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被推开,看见苏如昊走进来,她匆忙的说:“明天再联系。sangbook.com我先挂了,再见。” 看来他是立刻赶过来的,只穿件墨蓝色的毛衣,连大衣都没拿在手里。苏如昊的双手撑在桌上,抿起唇,一言不发的打量她,神色有些古怪。 “做完工作没有?”他缓声问,“可以走了么?” 她手上不停:“马上,马上。一会儿就好。” 他也没再什么,拿把椅子坐下来,也不催,目光却再的在身侧流连,最后:“学校的工作什么时候结束?春节我们出去度假吧?” 夏绘溪输错行,重新来过。 “和你说话呢……听见了没有?”他依然耐心的询问,“有没有想去哪里玩一圈?” 像是赌气的孩子,她还是不话,将文件保存,最后慢慢的抬眼看着他:“哪里都不去。要在家过年。” 苏如昊的唇角微微勾,轻轻的叹口气,迎着她有些倔强的目光,终于妥协,语气温然的仿佛在抚慰:“好,哪里都不去,陪你呆在家里,好不好?” 她粲然一笑:“好,我们走吧。要不要先去超市买东西?” 车子开过职工宿舍,下边聚挺多人,苏如昊从后视镜里看眼,一言不发。夏绘溪倒是回头看几眼,皱着眉头:“那边出什么事?” 他不说话,自然就没有人回答。车子路过沃尔玛,也没有停下的意思,苏如昊像是知道在想什么:“东西都买好了。” “哦”了一声,又觑觑他的脸色:“你今天怪怪的。” 到他家,夏绘溪撸起袖子,兴致勃勃的:“我来做饭吧。” 他将她的大衣挂在旁,直接拉着她的手在沙发上坐下,抛下一句:“坐着,别动。” 屋子里很暖和,夏绘溪有些摸不着头脑的看着他端杯热饮过来,又塞在手里,然后坐在身边:“你喝点饮料,定定神。” 她扶着马克杯,喝了一口:“到底要干嘛?” “喏,就是个。” 苏如昊递给一大堆杂志报纸。 接过去,随便翻翻,嘴角的笑意渐浓:“看不出来啊,苏如昊,还喜欢看种乱七八糟的杂志报纸?” “是啊……看不出来。”他的语气有些肃穆,“仔细看看。” 他还是不做声,看着她将手里的杯子递还给自己,看着她慢慢的低头细读,看着她眉头愈锁愈深,最后把一叠纸张往地上摔,声音中有些怒气:“什么乱七八糟的啊!” 其实在公益广告打得满城都是的时候,不是对生活没有影响的。听到同事在在本地的论坛上自己的曝光率大增,也有人直在追问为什么那个节目忽然换嘉宾主持。她觉得有些好笑,也没多在意。些流行和热潮,总是阵阵的,过风口浪尖,下阵袭来的时候,相信所有的人都会忘自己。 不过些八卦小刊上的,显然不是什么正面报道。 起因是据有人在论坛上爆料,将之前那段王姓夫妇做来宾,最后被电视台掐掉的节目重新在网上公布出来。下边还危言耸听,斗大的字写的都是“心理学家逼死来宾”。 仿佛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又将她的履历详细的描述遍,自然忘不将那张如今满城可见的巨大慈善海报贴在一旁。 夏绘溪从叠图片中挑出一张,左右打量,“咦”了一声,“不是论文报告那的照片吗?”想起了什么,恍然大悟,“难怪那保安把那个人请出去。” “今天宿舍楼下围么多人,该不会都是找我的吧?”她挑眉望向他,嘴角抿了一丝笑:“别这么看着我,我承受能力没那么差。不就是乱七八糟的新闻么,就当没看见。” 又随手指指标题:“什么逼死来宾?就是在节目里晕过去而已。我算是明白了,以后再也不看香港狗仔的新闻。” 苏如昊按住她的手,将那份报纸缓缓的抽回去,声音沉稳,紧紧的注视着她的举动:“绘溪,你没看仔细。那个人,是真的死。” 哐当一声,年轻的孩子笑容倏然凝冻在唇边。 那杯饮料就倒翻在手边,深灰色的沙发上一滩污渍,狰狞可怖。 二十七 “死了?”夏绘溪的目光一瞬间失去焦距,像是一团冰晶样涣散开,喃喃的说,“怎么会?” 