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儿闻言怔了怔,旋即失笑,“缔结婚书者悔婚,三媒六聘者和离,月老只管牵线,却从来不管后头的事,你瞧皇后娘娘,听闻当年陛下娶娘娘入宫,寄畅园的烟花放了整整一夜,陛下许诺,‘天上瑶池,人间阆苑,唯有娘娘一人’,如今呢,娘娘僻居玉熙宫,已不问宫事.....”福儿说道此处,感慨一声,“世间夫妻尚不能长久,遑论你我?” 容语怔怔听得入神,也不知帝后之间发生了什么事,能让一国之后灰心丧气至此,连自己骨肉至亲也不闻不问。 福儿见容语已有意动,又趁热打铁道,“况且公公所言,福儿来之前已细想明白,我也不求能长长久久陪伴在公公身边,只求在这夜深人静时,能有人说说话,凛冬雪天,也有人凑个暖,再不济...多一个人吃食,我gān起活来也带劲不是?” 容语微一犹疑,侧眸问,“真的....这样就可以?” 福儿“嗳”了一声,暗想待日子过起来,人家便知她的好,届时怕也不只满足于此.....福儿想到此处,羞答答地垂下了眸。 容语心里却琢磨,待回头隆安公主出嫁,想个法子将福儿塞出宫去,应不是难事。 “成,但我有桩话说在前头......” 福儿面露喜色,连连点头,“你只管说,我都做得到....” “其一,你我也不必日日相处,你得空时,过来探望.....”容语起个话头,也有些不自在来,只觉自个儿现在像是外头不着家的负心汉,叹了一口气,qiáng自镇定道,“其二,我在这宫里不一定能长久,此桩我只告诉了你,你心里有数便是....” 福儿眼珠儿乌溜溜转了一圈,将她这话嚼了几遍,方觉其中大有隐情,可眼下也不好细问,她是个下了决心便不会回头的人,无论容语要做什么,上刀山下火海,她亦不退缩, “我明白了,若真有那一日,无论天涯海角我都愿跟着你,若你不嫌我,便别抛下我......”福儿眼角已qiáng忍着泪意。 容语怔然,真有那一日,定会将福儿带出宫,再据实已告,认她为妹,替她寻一郎君嫁了,倒也是桩好事。 容语迟疑许久,应下一字,“好。” 福儿破涕为笑,将包袱抱在怀里,一面打开,一面问,“公公还有话说吗?” 容语暂时也没想到别的,便摇了摇头。 福儿喜滋滋的从行囊里捧出几件衣裳,“容公公,我闲来无事,估摸着你身量,做了这几身曳撒,学着外头流行的花色,绣的是暗纹,也不张扬....” 将衣裳置于chuáng榻,又掏出一叠白袜,喋喋不休道,“这是给你做的袜子,还有这汗巾子......”七七八八给她罗列半chuáng来。 原来那包袱里装得都是给她置办的行头。 容语一时心头发热。 她想起了红缨,红缨自五岁便学刺绣,一双美目早早熬得泛花,也学福儿这般,将她吃穿住行照料极好。 她孑然一身,唯有红缨与面前的福儿可堪牵挂,二人无论是谁,她都要护好。 福儿拿出最后一件衣裳,往容语肩头比了比,很是满意,见容语面如冷玉,身形似壁刃般立在窗下,一时百感jiāo集,柔声唤了一句,“容语....” 夜风拍打窗棂,廊庑的灯被chuī得摇摇落落,屋内忽明忽暗。 嫩白的小手缓缓探出,去牵她的衣角, 容语猛然回神,后退一步,冲她温润一笑,“时辰不早,歇息吧。” 福儿来的匆忙,容语还未给她备被褥,便将chuáng榻让给了她,自个儿往房梁一跃,睡了上去。 福儿来不及说话,只听见上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她抱着被褥窝在chuáng榻一角,痴痴望着容语。 她五岁多便被卖入了宫里,起先在浣衣局gān粗活,有一回,管事将贵人的衣裳给洗破了,是她想了法子帮着补过,后因手巧勤快,被选给公主当粗使,她在宫里待了上十年,甚至都忘了家人的模样。 活在宫里的人,天地只那般大,偏偏勾心斗角,生死难料,哪个又不是一叶浮萍,此生能得一人守望,已是足矣。 半晌,她揩了一把泪,悄声睡下。 次日晨起,屋里多了个人,容语一时难以适应。 她堪堪坐在桌案后,就看着福儿忙前忙后,替她整理chuáng榻,又张罗一桌珍馐。 福儿如同新妇一般,又娇又羞, “容语,快些吃吧,吃完好去前殿当差。” 容语望了一眼窗外,天已大亮,四殿下这个时辰该醒了,也不再迟疑,夹起水晶饺子三口作两口吃完,她经年辗转,哪里顾得上细嚼慢咽,这般姿态,如同寻常人家没有吃相的少年一般,惹得福儿频频失笑。 容语捡着粗食吃饱,留下jīng细的糕点灵露饮给福儿,便往正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