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乌攸的病好得差不多了,为了加快康复,她每天都会去后院的花园里溜溜弯,林回今也会尾随在她后面,晒晒太阳什么的,小日子惬意得很。 然而……惬意的日子里,总有人没事儿来送脸找抽。 某天,乌攸在院子里逛的时候,意外地看见了一个生面孔。 他是一个十二岁的小男孩,却作一副大人的扮相,手里拿着一柄折扇,正在读影壁上的文字,他身着一身月白色银丝暗纹团花长袍,让他多了几分读书人的儒雅之气,但如果光看他的背影的话,他也只是一个没长大的小正太罢了。 乌攸在看到他的背影的时候就觉得眼熟,正在琢磨这家伙是谁,林回今就悄悄地伏在乌攸耳边嘀咕了一声: “这谁啊,得有十一二岁了吧?还能进后院?万一冲撞了女眷怎么办?” 乌攸白了他一眼,要说“冲撞女眷”,这安府上下没有比他林回今冲撞得更多的了。作为一个把不要脸的精髓贯彻到底的资深颜控,林回今的最爱就是对来往的丫鬟评头论足,然后搞一个排行榜,按照气质、身材、相貌种种要素,把他所能见到的各种稍微有点儿姿色的女性分门别类,做成一个小册子,其性质和集邮差不多。 不过也是有不同的,林回今虽然毫不掩饰地展现自己对于各类女性的喜爱,但也仅限于在嘴里占占便宜,从来没有付诸实践过。 乌攸一面在心中吐槽着林回今,一边留意打量着白衣少年的背影。 越看越熟悉呢。 乌攸正忖度着,那白衣少年便转过脸来,正好和乌攸四目相接。 在四目相碰的瞬间,乌攸立即就从原主的记忆里把这个人的影像挖掘了出来。 乌攸愣住了。 这这这……不就是那谁吗? 上一世原主乌娘之所以会死,说到底,就是让这个小子闹出来的事情! 不,准确来说,是这个叫苏公甫的小子和祝姨娘合谋,一起陷害了她! 上一世,乌娘也是在安滢的生辰前夕,在后花园里瞎逛的时候,碰上了苏公甫。 只不过,当初的乌娘,正被不祥之名缠身,一脸的凄风苦雨,远没有现在的乌攸这般闲适自在。 这苏公甫,是祝姨娘的亲表弟,是来走亲戚的,据说是个风雅之人,听说安府后院有一片极佳的园林,心向往之,祝姨娘也一向疼爱这个懂事的表弟,便破了个例,放苏公甫去后花园转转。 就这样,上辈子,一脑门子官司的乌娘和苏公甫,便这么“巧合”地撞上了。 要叫乌攸说的话,巧合个溜溜球! 祝姨娘的表弟,还是亲表弟,听着就透出一股浓浓的可疑劲儿好吗!?上一世的乌娘也不知道是不是脑子里有坑,坑里还有水,居然会主动凑上去询问,给了苏公甫以可乘之机。 这个苏公甫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看着天真无邪,淫歌艳词一套一套的,当然,在上一世的乌娘看来,这是苏公甫油菜花的表现, 而叫乌攸来说,就是:你对一个已婚妇女,吟诵“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这样的诗句,是想要干什么?难不成是在单纯地询问她眉毛的画法吧? 这样的说法,还是骗鬼去吧! 结果,上辈子的乌娘信了,后来就变鬼了。 这也是乌攸对乌娘恨铁不成钢的原因之一。 人们都说,智商不够,情商来凑,这乌娘的情商智商双欠费,也难怪别人要捡着她这个软柿子捏。 然而,这并不能构成害人的借口。 上一世,乌娘也只是和这个苏公甫有一面之缘罢了,在她自己看来是如此,然而,对于早有安排的祝姨娘来说,这次看似不经意的“萍水相逢”,埋下的可是一颗定时炸弹,遥控器还握在祝姨娘手里,她想什么时候按就什么时候按。 和乌娘见第一面的时候,苏公甫只是个十二岁的小少年,外人也说不了什么闲话,可在六年之后,乌娘因为不祥而被安荣禹厌弃时,苏公甫已经成长成了一个十八岁的精壮男人。 在天时地利人和都达成的时候,祝姨娘自导自演了一出好戏。 戏码按照祝姨娘的意愿顺利地推进着:苏公甫被祝姨娘请入了府里做客,临近半夜的时候,祝姨娘买通了把守在乌娘的扶风院前的几个婆子,叫苏公甫潜了进去,并事先叫祝姨娘早就埋在扶风院里的钉子,即二等丫鬟翠萝,在乌娘房间里的银香球香料中添入了催情的药物,乌娘在昏昏欲睡间,把苏公甫错认为了安荣禹,糊里糊涂地两相缠绵起来。 