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看杀气腾腾的梁晓,再看看敢怒不敢言的秦三两,心中不知为何忽然升上一丝怜惜。 「够了够了,又不是喂猪,一顿这些也足够了,剩下的还要留着再吃嘛。」南宫江渡制止了那些厨房里的粗使仆人们,然后挥挥手:「好了,你们退下吧。」 待梁晓和一gān下人都退下去,秦三两依然没有声音。 南宫江渡逗他说话,他也不肯抬头,最后大宫主实在忍不住了,用手挑起土包子的下巴,却见对方鼓着腮帮子,狠狠的瞪了自己一眼,然后哼一声,扭头就进了屋子。 「呵呵,还蛮可爱的嘛。」南宫江渡笑着摇摇头,再看一眼翠绿的菜地,心中升起对晚餐的渴望,想了想,到底在屋外喊了一声:「今天晚上你到我屋里去吃饭吧,放心,我不会白吃你的小白菜的。」 说完了,方转身往自己的屋子走去。 时间过的很快,转眼间太阳就下山了。南宫江渡坐在窗前椅子上,不住的向院子里张望,外屋里,是一直在他身边照顾的倾明在作画。 不一会儿,视线里出现了个熟悉的身影。 一袭蓝色的土布褂子,袖子挽到胳膊肘上,下身是一条洗的发白的布裤子,裤腿也卷到了膝盖之上。然而如此粗陋的打扮,在夕阳下看起来竟不觉寒酸,反而有一种野性的不羁的美感。 「呵呵,这家伙,他倒真来了。」南宫江渡啜了一口茶水,忍不住笑起来。 话音未落,就听见秦三两的声音在屋外响起:書香門第「嗨,明大哥,你在这里gān什……哇,你在画画啊?天啊,你竟然还会画画?不是吧?看你冷冰冰的,竟然……天啊,还画的这么好,这地瓜花都被你画的活了。」 「噗……」的一声,南宫江渡一口水就这么喷了出来。 他心里想着地瓜花?怎么会是地瓜花?我刚才看了一眼,明叔画的明明是jú花吧?一边想着,人早就奔了出去。 入眼是明叔一张黑的如同锅底的脸,再往下,是拿着毛笔不停抖颤的手,正当南宫江渡害怕好好的一副jú花图就这么被毁掉时,却听明叔平静的开口了。 「地瓜花是什么东西?」口气还算是平静。南宫江渡心想明叔的定力就是好啊,这种时候口气还能如此镇定。 「啊,明大哥你真是谦虚喔,竟然还向俺请教问题。」秦三两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露出一口闪亮的白牙。 「白痴,明叔只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罢了,他希望地瓜花是你们那边jú花的别称。」 南宫江渡实在忍不下去了,又转头对倾明道:「明叔,你不必期待了,地瓜花就是我们通常说的天竺牡丹,在后面院子里,到处都是,也没人打理的,你改日去看看就知道了。」 第二章 「jú花?怎么会是jú花?jú花哪有这么大?jú花不都是小小的一朵,然后秋天时,田埂上堤坝上到处都是一簇簇的那种花吗?」秦三两惊叫起来。 「笨,那是野jú花,又叫做雏jú,我们说的jú花才不是那种哩。」南宫江渡叹了口气,然后摆摆手道:「算了算了,大概你也没看过那些名品的jú花,等到今年秋天园子里的那些名品jú花开放时,我带你去看,现在你进来,帮我把桌子擦一下。」 南宫江渡不用贴身丫头和小厮,都是下人们每天早晚来收拾一遍房间的。 「花还分什么名不名贵的吗?为什么天竺牡丹就在后院子没人打理,这个什么名品jú花就放在花圃里啊?」 秦三两实在不懂这些城里人,他进城时头一次知道原来花是可以卖钱的,今天也第一次知道,原来花也有贵贱之分。 「为什么宫主就能住在jīng美的房子里穿绫罗绸缎吃山珍海味?为什么你就只能在院子里种菜穿布衣吃粗粮?最后辛苦种的菜还要献给宫主吃呢?」 「不是我献的,是他抢的,明大哥你要搞清楚哦。」提起这碴儿,秦三两还气呼呼的,又瞪了南宫江渡一眼,嘴里嘟囔出四个字:「硕鼠米虫。」 南宫江渡又忍不住笑了,暗道土包子应该是很单纯吧,在乡下大概都是各凭自己的力气来生活,所以他一点儿都不懂qiáng者为王弱肉qiáng食的道理,哎呀这幸亏是落在我这里,若一旦落到了别的富户家,就他这一根筋的性子,没两天就打出去了。 正想着,却听明叔也笑道:「这倒是奇怪,他不怕你我,倒是怕梁晓那群破崽子。」因为身份地位在江渡宫算是超然的,所以明叔统统以破崽子称呼其他下人,久而久之,大家都习惯了,不但不觉这称呼可厌,反倒添了一丝亲切的意味在里面。 