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待人向来宽厚,两个小丫环不似刚入宅子那会见人就紧张。偶尔还会调皮说上几句,倒也乖巧。可是夏阮总是觉得有地方似乎不对劲,她们给她感觉,就好比当初那个温顺的夏雯一样。夏阮想,是不是她想的太多了,只要身边有人稍微和夏雯当初的行为一点点的相似,她都会生有防备之心。 或许她是真的害怕了,最相信的人背叛的滋味。 “小姐,是不是觉着冻?”翠玉见夏阮一直在打量自己,便直起腰,转头询问夏阮,“还要不要再加些炭?” 夏阮回过神,“这里不冻。你去将里间的火盆烧旺些,别冻坏了娘亲。” 虽说翠云一直在里面伺候着,她多少还是有些担心。 翠玉点了点头:“奴婢这就去,小姐是个有孝心的人。夫人若是知道,必定欣慰。”说完之后便去了里间。 夏阮不禁微笑。 她这些日子总是喜欢将活拿到母亲的屋子里来做,因为若是她不在母亲身边,母亲便很少在屋子里烧炭火。她明白母亲想省钱的心思,但冬日严寒,若是冻坏了母亲,该如何是好?所以干脆她就将想学翠柳绣花的手艺做借口,日日都来母亲的屋子里,这样母亲便也会多用炭了。 “小姐,王三来了。”翠柳打起帘子,低声道,“奴婢就让他站在外面回话。” 夏阮面露微笑,“外面那么冻,你就不怕冻坏了他?进来吧,不碍事的。咱们家里,没那么多规矩。” 翠柳听了这句啊,羞涩地对着身后的人轻声道,“你,进来吧。” 王三进了屋子后,脸上带着惊讶的神情,躬声问安,“小姐。” 他的父亲王容安早些年是个秀才,可是之后屡屡不得志,最后无奈之下为填饱肚子才回家种地。后来,若不是李氏赏识,他父亲哪里能做庄子上的管事,他又怎能娶到翠柳这个美娇娘。王三清楚的记得父亲说过:夫人和小姐是个慈和之人,但尊卑有别,不能坏了规矩。 王三知道,他这个身份的下人,是不能进主屋的。 “翠柳去给王三倒杯热茶来,天这么冻,喝点热的可以暖暖身子。”夏阮瞧着王三喘着大气,身上又沾满了雪屑,便知道这个人一路走的辛苦。 夏阮话音刚落,王三吓的连连摆手,“小姐,我不冻也不渴。” “不过一杯简陋的热茶,若是知道你这个时辰会来,我应该早早备下暖身子的汤。”夏阮其实也未料到,王三从未忘记她的嘱咐,连下着鹅毛大雪都要出去问价。今日,这屋子里炭火放少了还会冰冷,外面想必早已经天寒地冻,“喝吧,等下说说你听到的好消息。” 夏阮转移话题了之后,王三紧张的神情也消失了。从翠柳的手里接过茶后,很快的喝了几口,缓了一会憨憨的笑,“小姐,棉花涨价钱了,涨了好多好多。” 王三其实都有点不相信自己听到的消息。于是特意询问了很多人之后,才知道棉花是真的涨价了。谁能想到,前些日子大家都在贱卖自己手里的棉花。大爷更是亏了银子将这里的棉花低价卖了出去,这转眼不到一个月,这棉花的价钱却是翻了一倍。 王三这些年不喜欢大爷,所以说这话的时候,带了一些幸灾乐祸的语气,“小姐,这外面说,今年的冬日比往年都冷,这雪化的也很慢。于是不少人准备的棉衣是不够过冬。我还听说,这宫里也是缺棉花呢。” 夏阮觉得这王三越说越离谱了。宫里的事情,这小县里哪里能听到,不过是谣言罢了。可是就是如此简单,又容易被揭破的谣言,就是有人相信,还越传越离谱。她微微一笑“现在棉花价钱是多少?” “一倍,足足翻了一倍。”王三激动的握紧了手里的茶盏,“今日薛掌柜还特意问小姐手里的棉花卖不卖,说过些日子就又要掉价钱了。” 夏阮摇头:“不卖,缓些日子吧。” 王三一听这话,刚才笑容一下就僵在脸上了,如同霜打的茄子一般。 他不懂,为什么如此高的价钱,小姐还不将手里的棉花卖出去。若是来日真如薛掌柜说的那般,那得赔多少银子。 王三只要一想到大爷赔了银子的表情,心里就有点慌乱,也顾不得礼仪了,提醒道,“小姐,是翻倍啊。是咱们收的价格的一倍啊。” “我知道。”夏阮将翠柳递给她的茶盏接了过来,“再等一些日子吧,没准价格会更好的。” 夏阮知道这价格起码能翻四倍,这不过只是一个刚开始而已。 只是这些事情她不能同王三讲,因为谁会相信一个本来已经死去的人,会回到自己的以前呢?她都觉得自己,似在梦中一般。没准那天梦醒了,她还会在那个冰冷的侯府里。看着唐景轩拿着她唯一值钱地东西换回来的银子,风风光光的将夏雯娶进门。 