原本在铺子里忙活的安荣禹被祝姨娘寻了个借口找回了家,而作为祝姨娘党的季姨娘,有意无意地提醒安荣禹好久没有见过乌娘了,说得安荣禹这个二皮脸也有了三分愧悔之心,就想去看看这个被自己冷待了n久的姨娘。 结果可想而知,扶风院的后半夜,无比热闹。 乌攸哭哭啼啼地请求安荣禹的原谅,却被安荣禹厌烦地一次又一次地踢开。 扶风院上下的丫鬟都被祝姨娘买通了,众口一词,都说是乌娘想要借勾引祝姨娘的表妹苏公子而逃出安府,催情药是乌娘自己下的,而原因呢?当然是因为在六年前,乌娘和苏公子在后花园里见了一面,那个时候,乌娘就对这个十二岁的小公子“春心荡漾”,更是在苏公子每次造访安府的时候,一有机会便对他“暗送秋波”,“垂涎三尺”久矣。只是苏公子一直对她不理不睬,乌娘自始至终都是在不停地“用热脸去贴冷屁股”。 丫鬟们都说,乌娘因为不祥的罪名被拘之后,心思更不安份,天天吵着要让苏公子把她“接出府去”,奈何苏公子对乌娘一向是“敬而远之”,“礼数周全”,乌娘被迫才想出了这么个下三滥的招数,企图用身体贴住苏公子。 她们事先就对好了口供,把炮火全部转向了乌娘和她唯一的贴身丫鬟蜀葵,说是蜀葵去死乞白赖地求苏公子来看看乌娘,说乌娘生病了,又被软禁了,找不到大夫云云,苏公子略通一点儿医术,“被迫无奈”,还是求了祝姨娘,进了扶风院,没料到一进房间,就着了乌娘的道儿。 谁能想到乌娘这么“下作”“不要脸”呢?怪不得是暗门楼子里出来的脏东西,手段都如此肮脏。 在事发后,蜀葵被祝姨娘抓了起来丢到了柴房,使了几剂药,把嗓子药哑了,无法为自己的主子辩护,而祝姨娘声称,是乌娘药哑了蜀葵的嗓子,目的自然是为了销毁人证。 四面楚歌的乌娘,抓着安荣禹的袍子苦苦哀求,她怎么都想不通,当初的那个“良人”为何不肯信她,为何会用那样看着牲畜猪狗的眼神看着她。 你既不信我,当初为何又要纳我入门? 后来,安荣禹一声令下,命手下小厮把乌娘投入扶风院的井中。 乌娘没有挣扎,像一块木头一样,被人像宰猪一样,绑上手脚,倒提着丢入了井中。 当被井水淹没的瞬间,乌娘想通了很多,以往许多想不通的事情,也都豁然开朗。 那个当年在后花园中偶遇、穿着月白衣裳的翩翩小公子,是一只不会叫,但是咬人不带商量的狗。 乌娘对这个叫做苏公甫的男子的恨意,仅次于对祝姨娘的恨意。 从回忆中醒转过来的乌攸,面对着这个朝自己微微点头,一副衣冠禽兽模样的小公子,有种一巴掌糊上他的熊脸的冲动。 不得不说,苏公甫是个天生的帅哥胚子,细皮嫩肉,唇红齿白的,五官比有些个女人长得还精致漂亮。但说到底不就是个孩子,也不知道上辈子那些重口味的丫鬟婆子是怎么想的。 春心荡漾? 我呸,我又不是恋童癖,对着一个十二岁的小孩子,我春心倒是怎么荡漾得起来?想想就尼玛的罪恶。 不过,你既然像上一世那样送上了门来,那你是不是,该把上辈子的帐连带着算一算了呢? ☆、第二十七节 苏公甫,熊脸欠糊 苏公甫眯起一双丹凤眼,看向乌娘。 他的表姐祝姨娘说过,安家三少爷新纳的乌姨娘是个美人儿,今日一见果不其然,竟比自己的表姐还有姿色,也难怪表姐会对她忧心了。 苏公甫看起来是个年幼的少年,放到现代估计只是个读小学六年级的小屁孩,可是他从小就聪明得很,尤其是在耍心眼上,胆大心细,和祝姨娘简直是一个脾性。 而且,很重要的一点,他好色。 没错,他家境还算好,是一家酒肆老板的儿子。他爹娘育有一子一女,他的姐姐的地位很低,自小就是在家里干粗活的佣人,而他,由于是年纪较小的孩子,又是个男丁,父母对他宠爱有加,什么要求都随着他,所以,他小小年纪,竟就有了去风月场里流连的荒唐习惯。 他见过不少漂亮娇俏的姐儿,和她们喝茶聊天什么的是常事。他虽然并没有什么床上的经验,但*的本领可是一等一的好,总能哄得那些姐儿们一阵哄笑,个个都上来扭他的嘴,说他嘴上沾了蜜糖。 这乌姨娘也是从那地方出来的,话说这窑姐儿转了正之后,都想尽办法地想要立牌坊,贞操节烈这一手玩得比普通女子还要好,因此,平日里用惯的那些放荡的大招不能乱放,要把她惹恼了就不好了。