他的掌心温度炽热,强硬的将她的脸掰过来面对自己,一字一句,仿佛是在灌输给一个不容置喙的道理:“这件事和你没关系。” “想想,我们学过多少案例——多少人是在神经性官能疾病治疗痊愈后,又选择自杀的?况且,那个人,并不是自杀。” “不是自杀?”夏绘溪微微张开嘴,有些迷惘的看着他,“那出了什么事?” “住院的时候出什么意外吧?”他没有多,“总而言之,和你没有关系。” 一时间想起那个人,曾经活生生的在自己面前讲述自己的故事……一时间又想起别的事,都是活生生的,可是,却又随着指间抓不住的时光,一道消逝。 一抬眼,碰上苏如昊担心的目光,心底却悄然笑笑——他以为自己还是处在片混乱之中么?可其实,对于死亡,这个最神秘而阴暗的领域,或许自己的领悟和感受,比一般的人,要深刻和从容很多。 她觉得冷,慢慢的依偎在他的身侧,又伸手环住他的手臂,又把脸埋在他的颈侧,低低的说:“知道这些和没关系。可是……苏如昊,你不觉的害怕么?看起来,每个人都逃不开命运。是这样,很多人都是这样。” 他伸手将她搂过来,抱在自己身前,轻吻她的发丝,慢慢的说:“不要胡思乱想。去做饭,好好看看电视。” 她有些固执的抱着他,语气却轻柔:“苏如昊,不要走。听讲讲以前的事好不好?” 他一愣,那个怀抱加重力道,“嗯”了一声:“好,说。” 许是被这个消息刺激,那么久的往事,却忽然有倾述的欲望。于是平静下来,她眨着眼睛想想:“我把自己的梦说给你听吧?” “我从离开家来上大学开始,就一直做同一个梦。就在南大的操场上,不停的跑,那个跑道是笔直的,想不能停下来,事实上……也停不下来,因为跑道总是没有尽头。在快跑不动的时候,忽然就回到老家,爸爸妈妈还在,爸爸刚从田地里回来,而妈妈在大灶前做饭……” “我一直做个梦,一直做。明明不是噩梦,可是比噩梦还可怕。” “我不是最关心于柯么?真的很关心……和她做一样的梦,看见她,就像看到以前的自己。可是我希望她不要像我一样,到现在,只剩下后悔……” 苏如昊伸出手去,和她的手指紧扣,贴合得彼此的指尖再也没有缝隙,又重重的握紧:“慢慢说,我在听。” “嗯……”夏绘溪伏在他怀里头,“知道梦境分析的。这个梦都不难分析。” “简单的说,是在这个大城市被放纵得太有野心。潜意识总在提醒慢,要往后看看,可是那些时候太年轻气盛…… 在学习上,要做得比任何人都出色。要证明,家庭的贫困并不代表什么。拼命的往前赶,所以在梦里不停的跑步,即便精疲力竭也在所不惜。而跑着跑着,就回到老家的那个屋子里,是潜意识在提醒不要忘记养长大、供读书的父母。知道……” 她涩涩的一笑,“一直以来,都觉得自卑,不敢向任何人提起的父母,因为他们是农民,他们什么都不懂。” “那个时候,太骄傲,自尊心比任何人都强。虽然大那年的学费是家里向亲戚借钱才凑起来的,可是我的成绩好,可以拿各种奖学金,尤其是些学院里专设的,给贫困生的奖学金,几乎最后都会给我。所以从大二开始,就从来没有为学费生活费担心过,甚至偶尔还能给家里补贴。 crix那年在们学校设立专项的奖学金,条件很好,可是要获得的标准也很高。我是我们学院唯一符合条件的。那次,颁布仪式很隆重,学校希望我当做代表,去接受奖金,并且作为学生代表发言。本来是件很光荣的事,可是想来想去,一直在烦恼怎么拒绝。因为……那个奖学金标明是贫困助学金。 打电话给妈妈,说不想去,没提让觉得丢脸,妈妈虽然文化程度不高,可是猜出来……最后说,小溪,不要这样。既然上学到现在,我们家接受别人那么多的帮助,就上去讲几句话,作为回报,也是应该的。 其实那个时侯,翻来覆去的想,宁愿不要那笔钱。或者去和老师说,不愿意去当代表当众接受奖学金。可是每次见到学校的老师,他们对我都很好,有什么机会都会给我,实在说不出口。 