只是,还好如今一切都如同她想的那般。 那么大伯母那边的日子,应该不会好过吧? 她当日说的那些话,大伯母必定是放在心上了。然后自作聪明的劝大伯父将手里的棉花卖掉,还让大伯父亏了不少银子。 大伯母今朝若是想要后悔,也是来不及了。 大伯父疑心重,又是怒气攻心,哪里会相信大伯母的话。就算大伯母说是她的主意,大伯父也会觉得是大伯母平日里本就不喜欢她,找的借口罢了。 有的时候,聪明反被聪明误。 020:胜局 更新时间2014-3-28 23:31:50 字数:2294 赵南柯一进院子,便觉得气氛有些不对。 今日又是准备演哪出戏? 这些年来,在外人的眼里,他是赵家嫡长子,又有母亲娘家人撑腰,在那些世家子弟里,说话声足够响亮。 只是,在宅子里的那些事,外人又怎能得知。 外祖父当年也是好意,为他谋了赵家一半家产,又将他送到赵家贤惠的二姑娘手里教养。 不过,这位温柔的二姑母,从未贴心待过他半分。 他一直都明白,二姑母愿意将他养在身边,是有预谋的。 从前,是为了他手里赵家那一半家产。而今却是…… 二表妹夏清雅脸上长着一块婴儿巴掌大小褐色的胎记,想要嫁个好人家,这是绝不可能的事。但姑母又怎会忍心让二表妹嫁去一般的人家?所以这些日子,二姑母一直在他面前夸二表妹如何如何好,又希望能亲上加亲,其实意思就是让他娶夏清雅。 赵南柯挑起唇角,二姑母说谎还真是不会害臊,真把当他有眼无珠之人了?即使夏清雅脸上没有胎记,他也不会娶夏清雅。他要的妻子,从不是任性自私、刁蛮无礼之人。 “大少爷,丹阳县那边送消息来了。”站在赵南柯身边的小厮陈七道。 赵南柯收回神,瞧着陈七,微微一笑:“如何?棉花涨价钱了没。” “大少爷,这……”陈七脸色有些为难。 赵南柯微微扬眉,语气依旧平淡:“如实说来。” 陈七略低了头,脸色有些苍白:“价钱,少了一半。铺子里的掌柜说,还会继续少价钱的。” 这话一入耳,赵南柯下意识脱口而出:“为什么?不是一直都在涨价钱吗?” 赵南柯的嗓音并不严厉,却让陈七觉得浑身都在冒着冷汗,“大雪封了路。淮安,淮南,江城这些地方的棉花都不能及时运出来。又不知是谁谣传,京城里的贵人甚至宫里都要棉花,其实说今年棉花收成好,其实都是幌子。” 赵南柯愣了半响后才露出一丝苦笑。他原本一直当真的事情,只不过是谣传? “大少爷,你别担心。前些日子我已听少爷的吩咐,将手里的棉花卖了一大部分出去。没有亏银子,只是,赚的少了一些。”陈七说完之后,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只是陈七有些不明白,前几天这少爷为什么突然会跟他说,将手里的棉花卖一大部分出去,他当时还以为少爷是傻了。还好老天保佑,他听了少爷的话卖了棉花。最后,手里还剩了小部分棉花,银子也没亏一分,反而还赚了一些。 赵南柯听到屋里似乎有些动静,便轻声回答:“我知道了,下去吧。剩下的棉花,也别卖掉了,放着,我有用处。” 陈七似小鸡啄米一般点头:“小的知道了。” 赵南柯等陈七离开后,便朝着屋子走去,刚走了几步。就听见屋子内传来女子委屈低泣的嗓音。 今儿看来是忘记关窗了,屋内也不似平日般悄无声息。眼看着到了用午膳时辰,若是搁在往常。二姑母早就开始隔着窗户抱怨,说她是命苦之人。家里日子过的窘迫,还一手拉扯大他,给他吃给他喝,如今人大了却不认她……之类话给他听。 可是他在院外等了半响,也没见二姑母嗓音传来,这又是怎么了? 赵南柯又走近几步,便听到来自屋内的声音。 “哭,你还有脸哭?赵二丫我被你害死了。”夏富贵嗓子虽低却急,似乎努力的压抑着心里的怒气,“你知道吗?前些日子,棉花足足翻了四倍的价钱,四倍啊,那都是银子。当初你怎么跟我说的,你说这棉花今年收成好,肯定卖不出好价钱。我听了你的,将手里的棉花贱卖,我亏了一千两银子。可是如今呢,如今……” 赵氏哭的凄惨,一直摇头:“老爷,我怎知棉花会涨价。那段时间,薛掌柜都在贱卖手里的棉花,我这不是为了你好吗?我自从嫁了过来,一心一意在老爷身边,做的事那点是为了我自个,如今老爷说这些话,不是拿刀子戳我心吗?” “哼!”夏富贵冷哼一声,然后不屑的道:“我在丹阳大半年,日日夜夜辛苦收棉花是为什么?