所以苏公甫好好谋划了一番,决定采用最隐晦的方法,让她对自己留下印象就行。 祝姨娘说了,她要的是放长线钓大鱼,先让自己和乌姨娘碰上一面,至少给彼此留个印象,以后才好动手脚。 在苏公甫的计划里,乌姨娘看到自己这个小辈,应该会主动询问自己的情况,没想到这乌姨娘只是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就默默地调转身子,准备离开。 乌攸根本不想和这个苏公甫主动讲话,原因很简单,她就算是要惹祸上身,也不能是主动出击,她的眼还没瞎,如果留心看的话,可以轻易地看到在不远处的榕树边,有一角裙子边露了出来。 根据裙子边的花纹判断,这个躲在树后面偷看的家伙,十有*是翠萝。 真是哪儿哪儿都有你啊。 乌攸自从确定了翠萝的间谍身份,就想方设法地寻了她个错处,一直晾着她,叫她干一些无足轻重的活计,没想到,她居然还这样不知死活地往上凑。 乌攸冷哼了一声,刚往前走了几步,身后的苏公甫就发声叫住了她: “小生多有冒犯,请娘子不要见怪。” 乌攸背对着他,朝天翻了个白眼: 你既然真的觉得这是“冒犯”的话,我都装作没看到你了,你还主动凑上来叨咕个什么?生怕我察觉不到你的存在吗? 心里想着,乌攸回过身来,挑起了一边的眉: “敢问小郎君是……” 苏公甫走上前来,行了一个规规矩矩的礼,起身后,温文尔雅地笑道: “冒犯了。小生姓苏,名公甫,乃祝氏昭昭娘家表弟,受表姐之邀造访贵府。早就听闻安家后花园风景秀雅,我便求了表姐,想来这里观赏一二,没料到冲撞了姨娘,扰了姨娘的清净,小生在这里再拜致歉。还请姨娘万万不要把此事说出去。” 话说,古代人七岁不同席,这苏公甫都十一二岁了,还愣着脑袋往人家的后花园里闯,安家即使规矩不是很严苛,这话传出去,也是好说不好听。 也不知道上一世乌娘是犯了什么圣母心,碰上一个差几年就要束发的男子,居然不麻溜儿开溜,还主动凑上去。这不就等同于自己给自己制造麻烦吗? 乌攸面上虽然挂着笑意,但十分客气: “苏小郎君,既然知道在这后院中不是很方便,又为何要贸然闯入?要知道,我们安府可是还有未曾出阁的小姐,倘若是被苏小郎君瞧见了,这话好说不好听呢。还有,敢问小郎君,你为何称我‘姨娘’?你怎么知道我是安家的姨娘?” 苏公甫喉头一紧,也不由的紧张起来: 谁能想到,乌姨娘不仅连半分面子都不给自己留,还细心地点出了自己话里的纰漏? 不过他的慌张也只是持续了片刻而已,他强笑着,试图编圆自己的谎话: “我表姐告诉过我,表姐夫新纳了一位姨娘。其他的几位姨娘我小时候都见过,所以……” 果然,苏公甫从小就是个撒谎的能手。 乌攸不禁回想起了上辈子,在乌娘被逼得山穷水尽的时候,这个和祝姨娘合谋坑害自己的贱人,跪在地上,言辞恳切,表情自然,绘声绘色地讲述着乌娘“勾引”他的全过程。 看他撒谎的样子,还是熟悉的配方,还是原来的味道。 乌攸不打算继续和他扯白下去了,草草行了一礼后,就转身准备离开。 她心里相当清楚,他此行的目的还没有达成呢,是万万不会如此轻易地罢手的。 果不其然,她刚走两步,就发现自己走不动了。 而走不动的原因…… 乌攸扭回脸去,一脸黑线地发现,苏公甫的一只脚居然踩在了自己的裙摆上。 尼玛这算是什么?公然调戏?你苏公甫是在那种地方里跟姑娘玩这种游戏玩多了是吧?你特喵的信不信,要是你真的敢拿这手对付良家妇女,人家分分钟抽哭你。 苏公甫在成功阻止了乌攸继续朝前走后,才装作惊慌失措的样子,一个大礼行了下去: “还请姨娘不要见怪,稚子无心,我绝不是有意……还请姨娘宽恕!” 稚子无心,童言无忌,烦不烦啊? 在乌攸的观念里,所谓的稚子无心,童言无忌,都是被大人纵出来的。但凡被好好调教过,听话懂事的孩子,根本不会用所谓的“童言”去伤害别人。 至于“稚子无心”,乌攸只想呵呵这个小小年纪的伪君子一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