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真可怕,敢情很多病毒是表现不出来的,万一莽撞地生了孩子,或者怀孩子期间感染了,就会生小头小眼、颅内钙化、先天畸形之类的孩子……”顾小影说到这里忍不住抽口冷气缩缩肩,然后才掰着指头继续煞有介事地答,“至于男的那边好像是要被大夫摸摸,然后再自个儿摸摸,最后弄点疑似‘84消毒液’的液体出来验验,查查质量……” “84消毒液?”许莘瞪大眼,“怎么会有‘84消毒液’呢?” “顾小影你不要带坏小孩子,”段斐哈哈笑着拍顾小影,“我们家莘莘还是女孩子呢。x45zw.com” “哈哈,对,差点忘了,女孩子,”顾小影很不厚道地指着许莘哈哈大笑,“你是女孩子,哈哈哈……” “顾小影!”许莘咬牙切齿,“不要揭我伤疤!我告诉你,我现在看见两只凑在一起的蚊子都嫉妒,你别把我惹急了,我把你家管处长活埋了,让你当小寡妇儿!” “哎哟快算了吧,就你那个挑剔劲儿,说你着急,谁信啊?”顾小影做一脸不屑的表情,“嘁,连‘84消毒液’都没有接触过的苍白人生,唉……真是苍白啊……” 许莘也不管是走在大街上,顿时呼啸着扑过来。三个人一边笑一边闹,似乎,只有这样热闹的时候,才能忘记彼此的烦恼——不过毕业几年,命运就在每个人身上划出种种截然不同的轨迹:没结婚的想结婚,却找不到合适的结婚对象;没生孩子的想生孩子,却和自家男人隔了四百公里远;结了婚、生了孩子的却又离了,想再结婚却难于上青天……大千世界,谁没有烦恼?谁又可以永远不烦恼? 也是在那天晚上,顾小影突然从睡梦中惊醒。 是深夜,不知道具体几点,但顾小影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声响,便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可是,当视野渐渐变得清晰的刹那,她突然倒抽一口冷气——居然,床前是有人的?! 她的心脏在瞬间紧缩,她半眯着眼睛,仔细观察床前黝黑的人影,似乎见那人影动了一下,朝她的方向看过来,她害怕地急忙又闭上眼睛。过了会她偷偷睁开眼,看见那人影开始往客厅的方向走。这时她的意识真是清楚得不能再清楚了,她几乎是在最短时间内就想到来人一定是从阳台上爬进来的,入室盗窃的可能性极大。她的大脑飞速运转,她想起自己床边的书桌上有笔记本电脑,门口玄关那里有自己的手提包,里面有手机、钱包以及各种银行卡、储值卡……她的内心在黑暗中激烈挣扎:怎么办,要不要弄出一点声音来?是和歹徒搏斗,还是装作什么都没看见?要不要“破财免灾”?可是怎么甘心啊——笔记本电脑里还有刚写完的论文,如果被偷走了,连备份都找不到…… 这样挣扎的时候,她已经下意识地翻个身,装作说梦话的样子。可是多么奇怪,那入室盗窃的盗窃犯居然毫不畏惧,还是自顾自地往客厅方向走。顾小影有点着急了,想要起身,可是居然爬不起来?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她的手脚好像都失灵了,她明明知道盗窃犯都在不远处,可是她却连呼喊的能力都没有…… 就在她瞪大眼睛盯着盗窃犯的后背的时候,突然那人转过身,就在他们目光相撞的瞬间,顾小影的心脏猛地紧缩一下,然后……然后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当她再次从梦中醒来的时候,大约是早晨八点,阳光沿着窗帘隐约透进来,她几乎是在睁开眼睛的瞬间就一个挺身坐起来。她清楚地记得前一晚的那个梦,想都没想就跳下床,先看看书桌上的笔记本电脑——尚在原位,再去玄关处看看自己的包——也没有被动过的痕迹,她有点纳闷了,再去阳台上看看,所有的窗户都好好地关着。顾小影有些恍惚地站在屋子里,看着遍洒的晨光,伸手摸摸自己的心脏,仍然有心悸的感觉。梦里,那想发声却发不出来的恐惧,那内心挣扎的纠结都历历在目,可是难道,只是一个梦? 顾小影终于第一次感到一种强烈的恐惧。 到这时,顾小影终于不得不承认,她已经有了些强迫症的苗头——独自生活一年整,恐惧就像两只手,死死扼住她的喉咙。 