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儿以后,铁蛋蔫了一阵子,他搬到了前排,就坐在许先生眼皮子底下,再也不敢胡作非为,总算是安生下来背几句书了。 因着这事,糖儿对海棠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学堂里的伙伴们也是如此,从此都不敢惹海明了,生怕一惹得他不高兴,他的姐姐就赶来学堂把他们摁在地上揍一顿。于是海明还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海明忍受了一年的孤独后,在第二年的春天悄然离开了学堂。有的小孩说,海明留在家里跟着阿爹学做木匠手艺了,他去三水村的时候看到海明了,也有小孩说,海明被送到县城里念书了。莫衷一是。 春来草长莺飞时,下学后大伙儿一起去村落田野里放纸鸢。糖儿跟着放燕子纸鸢的人跑来跑去,高兴得蹦蹦跳跳。糖儿跟哥哥们着绕着池塘跑了几圈,踮起脚缠着人说自己也要放纸鸢。 那哥哥就将连着竹篾骨架的长线交给他,手把手教他一起放纸鸢。 秦漾和孙小二几个人坐在柳树底的大石头上闲聊。青青的柳枝条垂下来,被微风吹拂着打到了他的肩头。秦漾拂开柔软的长枝时,见融融的春日白光里走来一个穿红裙的姑娘。 海棠头上戴着柳枝和迎春花编成的花环,手里甩着条长柳枝。她走近他们,眼睛弯成了月牙。她说:“诶秦漾,好巧在这里见到你们。” 秦漾从没跟她说过自己的名字,他不知道海棠是怎么晓得的。他后来想,或许是海明告知她的。 孙小二笑着露出口白牙,冲她挥挥手,然后不怀好意地用手肘抵了一下秦漾,笑道:“海明的姐姐呀。”旁边的伙伴也对着秦漾挤眉弄眼。 海棠问道:“你们是放学了吗?” 孙小二说:“是啊。阿漾的弟弟糖儿吵着要来放纸鸢,我们就都跟着来了。” 海棠往池塘那儿看了眼,掩唇笑道:“就是那个说话牙齿漏风的小孩儿啊……秦漾,你家弟弟的牙长齐了吗?” “……还没,快了。”秦漾在日光下眯起眼睛,低下了头。他有细碎的额发,睫毛又长又细密。他用手背蹭了额角,衣袖挽起露出的一截手臂干净瘦削。 孙小二问道:“那你家弟弟海明呢,他怎么样了?” 海棠回过神来,轻笑了一下道:“他跟着村里的小孩玩,每天野到天黑才回来。我爹娘打算明年将他送进县城的晴湖书院去念书。” “晴湖书院啊。”孙小二说,“我听说那是县城里最好的书院,很多人想进都进不了。” “是。我爹从前在学堂念书时的同窗,是那儿的教书先生,他愿意教我弟弟。” 孙小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他们这会儿正说着话,池塘那边的糖儿玩累了,见到柳树底下站着个姑娘,当即噔噔噔地绕过大半个池塘跑了回来,一头扎进了秦漾的怀里。糖儿抬眼看那姑娘,傻眼了,这是海明的姐姐。 秦漾被撞得后倾,撑着树干才端坐回来。 孙小二笑着说:“糖儿来得正好,刚才海明的姐姐还说到你来着,她问你的牙长齐没。” 糖儿还记着去年的仇,气鼓鼓地看着她道:“快长好了!阿娘说我的牙长得很好!不信你看!” 糖儿“啊”了一声张开嘴。海棠看了看,又数了数,是还缺几颗牙。她刮了一下糖儿的小鼻子笑道:“你这小奶牙长得确实不错。小鬼灵精真是伶牙俐齿的。” 糖儿哼了一声,别过头去不理她了。 糖儿不喜欢海明的姐姐。他也不晓得为什么,就是对她喜欢不起来。他不明白为什么海棠还会常常出现在他的眼前。 他们放学后要是去村落里闲荡,偶尔能遇见海棠。后来学堂里的哥哥们就喜欢往三水村跑,叫上海棠一起玩。 海棠跟他哥哥走得很近。糖儿跟着学堂的哥哥们一块儿玩的时候,常见到海棠站在树底下笑盈盈地跟秦漾说话。 他们说,海棠心水他哥哥。 糖儿第一次听见他们这么说就慌了神。他没有心思玩了,只想盯着哥哥和海棠。他时时刻刻担心哥哥会被抢走。 糖儿真的太害怕了。有一天天黑后,他牵着哥哥的手回家时,心里还挂念着这件事,想着想着忽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秦漾被吓了一跳,弯下`身去看他,问他怎么了。 他不问还好,他一问,糖儿哭得更厉害了。糖儿哭得说不出话来,牵住秦漾的衣角不肯放手。过路的镇上人纷纷侧目。 糖儿哇哇大哭,哭得很伤心。他问:“哥哥你是不是要喜欢别人了?” 秦漾觉得莫名其妙,反问道:“你从哪里听来的?”他捧着糖儿的脸,腾出一点衣袖给糖儿擦眼泪。 糖儿还是哇哇哭:“学堂里的哥哥们都说海棠姐姐喜欢你,你也喜欢她,你们俩要凑成一对了。” 秦漾给他擦掉越来越多的眼泪,有点头疼:“他们瞎说的。你别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