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以为然地搁下笔,意气风发地一笑,这些恭维,他在十二岁时,耳朵就听出了茧。 笑意还没绽开,目光落在路边凝视着他的一张小脸上,突地失了心神。细细瘦瘦的小姑娘还不懂羞涩,看人目光不偏不倚,象是用全部心神在关注着。那眸子清澈如湖,湖光潋滟,令人情不自禁地沉溺其中。 蓝梦姗眨眨眼,大哥哥好高哦,笑起来时,象chūn天的太阳,暖暖的,那脸上自信的神情,仿佛天掉下来,他也不会惧怕。祖母在她刚会握笔时,就教她写字、画画,她学得很努力了,可是看到哥哥刚才那字那画,她羞惭到流汗。 文轩公子,你看连小姑娘都崇拜你呢!你的大名,在南朝,看来是妇孺皆知了。”一位书生打趣道。 可不是,在文轩公子的才华面前,谁不折服呢?”另一个书生手摇折扇,摆出一幅风度翩翩的姿态,只是站在清俊高贵的贺文轩身边,犹如东施效颦一般。 贺文轩没有应声,撩开袍摆,步下台阶。 你也懂诗画吗?”南朝风气虽然开放,但仍谨遵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古规,女儿家读书的少之又之,就是识几个字,那也是为了读《女儿经》、《妇德》之一类的书。可不知怎的,他觉得眼前这瘦得只落下一双大眼的小姑娘是懂字画的,她看着他的目光,不是盲目的崇拜,而象是欣赏之后的赞叹,是知音之间的默契一笑。 他缓缓地蹲了下来,伸出手。 蓝梦姗迟疑了下,抬头看看爹爹。 蓝员外宠溺地一笑,点点头。为梦姗算过命的相士都说,这孩子慧根太深,招天妒,难养呀!这话果然不假,梦姗从出生至今,吃药和用膳一般。蓝家上上下下都心照不宣,梦姗能活一日是一日,其他的不作多想。只要梦姗想做的事,一个个恨不得掏了心般为她做到。 蓝梦姗小心翼翼地打开小手,小珍珠落在少年的掌心里,泛着淡淡的光晕,衬得她的手更加没有血色。唉,大哥哥就连手掌都比她大而结实。 会一点点。”她细声细气地回道,没有大哥哥那么出色。” 贺文轩温和地轻笑,握紧她的小手。chūn风拂面,大地回温,这孩子的一双小手却冰冰的,你还小啊,等有了大哥哥这么大,你也会非常出色的。” 他安慰得很笨拙,因为他不擅此道。可不知怎的,看着小姑娘小脸cháo红,清眸在chūn阳下显得十分期望激动,他不忍伤害一个孩子的小小心愿。 上天,他长这么大,好象没发过这样的一次善心吧! 清眸刹地一亮,如果我很努力很努力的话,可以和大哥哥一样吗?”象大哥哥一样阳光、健康,象大哥哥一样才华出众。 当然,大哥哥等着你来追呢!”眼高于顶的贺文轩卷起手,低下头,柔声细语。 那好,大哥哥,你走慢一点,但不要回头,我……会很用力地去追大哥哥的。等我再大一点,腿有姐姐那么长,我的步子也会大些的。” 贺文轩一愣,这孩子如此年幼,却无比要qiáng。她没有娇声让他等等她,不让他回头,她只说她用力追。虽然她这辈子都不可能追上他,可他还是有些动容了。 一言为定!”他不由地加了力度,握紧了掌心里的一双小手。 蓝梦姗绽颜一笑。 刹那间,满目chūn光都不抵她弯弯生chūn的的清眸。 从此,她记住了一个名字:贺文轩,能够成为大哥哥那样的人,是她全部的梦想。 而他只知道在某年踏chūn时,遇见过一个很奇怪的小姑娘,过不久,这事就如默默流逝的时光,都成过去了。 因娘亲的一纸家书,她急匆匆从道观回家,在来福茶馆歇息时,她一眼就认出了他。 只是他变得太多,她无法把眼前那个傲慢、自大的男人,与十年前,chūn天里,那个温和如风般的少年身影相重叠。 她失望得很想建议他改名。 接受他的挑战,然后来到他的身边,是想看看两人之间的差距有多大,也奢望能寻到从前的一缕痕迹。 没想到,越接近贺文轩,失望感越重。 贺文轩在她心目中伫立十年的高大形像轰然倒塌。 只能说,那时她太小,识人不清;只能说,十年,足以让桑田变沧海,那么人怎会不变呢? 她真的好后悔这样的邂逅,为了能追上他,她吃了许多许多苦苦的药,把身子养得实实的。在清冷的道观里,努力地练字、习文、画画,从早到晚,孜孜不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