是为了我自己?我无非也就是想让家里日子过的好一些。你倒好,在家里身边有婆子伺候着,出门有丫环跟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如今还跟我说委屈。你恨不得我跟我那没出息的二弟一样,整日在花街,你心里才满意了,是不是?” “老爷,当初是谁跟我说夫妻一体,要我做贤妻。结果就是让我唆使二弟让他家宅不和,又让二弟去花街。如今,你又来说我的不是?”赵氏气浑身哆嗦,面上全是泪水,“我在赵家享福可比在夏家强多了。如今南柯虽唤我二姑母,可是在南柯的眼里,我就等于他的娘亲,是他最信任的人。”听到这里的时候,赵南柯差点笑出了声。 他的娘亲,是宋家小姐。二姑母如此说,也不怕闪了舌头。 昔日,二姑母也如此说过。他从不作答,开始是不知道如何回答,最后是不屑回答。 屋子里安静了一会,才传来夏富贵低低的嗓音:“我不和你吵架。但这事,肯定都是你的错,不是你的在我身边说那些话,我是绝不会轻易将手里的棉花卖掉。你若和我赔个不是,我们还和往日一样。” 赵南柯目瞪口呆。 这就算了? 他一直以为二姑父是一个厉害的角色,如今看来不过也是和二姑母那般,虽窥视他手里的家产,却是个不喜欢动脑子之人。 “赔不是?夏富贵我给你赔了多少个不是?我早和你说了,这事不怨我,都是夏阮那个小贱蹄子在我面前说三道四,我才着了她的道。”赵氏说的咬牙切齿,“可你不信我。你说我平日就不喜欢那个小贱蹄子,找借口为自己开脱。你到底相信过我吗?前些日子还怀疑我肚子里……你,这次想要我赔不是,没门。” 赵南柯听见屋子里的动静又大了起来,怕是二姑父要强想离开了,他便转身离开。 这午膳虽未入腹,可今日听的消息,却让他需要段日子来‘消化’。 只是赵南柯怎么也不明白,二姑母为什么会提及夏阮。从前,二姑母一直都是不屑将夏阮这个名字挂在嘴边。 赵南柯笑了笑,这事看来是越来越有趣了。 021:中计 更新时间2014-3-29 22:35:39 字数:2302 赵氏从未如此动怒过。 温家老爷大寿,她收到请柬也就算了,连夏阮都收到了,这算是什么事? 近日,宅子里越来不安宁,让赵氏头疼。 “夏阮这个小贱蹄子,倒是能耐了。”赵氏皱眉一皱,嗓音冷冽,“想去温家?哼,也要看那个地她配去不配去。温家夫人不常说她身份尊贵,不是拔尖的人,是一律不见的。这倒好了,如今还将夏阮当做了十二万分矜贵的宝贝了,不就赚了几个臭银子吗?还有老爷,还让你特意传话,让我悉心装扮,这他若不传话我就不会打扮了?他整日说自己忙碌,原来都是将心思用在这上头了。” 赵氏抱怨完,心里依旧不痛快。 她在王月华面前抱怨句把,王月华从不敢说半句不是,但也不附和。因为王月华明白,赵氏和大老爷是夫妻,她不过只是一个下人,若是在夫人面前说大老爷的不是。来日夫人同大老爷和好,首先会倒霉的人就是她。 赵氏叹了一口气,觉得头更疼了。 夏家和温家不似往日那般和睦,夏清荷刚和温家四小姐温如言动手,两家闹的极为尴尬,还是夏富贵登门赔罪才算完事。可今日,温夫人居然荀氏居然会给她送请柬,想是找机会出气么? 若是搁在昔日,她定是会欣喜的将夏清荷带在身边,一起去参加寿宴。好让这些富贵的太太奶奶瞧瞧,夏家仔细调教出来的女儿,不会比她们家里的差。但,前些日子夏清荷居然会忍不住和温如言动手,这来日可要如何婚配。 “张妈妈你给我拿个主意,我去还是不去?”赵氏缓了一会,才淡淡道,“最近也不知道怎么,肚子里的小冤家折腾得厉害,让我觉得身子……” “夫人,老奴一直听说在肚子里折腾的厉害,必定是个壮小子。”王月华面带微笑,“我得赶紧将这个好消息告诉老爷去。” 到底是在赵氏身边待了多少的老人,几句话哄得赵氏雨后天霁,“老爷才不会在意我呢,这孩子还未出生,你就知道是小子?唉,张妈妈你也知道这些日子,自从夏阮手里的棉花卖了大价钱,老爷就更不和我多说半句了,我……” 赵氏一撇嘴,没继续说下去。老爷说夏阮这次卖棉花赚的银子,快要赶他两年做赚的利润了。她多少有些心虚,毕竟若是不是她多嘴,没准这老爷这次就不会亏那些银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