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梦中和光膀子娘们儿对着推搡了三百回合之后,他睁开眼睛,周身汗淋淋的,是被窗外的大太阳晒了醒。揉着眼睛坐起来,他唉声叹气,颇为沮丧——早知是梦,他就不客气了。 一头栽倒回去,他想再睡一会儿,然而厢房里的电话响了铃,随即仆人过来隔着门说道:队长,帅府那边来了电话,说是有公事找您、让您快些过去呢!” 张嘉田一翻身坐起来——这觉睡得真难受,他宁愿去办公。 张嘉田下午到达雷府,夜里却是已经出了城。 不但出了城,而且一辆汽车领着一辆卡车,出城之后还开了老远,直到了个荒无人烟的地方才停。张嘉田下了汽车,就发现这荒野要比城内凉快,空气也清新——似乎是过于清新了,竟隐约带了一点水腥,仿佛旁边有河。 一手摁在腰间的手枪皮套上,他昂首挺胸,面无表情,好像接下来要做的这一件事情,他先前已经演练过了无数遍一样。 他让士兵把卡车后斗上的人赶了下来。 那些人有的穿军装,有的穿便装,穿军装的都是士官,穿便装的也都是体面人物。他们统一的被五花大绑堵了嘴,在士兵的呵斥和枪托下,只能踉跄着呻吟。 那呻吟像针一样,轻轻刺着张嘉田的神经。他极力把这刺痛忽略不计,同时心中给自己鼓劲,要做心狠手辣的大丈夫。眼看士兵已在旁边的小树林里挖好了大坑,他一言不发,只一挥手。 旁边的士兵看了他这个手势,心领神会,当即把那帮人推到坑旁,对着他们的后脑勺开了枪。 人身随着枪声向前一仆,正好栽进那土坑里。等枪声密集的响过了之后,张嘉田围着土坑走了一圈,在确定坑中没有活人之后,他下了令:填上!” 士兵抄起铁锹无声忙碌,十分钟后,树林之中多了一片暗黑的新土地,尸首和血迹都没了,只是空气中的水腥,变成了血腥。 这是张嘉田为雷督理执行的第一场秘密处决。 他没这么宰猪宰狗似的杀过人,杀的还都是他不认识的人,跟着他的士兵上过战场,反倒比他更冷静。可他想自己若是真的上了战场,兴许还不会这样心惊。战场上是双方对打,谁把谁毙了都不算欺负人,此刻他面对的却是一群待宰羔羊——其中有一只羔羊,穿着长袍马褂,瞧着得有五十来岁了,有斯文相。他若是在平常时候见到了这样一个人,是要唤一声老先生”的。 雷督理告诉他,说这些人都是洪霄九安插进来的jian细。洪霄九在的时候,他不敢公然的铲除,也铲除不尽,现在洪霄九已经死得无影无踪了,他也该处理处理这些余孽了。 张嘉田很惊讶:洪霄九的势力这么大?您不是他的长官吗?他再大还能大过您去?” 雷督理的回答倒是简单:他有兵。” 您不是也有吗?” 没他的多。” 那姓洪的这回死了,他的兵是不是就归您了?” 雷督理像没听见似的,低头沉默,一言不发。 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同样的秘密处决,又重演了三次。 张嘉田渐渐的麻木冷酷了,并且也开始觉得敌人不算人。 叶chūn好见了他,问他:你最近在gān什么?” 张嘉田怕她害怕,笑着答道:我还能gān什么?有活儿gān活儿,没活儿闲着呗!” 叶chūn好垂眼看着地面,说道:你不要瞒我,我也是个消息灵通的,你近日的工作,我大概也知道。大帅这一回大开杀戒,说老实话,我也是吓了一跳。” 张嘉田收敛了笑容,抬手摸了摸后脑勺:那些人都是jian细……不杀不行。” 叶chūn好抬眼望向了他:二哥,我并不是那种受不得惊吓的弱女子。我为大帅做秘书工作,也见识了许多先前想都想象不到的事情,总不至于听见你杀了人,就大惊小怪。” 张嘉田觉得杀人”二字十分刺耳,勉qiáng笑道:我是奉命杀敌,不是滥杀无辜。况且咱既然扛了雷大帅的枪,那就得雷大帅指哪儿我打哪儿,要不然,我也不算是好样儿的了。” 叶chūn好也抬手把鬓发往耳后掖了掖:平时大帅对人是很温和的,看不出他厉害起来,竟会这样厉害。” 他要是不厉害,怎么能当上督理呢?怎么能让全直隶省都归他一个人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