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等了十几秒，里面才又传出厂长的声音：“那请他进来吧。” 话音刚落，职工便陪笑着将门打开，偌大的办公室里，阳光明媚，宽敞舒适，靠窗户边，还放着两个红木沙发，茶几上摆着各种包装好的茶叶，只不过都是用玻璃罐子装得，虽然能看得出来茶叶的品相十分上乘，真要拿出去销售，基本都是在供销社散称，称完用牛皮纸一包，回家以后放在各种瓶瓶罐罐里。农户家里能自己炒茶叶的，就用报纸包着，要喝的时候再拿出来，一层一层地打开，十分不方便。 见秦振帆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茶叶上，王厂长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这位同志，请问您是哪个单位下派来的？” 秦振帆没有拿下墨镜，而是悠闲自然地站在王良才的桌前，静静地看着他。 “具体什么单位，我不好明说。” “那你来，就没有什么文件，外派函之类的吗？” 秦振帆突然笑了起来，然后摇摇头，不说话。 这一番表现弄得王良才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还在掂量着，眼前的人到底是不是骗子。 不过他自己心里也没底，这么多年除了自己同系统的上级领导，像秦振帆气派的人，他还是第一次遇见。 到底是不是骗子，不好说。 不过至少现在秦振帆光鲜亮丽的外表，给他加足了第一印象分。 “那同志，你这似乎不合办事流程，我厂里，不好接待啊。” 秦振帆点点头：“我知道你们的办事规矩，我这样贸然过来，确实很不符合规矩。不过现在中央在做的事，属于机密，我也不便透露。” 王良才笑了：“那你说的这么热闹，其实就是不能说。” “没错，说多了对你我都不好。不过现在有计划，我只是，安排下来做试点工作的人员。” 秦振帆说话不带任何一点本地的口音，加上他这身打扮王良才都没怎么见过，原本怀疑的情绪，此刻也只剩下了五分。 他有些好奇的问：“什么计划？还要试点？” “涉及全国未来走向的计划。你肯定奇怪为什么在这边试点。” 王良才点点头。 “八仙山村知道吗？他们大队的最近的举措，你们关注过吗？” 王良才摇摇头，又问：“什么举措？没听说过啊。” “王厂长，你应该也知道以前我们是走农村包围城市的道路，才有了现在成功的局面，对不对？” 虽然听得云里雾里，不知道秦振帆葫芦里卖得什么药，但对于在这种常识性问题他还是给予了肯定的答复。 “那既然如此，你应该知道农村的力量。” “那我肯定知道。” “八仙山是全国农村头一个，你们这，就该紧随其后，成为第二个第三个……” “等等等等，领导，我还是没听明白你说的是什么意思。这是要干什么？” 秦振帆说：“我来这边这段时间调研过了，目前，城市青年就业的问题给社会带来了很大的压力，动荡不安的因素也很多。上面也意识到了，全靠你们国营厂来安排，肯定是行不通的。” 王良才听到这里顿时激动了，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真的啊领导！你们能了解我们的苦，我真是……” 说着，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秦振帆冲他摆摆手，然后在红木沙发上悠然自得地坐下。 “你别激动，先坐下，我慢慢和你说。这事呢，不能总让你们这种基层上火。” “是啊领导，这些人真的安排不过来，你们调研了肯定也知道现在厂是什么样的经济效益，酒厂那么畅销都尚且吃力，还有，隔壁市的钢厂，也吃力啊。我们这茶厂，本来就销不出去的东西，你让我们怎么再接收那么多就业青年啊。” “工人的工资都快发不出来了。” 说着，王良才抱着脑袋，垂头丧气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似乎很痛苦的样子。 秦振帆看着他，过了许久才慢条斯理地说：“上面，了解你们的苦，这不来想解决办法了吗？” 王良才像是看见光一样，抬起头，激动地问：“领导，你们真有办法？” 秦振帆摇摇头：“别总叫我领导，我其实就是个办事员，准确地来说呢，我是个做生意的” “什么？”王良才刚兴奋起来的情绪顿时被浇灭了。 他以最快的速度冲到办公室门口，关上了门，然后回头问秦振帆。 “你刚才说你是什么？” “做生意的，准确的说，来帮你们销茶叶的。” “你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政策？你敢帮我们销茶叶？” 秦振帆耸耸肩：“不是看你们困难上面才要帮你们的吗？帮人民有什么问题？” “你这路子，你这思想就很有问题啊。” “所以说，为什么是试点，你懂了吧？现状就是，全国都很辛苦，走得十分艰难，甚至停滞不前。王厂长，你身边的工人家里，有多少是吃不饱饭的？” 王良才愣了愣，真的在仔细想这个问题。 “农民辛苦一年，起早贪黑，自己吃不饱，还创造了额外的价值吗？” 说着秦振帆拿起手边的玻璃罐，看着里面的茶叶，露出遗憾的神情。 “辛苦劳作得来的成果，结果只能放在仓库里发霉发臭。” 王良才也沉默了，确实，秦振帆说的句句是现状，是实情。 “你们不敢变，是因为没有领头的人，上面也在积极探索，变是迟早的事。现在机会就在你们面前，先于别人出发，你们就能更早地享受成功的果实。” “那要是不成功呢？” 秦振帆用手指了指天花板，语气笃定：“天塌了，有人顶着，路歪了，有人掌舵。前面十年都过来了，怎么现在就不敢了？” 王良才一步一步地走回自己的座位，手撑着桌面，低着头，始终没有坐下来，他在思考，他在盘算。 “那具体是什么计划？”终于，他问了。 其实，他不是没有打听过，现在人人都难，又不是只有他一个厂长要担负全厂职工的生计，有些人的确在想办法，他只不过没有头绪，也没有胆量。 “你只要供货就行，我负责打通销路、包装方案和宣传计划。” “什么包装方案和宣传计划？” “要能够长久储存，保证新茶的风味的新包装。要有你们特色，品牌识别的好包装。这也属于计划的一部分。至于后面更大的推广，上面会帮我们的。” 王良才还是不敢相信：“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 秦振帆心想，真不真也是这个发展趋势，他不过先行一步罢了。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王良才坐下了，他心里确定，不关眼前这人说得是真是假，这确实是一个新的思路。 不过仅凭他一个人做不来这些，厂里的工人也都是些没见过世面，迈不出大步的老实人。 他需要秦振帆的胆识和勇气，需要他的手段和思想。 退一万步说，他不相信，现在能有人，像秦振帆这样，编造出如此宏大又有规模的谎言来，他说的确实像真的。 “那我们，不会被惩罚吗？” “明面上是你们将茶叶卖给了我们，后续就是我们的责任，你们大可放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