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和煦,今日阳光明媚。 建城街边的胭脂店。 知年挽起朝天髻,簪简单素雅的头面,坐在店内的柜台后,惬意地磕着瓜子喝着茶。 一连几日,客人不多,三三两两,无需接待。 日子过得甚是舒适。 “六娘,怎么几日来,都不见你家只六?”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知年转身一变,成了六娘。 “你这不是白问么,只六能娶到六娘这等绝色佳人,他还愿意从床上起来?要我说,他做鬼也风流。” 知年含笑不语。 她侧头朝后院方向看去。 洞房花烛夜的那一晚,屋内红纱曼帐,一派喜庆。 只六喝得酩酊大醉,摇摇晃晃地支着东西才走到知年面前。 小白坐在知年身旁,龇牙咧嘴。 知年同他说过,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许对只六动手。 但只六若是真的敢对知年上下其手,他才管不了那么多,定要扒掉只六的皮不可。 没想到,有一天他也能保护知年。 “娘子~,嘻嘻,娘子~,相公来了。” 只六一边打着酒嗝,一边宽衣解带。 知年透过红纱盖头,对只六猥琐的行为看得清清楚楚。 笑吧…… 开心吧…… 迫切吧…… 这样,才能真切地感受到,何为从天堂摔到地狱。 凡人啊,永远只想癞蛤蟆吃天鹅肉,从不拿起镜子来照照自己。 天上,岂会白白掉下馅饼?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岂是易事? 强夺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付出的代价,可不是一般的大。 只六三两下就脱得只剩下里面一层单衣。 知年勾唇,眼底尽是轻蔑。 “相公不掀盖头,不喝交杯酒?” 只六随手就将知年的盖头掀开。 “不急,办正事要紧。” 说完,只六将知年扑倒在床,肥厚嘴唇如雨点般落在知年的脸上、唇上、鼻子上…… 只是,这亲着亲着,身下的软香越来越硬,还磨嘴得紧。 小白掩嘴偷笑。 替身术这种小法术,拿来糊弄人最是好玩。 只六受不住,只好睁开眼。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怀中被他抱着的,哪里还是知年,分明就是一条满是树瘤和木屑的树干。 只六登时被吓得酒醒一半,身后传来轻笑声,转身一看,知年正坐在桌边吃着点心。 知年轻酌一口酒,笑道:“看来相公,醉得不轻啊。” 只六见知年还在,松了一口气,他谄笑半带撒娇:“娘子,你吓死相公我了。” “怎么,害怕我逃跑?”知年舔了舔手指上的糕屑。 “怎会怎会。”只六理了理衣衫,忙坐到知年身旁。 他垂眸看着知年凹凸有致的身材,咽了口口水,问:“娘子,何时才能吃饱?相公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和你共度春宵。” 知年状作不经意地瞥了一眼只六:“你急什么,先忍着。” “娘子~。” 只六一声娇唤,令小白一阵干呕。 这娇若是撒起来,还管你是什么牛鬼蛇神。 “相公,我若这么轻易让你得到,万一日后你不珍惜我了,怎么办?” “怎会呢,我一定会好好珍惜爱护娘子一辈子。” 只六撅起嘴唇,肥胖的身体直往知年身上靠。 知年起身,让只六扑空摔在地上。 知年鄙夷地扫了一眼只六,随后背对着他:“相公,你敢不敢发誓?” “敢敢敢,当然敢!”只六从地上爬起,站得十分笔直,他竖起三根手指,无比认真地道:“我只六对天发誓,这一辈子永远只对娘子一人好,若有二心,必遭天打雷劈!” “娘子,你觉得我这样说可好?” 只六走到知年身后,讨好地笑问。 “相公这誓言,令妾身深受感动。” “那……”只六迫不及待地搓起手。 “相公如此真诚,我便不能再继续欺瞒相公。” 只六内心咯噔一下。 欺瞒什么? “娘……娘子但说无妨。” 知年含笑瞥一眼小白,抬手用宽袖遮住脸蛋,转身对只六道:“相公,不瞒你说,我其实……是山中修炼成形的黄鼠狼。” 知年放下宽袖,一张满是黄毛的鼠狼脸郝然出现在只六面前。 “啊!妖……妖怪!” 只六瞬间变得恐慌,并被吓得跌坐在地。 “相公,你没事吧?”知年蹲下,故作担忧地想伸手去扶只六。 “别……你别过来!别碰我!”只六转身,连滚带爬地朝门口跑去。 “救命啊!救命啊!有妖怪!救命……” “相公,我是妖怪没错,但我断然是不会伤害你。”知年的双眸透出笑意,不紧不慢地跟在只六身后。 只六一边哭喊求救,一边拍打着门。 无论他怎么努力,门口仿佛就像被锁死一般,怎么也打不开。 门外,如沉寂一般,无人回应。 只六脸上挂满泪水鼻涕,他转身看向一步一步朝他走近的知年,颤着手指着她道:“你别过来!别过来!” 知年顶着一张黄鼠狼的脸,声音甜美,语气无辜:“相公,我是你的娘子啊,咱们可是拜过堂的,我不过去,谁过去呢?” “谁和你拜堂成亲了!你……你这分明就是骗婚!我不承认,绝对不承认与你拜堂成亲!你给我停下来!马上停下来!不对!你给我滚,马上给我滚!” “相公,泼出去的水岂能收回,既然拜了堂,那么咱俩,就是真正的夫妻了。” “你闭嘴!我才不听你在这里胡说八道!” 只六眼下理智在一点点丧失,恐惧占据大半。他见知年愈发靠近,忙在房内巡视一遍。 他看见挂在墙壁上长剑,那是他放在房间里当防身用的,没想到有一天还真派上用场。 只六抖着身体,小跑过去将剑拿在手中。他想都没想,拔掉剑鞘。 透着寒光的利剑,径直朝知年刺去。 知年没有躲避,利剑穿膛而过。 “滴答,滴答,滴答……” 猩红的鲜血,一滴两滴三滴四滴地滴在地面。 知年垂眸看着地面的鲜血,神情不改,语气淡然。 “相公,好疼啊。” 只六颤抖着手松开剑柄,他往后退了几步,脸上的恐惧慢慢地变成狞笑,可眼底的惊恐却丝毫没有消失。 死吧! 可恶的妖怪,死吧! 竟然敢欺骗他只六大爷!当真嫌自己活得太长! 只六一步一步地退到椅子旁。他双腿一软,一屁股就坐了下去,身体仍是止不住地在发抖。 紧接着,只六的胸口传来一阵凉意。他垂眸一看,胸口处,白色的里衣被染成一片红色。 随后,是一阵刺痛。 “啊——!” 惨绝人寰的惨叫填满喜庆的婚房。 只六顾不得涌上脑袋的眩晕,双手覆在胸口。他的双手,一下子被染得通红。 他看向地面。 原来,滴落而下的鲜血,是他的! 只六再也无法安坐,哪怕是爬,也要爬到门口大声呼救。 不能放过一丝生存下去的机会。 知年站在原地,睥睨地看着只六。 毫无生存下去的绝望,无力的恐惧与惊慌填满只六的躯体,生命在慢慢消逝。他能清楚地感受到,血液正一点一滴地从他身体流出,犹如潺潺的溪水。 直到—— 最后一滴血也消失殆尽,他才带着不甘与惊恐,慢慢地离开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