「是啊,我也奇怪呢。」南宫江渡摇头,一边看向秦三两:「叫什么名字啊?总不能让我用土包子来称呼你吧? 」 「土包子就土包子,有什么不好的?你们吃的粮吃的菜可都是土包子种出来的。」秦三两噘起嘴巴,哼了一声转过头去。 「不告诉我?是不是要我把梁晓叫过来亲自问问你啊?」南宫江渡上前,不怀好意的笑着。 果然,他提到梁晓,秦三两就不敢轻视了,又不甘心的瞪了南宫江渡一眼,他撇了撇嘴,最后不甘心的道:「秦三两,我叫秦三两了。」 这些日子因为跟着下人们耳濡目染,虽然乡下的口音没改过来,但是那一口「俺」字倒是基本上改过来了。只不过愤怒兴奋忘形的时候,仍会蹦出「俺」字。 「秦三两?为什么会叫这么奇怪的名字?是说你生下来只有三两重吗?」别说南宫江渡来了兴趣,就连明叔,都难得的起了好奇之心。 「喂,生下来三两重的,那是猫崽好不好?我要是生下来就三两重,还不早回阎王爷那儿重新投胎了。」秦三两大叫,张牙舞爪的模样倒真像是一只发怒的猫咪。 明叔忍不住别过头去,否则的话他怕自己会忍不住笑出声来,天知道他的威严可不逊色于宫主,靠的就是平日里不苟言笑的这张脸啊,几十年都过来了,可不能在这时候破功。 「我哪知道啊。」南宫江渡也知道自己闹了笑话,不过他可不肯认错,哼哼了一声:「那你为什么会叫这么奇怪的名字呢?」 「是因为称命的时候,我的命有三两重,说是将来可以富贵一生,所以爹娘就给起了这个名字。」 「哇,看不出来哦,原来你是富贵命啊。」南宫江渡哈哈笑着,听在秦三两耳朵里,怎么听都觉得是讽刺。 「大富大贵我倒不稀罕了,那是我爹娘盼望的,我也不去妄想,只要存够了钱,回到家把翠花娶回来,日后再生几个孩子,我能种地养活他们,这就挺好的。」 秦三两脸上泛出沉醉的笑容,在叙述这段生活蓝图的时候,他的眼睛似乎都发出光来。 南宫江渡不知为什么,心里就是一股不舒服的感觉,当然,这感觉只是一闪而过。他嗤笑一声,拍了拍秦三两的肩膀:「瞧你这点儿出息吧,放心,你在我这里gān个一年半载,我赏你一个大红包,让你回去娶媳妇好不好?」 「啊,真的吗?那你要说话算话啊。」秦三两的眼睛又兴奋的发出光芒,还伸出手指:「不行,我们要拉勾勾,你要赖账就是小狗。」 南宫江渡哭笑不得,伸出手和秦三两拉了一下,听他很认真的念那首童谣:「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不知为何,心中泛起了一股难言的滋味。似乎是回到了自己的童年时候,那时他每日里要勤练武功,每次只能羡慕的看着街上那些孩子玩着各种游戏,没想到那时候没接触过的东西,倒在今天玩了一把。 再看向秦三两,心中就觉得奇怪,暗道这土包子明明比我大,怎么就是给人一种可爱的感觉呢?是因为他太单纯了吗?也许吧,乡下人多淳朴,更不会尔虞我诈,唉,可惜他终究是要走的。 得到保证的秦三两很是开心,恰巧这时候晚膳也摆上来了,南宫江渡从来都是和明叔一起吃饭,如今又把秦三两邀请到了桌上。只不过土包子虽然直率,然而最起码的规矩是懂的,尤其又是当着梁晓的面儿,嗫嚅着不肯坐到椅子上去。 南宫江渡看出了他的顾虑,挥挥手,让下人们退下去,然后就要拉住秦三两的手将他往自己身旁的位子上拖。 结果不等动作,就听见对方欢叫了一声,便跑到自己身旁坐下,很亲昵的蹭了蹭他的肩膀,嘿嘿笑着说:書香門第「你知道我怕梁管家,所以特地把他们支走的对不对?谢谢你啊,以后我那里的菜,你可以随便吃,没关系的。」 南宫江渡和明叔都是哭笑不得。三人便一起吃饭,他们俩都为这时鲜白菜苗做的那道汤赞不绝口。 然而下午差点儿为了白菜苗和他拼命的秦三两,这时候却是看都不看那些碧莹莹的菜叶一眼了,他筷下如雨,拣着那些美味的肉食直往自己嘴里塞,一边吃还一边好学不倦的问着这些菜的名字。 南宫江渡和明叔吃饭的时候,是从不说话的,这是贵族家的不成文规矩。然而今日被秦三两一搅,两个人就只好一边给他解释一边吃饭,无形间速度慢了好多,但是一顿饭却吃得十分开心,有了那只麻雀叽叽喳喳的,整个饭桌上的气氛都如同死水变活水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