其实,在管桐下乡挂职的最初日子里,顾小影对于管桐的离开是欣喜的:不需要做饭、洗衬衫,不需要适应另一个人的生活节奏,这对于一个本来生活就很丰富的女人而言,是很轻松、很愉悦的一件事。 可是随着独居时间的延长,她开始觉得孤独、寂寞:没有人和你拌嘴,没有人和你说话,没有人让你产生做一餐丰盛晚饭的冲动,当然就更不会有人分享你的快乐,并给你无微不至的温暖与幸福。古人云“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现在,顾小影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即便你习惯了孤独与寂寞,你也很快会被亲情的暖意感染;可是一旦你习惯了家庭的温馨,再离开时,那样的孤独才更像是一刀刀的凌迟。 渐渐地,她开始害怕:她习惯了晚上睡觉前把保险门锁两道锁,把所有窗户都关严实,所有窗帘都拉上。再后来,她甚至开始把窗帘搭在窗台上,然后在窗帘上再压一个玻璃杯。可是即便如此,狂风大作的夜晚,她听着窗外的呼啸声,还是会害怕。她开始每晚每晚带着忐忑入睡,她睡觉前总要安慰自己说“顾小影,但愿你能看见明天早晨的太阳”…… 这样的经历,她从来没有对别人提起,哪怕是管桐。 她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尽管她也并不认为管桐具备和歹徒搏斗并获得完胜的能力,但她还是在有限的几次他回家的夜晚里睡得无比安心。那些夜晚,她搂着身边那个人的胳膊,听窗外电闪雷鸣或是北风呼啸,觉得温暖安逸。她睡觉前总是要趴在管桐胸口深呼吸一口气,似乎一个男人的气息就足以给她壮胆…… 这些,管桐也未必能注意到。 可是这场梦魇给顾小影带来的震撼是巨大的——整整一个白天,她都在家里走来走去,紧张地巡查每一个窗户的插销。只要想起晚上的那个梦,她就觉得这个家里危机四伏。她一整天都心不在焉,从心脏到手心都湿漉漉、冷冰冰的。 这种恐惧与委屈终于在管桐晚上打来电话时膨胀到了最大——当管桐照例问一句“今天好不好”的时候,顾小影绷不住一天的紧张,号啕大哭。 电话那边,管桐手中的电话也差点被吓掉了,他忙不迭得连声唤:“小影,小影,你别哭,你说发生什么事了?你倒是说话啊……” 他一边问,顾小影一边不歇气地哭,也不知道哭了多久,总之当顾小影的恐惧都暂时得以发泄之后,管桐的三魂七魄也被吓掉了一大半,基本上只剩机械的问话:“怎么了,别哭啊,发生什么事了,你快说,别吓唬我。” 顾小影这才原原本本地从昨天晚上的噩梦开始讲,然后说到这一年来的独居生活所带来的恐惧,她一边说,管桐一边变得更加沉默。 这是第一次,管桐知道,原来,这一年来,她除了孤独、寂寞,还害怕。 也是第一次,管桐觉得自己似乎真的做错了什么。 记不清过了多久,顾小影哭够了,抽噎着问管桐:“管桐,我们要个孩子,好不好?” 思维太跳跃,管桐差点又没跟上,但两年来的锻炼好歹强化了他的心理素质,所以可以处变不惊地问:“你自己都害怕,多一个孩子,不会更害怕?” 顾小影又抽噎两声:“不怕,有个孩子在身边,我就是个强大的母亲,我就顾不上担心自己了。” 管桐觉得这个逻辑很奇怪,可是具体哪里奇怪又说不出来,只好安慰老婆:“快了,我真的就快回去了……” “管桐,还有一年,我快要熬不下去了,”顾小影说着说着又哭了,她一边哭一边想起昨天夜里的胆战心惊,还有早晨醒来的心悸犹存,她的声音里渐渐带了嘶嚎样的沙哑,“管桐,我真的熬不下去了。我以为我可以,我以为我很坚强,很勇敢,可是原来实际上我很懦弱,我怕孤单。我缺乏安全感啊,你明白吗?” 管桐的心脏在这个时候终于迸发出抽搐的疼痛——他似乎是这才知道,他以为给了他温暖和依靠的那个家,对于顾小影来说,原来不过是一处空落落的房子。而作为一个男人,他却没有办法给他的妻子一份最基本的安全感…… 在此之前,他从来不知道,他有这么失职! 终于,他在沉默一会之后说:“好,我周末回去,咱们去做检查,要孩子。” 顾小影愣了。 隔着一条电话线,顾小影不知道此时的管桐是什么表情。但是从他的声音似乎能听出,他有强大的内疚,促使他作出这个本来坚持不肯作出的决定。 结婚两年整,似乎已经谈不上爱或不爱,但在那一刻,顾小影知道了,婚姻这条路上,爱,就是相互依恋、相互尊重、相互扶持……还有实打实的相互心疼。 (7) 周四晚,管桐依约赶回省城,毫无疑问受到了他媳妇盛大、隆重、热情的迎接——看见那一大桌子丰盛饭菜的瞬间,管桐向来不怎么浪漫的大脑指使他脱口而出的第一句话是:“做这么多菜吃得完吗?这得剩多少啊?” 差点没把正系着围裙忙前忙后的顾小影气得背过气儿去。 可是管桐这个不怕死的还皱着眉头跟上一句:“这起码得吃两天的剩饭剩菜才能吃完……扔个一盘半盘还行,都扔掉还怪可惜的呢。” 顾小影恨不得拿锅铲子敲到他头上。 结婚两年多了,这俩人在有些事情上似乎仍然难以沟通。 比如做饭吧,按顾家的习惯,平日里也是吃多少做多少,可是逢女儿放假回家、有朋自远方来或是过年过节,自然是一大桌子色彩纷呈、花样繁多的菜式才有庆祝的气氛。顾小影习惯了,觉得这样的迎接才算欢天喜地,所以每次放假回家进门第一件事都是直奔厨房,先看看有什么好吃的,再在劳苦功高的顾爸脸上“吧唧”亲一口——那样的出场方式,向来是一家人热闹的缘起。 可是管桐家不是这样的:自小家境贫寒,住校读中学那会儿每个月回家一次,管利明便会在这一天去集上买一块肉,于是那天晚饭桌上恒久不变的素炒油菜、素炒韭苔就会变成油菜炒肉、韭苔炒肉——每天都有肉吃,在管利明、谢家蓉甚至少年管桐的心中,就是好日子了;而后来管桐上大学了、读研究生了,常常利用寒暑假时间打工赚钱,回家的时间少了,加上管家的日子也渐渐富裕一点了,所以管桐再回家的时候,尽管逢年过节也仍然不过三四个菜,但其中总会有一大碗红烧肉和肉馅饺子——年三十吃着有肉的饺子看黑白电视里的春节文艺晚会,已经是全家人心中莫大的幸福。 所以,管桐一直不太明白,为什么自己每次陪顾小影回娘家,顾爸顾妈都至少要搞出八菜一汤才能落座?自家人犯得着这么见外吗? 而且不管在她家住三天五天还是十天八天,每天顿顿都是丰盛如筵席,管桐更想不明白了:他俩回省城后,老俩口要吃多少天的剩饭剩菜,才能把这些天里不重样的盘盘碗碗都清理干净? 在管桐眼里,每顿饭少做点,吃多少做多少,如果剩得不是很多,倒掉也无所谓——少吃剩饭剩菜,少摄入亚硝酸盐,这才是健康生活。 所以他也就越发看着眼前满满的一桌子菜发愁——这么多,虽然看上去还都不错,可是撑死他也吃不完啊! 不过好在,两年多的磨合把顾小影的火爆脾气改变了不少——放在以前,她肯定会把锅铲子随便一扔,爆吼一声“爱吃不吃”,扬长而去。这一赌气,管桐至少要花一晚上才能把盛怒的老婆安抚。 可是现在她习惯了——既然见面的时间这么短,何必要浪费在吵架上?倒不如干脆把道理说开,避免以后再发生此类浪费时间、浪费精力的摩擦。不管怎么说,她顾小影还是觉得庆幸的,至少,自己找的虽然是个有分歧,但还讲道理的男人。 要知道,两人都讲理——肯讲理、会讲理、能服理——这才是和谐家庭的前提。 多想了这三五秒,顾小影心底里刚才还“腾”地一下子窜起的火苗就渐渐熄灭了。她一边指挥管桐端菜端饭一边瞥管桐一眼道:“我男人一个月才能吃一次家常便饭,我不变着花样给他做点好吃的,我心里能好受吗?” 管桐愣了。 他手里还攥着汤匙和筷子,傻愣愣地扭头看看顾小影——结婚两年多,这丫头每次说情话的时候都是腻腻歪歪的样子,还没怎么见过她用这样家常的语气说这样的话。 说不感动是假的,可是震撼太过巨大,令中文系毕业、有着强大逻辑基础的管处长在这瞬间居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过了好久,才感叹了一句:“老婆,你辛苦了。” 又是这句话——顾小影忍不住背过身翻个白眼——从结婚到现在,指望这个呆子说“我爱你”那纯粹是做梦!情话更别想了,因为在管桐的辞典里情感最浓厚的话就只有这句“老婆你辛苦了”,还有就是“老婆对不起”……可是,偏偏就是这幅呆样子,让顾小影觉得,其实他也挺可爱。 因为,他的眼睛是不会撒谎的。 顾小影放好最后一碗汤,这才看着管桐叹口气:“管桐,其实,你爸妈给你多做的那碗红烧肉和我爸妈每次迎接咱回家时做的八菜一汤,还有我今天给你做的这一大桌子菜,意义是一样的啊。” 管桐又愣一下,抬头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