两万块……那么多钱……如果拿到,那么到毕业,都不用再担心学费和生活费。所以拖着拖着,强迫自己想通,又写发言稿,去会场。” 依然伏在苏如昊的怀里,目光凝滞在他胸口的某处,忽然转话题:“苏如昊,你知道心理医生和咨询者之间的裂隙么?就是可以用梦来填补的那种?” 他嗯声:“激情幻想?” 夏绘溪咬了咬唇,脸色苍白,又有些酡红,最后勇敢的从他的怀里挣开,直视着他:“是,对裴越泽曾经有过那样的……补偿方式。” 他亦是目不转睛的看着,瞳孔在瞬间微微的缩缩,尽量和缓的深呼吸,轻声问:“补偿方式?是……那种梦?” 他的声音不自知的有些暗哑和沙质,让夏绘溪觉得有些不安。 “……你不要介意。”忽然有些后悔自己这么坦白,惴惴的看着他面无表情的侧脸,有些慌乱的解释,“只是在刚才忽然间明白,那些裂隙从何而来。我想……就是因为那次颁奖仪式吧。” 她慢慢的转过身子,习惯性的将腿蜷在沙发上,抱住自己的双膝。缩起的身子是很小的一团,像是流浪的小猫,有些小小的无措。 “苏如昊,你不会介意的,是不是?我们都知道的,这些补偿心理是会常常出现的……而且,那时候还不认识……” 是真的承受不起误解,夏绘溪停下语无伦次的解释,将双唇抿得苍白,看上去异常的薄而透明。 到底还是心软的,苏如昊一遍遍的回忆那些理论上的概念,呼吸如同流水,一次次的清洗而柔化心底淡淡的不舒服,最后镇静的将她搂过来,语气柔和的说:“是有点小小的介意。正常的人,大概都会有这种介意的,就算是学心理的也不意外。”他顿了顿,似乎是无意识的,修长的手指灵活而柔缓的在她的耳侧打圈、摩挲,“可是我很高兴,你愿意把这些告诉我……说下去,我在听。” 他缓缓的低下头去,握起她的手,轻轻的吻她的指尖,目光却没有离开她的脸,安静的聆听。 指尖有轻微的痒意,可夏绘溪没有抽开手,任由他握着,仿佛样就可以汲取勇气,可以支撑自己继续下去。 “那是最自卑,又最骄傲的时候。我坐在台下的第一排,可看着讲稿,就是抬不起头来。我一直在想,明明的成绩是最好的,明明学科平均分95才能拿到样的奖学金,可是这个奖学金对我来说,为什么像是屈辱?”注意到苏如昊的嘴唇微微动动,似乎想要劝,可摆了摆手,脸色苍白,“不用劝。现在当然不会么想……可是你知道的,那时候我还很年轻,很敏感,骄傲得可笑,所以想法会很极端。” 她的目光无意识的投向窗外,想起自己在圣彼得堡对裴越泽讲起过他们的初次见面。可没说实话。 事实上,在南大最大的礼堂里第一次见到他,他的衣着高贵,而面容英俊得无懈可击,他将证书递给她,又俯身和她握手,礼貌,疏离,漫不经心:“好好努力。” 她紧张的盯着自己的衣角,往常那些被学业优秀堆砌起来的自尊心和骄傲感,像是尘埃,只是被轻轻一吹,就落在世界最遥远的角落。而忽然发现,自己的世界,原来狭小不堪到只有那双半新不旧的运动鞋。而对所有的人来,这样的差距,才是现实。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讲完那份稿子的——几千个字,被团委的老一改再改,是要突出感谢和温暖的主题。通篇读下来,迷迷糊糊的只记得无数个感谢。而最后被校报记者拍下的照片里,自己的眼角晶晶发亮,自然而然的被写成“发言代表的学生数次感动落泪”。 没有人知道,那不是因为感动,只是因为委屈,扭曲而矫情的屈辱。 “给我颁奖的是裴越泽。那是我第一次见他,他很年轻,也很好看,那种气质,可能就是天生的清贵吧……你想象得到吧,一个很自卑的孩子,亲手从个很英俊很又气质的人手里接过那样的奖赏,然后再毕恭毕敬的感谢他,对我来说,真的十分难受。” 苏如昊的目光直很柔和,他没有插话,只是任由她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