的片段,李成绮一无所获。 李成绮点头。 萧萧心中庆幸太后和国舅一早都走了,不然见到李成绮这幅恣意散漫的样子,恐怕又不能善了。 偏殿中水汽袅袅,早有貌美宫娥立侍左右,皆芙蓉面孔杨柳腰肢,见他进来,无不拜称:“陛下。” 李成绮挑眉。 少年人血气方刚,令这些美人侍候用意如何李成绮不猜都知道,虽时风如此,然这身体终究年纪太小,纵欲伤身,况且还……这么多人,也不知是谁安排的。 李成绮不语,众美人皆惴惴不安。 众人皆是宫婢中颜色上佳者,少帝不经人事,且在安州那般偏僻的地方长大,从小未必见识过绝色,众人本以为是手到擒来,却见李成绮半点要她们伺候的意思都没有。 萧萧察觉李成绮不喜,当下道:“陛下不喜旁人伺候,都下去吧。” 谁不知道她在太后面前得脸,众宫婢一下自以为了然二人关系,虽不甘心,却也不敢对着萧萧说些有的没的。 水汽熏得李成绮耳垂发红,萧萧以为他是面对这些年纪比自己大三四岁的美人觉得羞怯,不敢多言,将簇新的衣袍靴子放好后悄然出去。 李成绮宽衣解带,手指灵活得他自己觉得十分不可思议。 待入水中,水温正好,令他喟叹一声。 长发飘散在水面上。 李成绮舒适地合眼。 四下安静,他得以慢慢思考。 原身脑子里能用的东西太少,李成绮只知道这身体叫李愔,有母亲有舅舅,从外地藩王进京来做了皇帝,脑中只有琐碎小事,玩乐场景,连谁立的他,现在朝中谁掌权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