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帮狐狸似的东西既然指望不上,那么就只好换个方向求援了。如今这个年头,民怕官,官怕兵,将军大帅们说一句话,顶得上旁人说一万句。为今之计,是要把那个看不见的敌人先揪出来,然后对症下药,搬动一尊手握重兵的大佛来当和事老。 何养健是个行动派,尤其到了此刻,更是不能坐以待毙。不眠不休的行动起来,三天之后,他奔了天津去。 这一趟,他是要找白子灏的爹、白大帅。 然而,他根本没看见白大帅。白子灏出面接待了他,闲闲的告诉他:你来得不巧哇!老头子到保定练兵去啦!” 第15章 两种心思(三) 何养健坐在白子灏面前,三言两语的jiāo谈过后,他感觉自己是受rǔ了。 白子灏的屁股的确是挨着沙发的,然而上半身东倒西歪的,几乎就是瘫在了绣花靠垫上,两条腿则是伸得奇长,一会儿叉子似的左右分开,一会儿又翘成麻花一样的二郎腿。从来没人这样对何养健说过话,何养健知道这人没规矩,可是只要他不疯不傻,就不该散漫到这种程度。 除非,他根本没拿自己当个正经人物来看待。 但是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该说的话还是得说。双手搭在膝盖上,何养健不是军人,但正襟危坐的有军姿:白老弟,既然大帅不在天津,那么可否劳你帮个忙,为我向大帅捎一句话?我知道大帅军务繁忙,我本不该为了个人琐事扰他老人家,只是事出紧急,只有他老人家出面说一句话,我全家才能度过这一道难关。” 白子灏歪着脑袋盯着他,待他话音落下了,白子灏忽然咧嘴一笑:求我啊?” 如今他无论说什么,何养健都铁了心的认了忍了,bī着自己还他一个笑容,何养健拼尽全力,想要尽可能的低声下气:我如今走投无路,你老弟就是我的救星了。” 白子灏刚要说话,一个副官模样的青年却是轻手轻脚的进了客厅,走到白子灏身旁弯腰说道:少爷,您昨天看上的那架多宝格,人家已经送过来了。您是现在让人把它抬进来,还是等您会完了客再说?” 白子灏伸手一指何养健,扭头告诉副官:现在搬吧,老何也不是外人。” 副官领命而去,不出几分钟的工夫,几名小勤务兵抬着一架紫檀多宝格,笨手笨脚的进了客厅。客厅内陈设极多,这架多宝格又是大而沉重,小勤务兵们走也不是停也不是,进退两难的直晃。白子灏回头看了看,随即转向何养健,忽然笑道:哎,你不是力气大吗?你帮个忙,给我把它摆到那个角去!” 何养健脑子里嗡”的一声。 但他还是答应一声,站了起来,同时就听白子灏对着小勤务兵们笑道:你们让一让,让何少爷抬它。何少爷了不得,抬桌子跟玩儿似的,比你们qiáng多了!”然后他追着何养健扭头追问:老何,听说你有俩妹子,我问你,你那俩妹子是什么款式的?像你还是像你表妹?要是像你表妹,你就给我介绍介绍;要是像你那就算了,人高马大的娘们儿我可受不了,去年在哈尔滨弄了俩白俄女的,我操,看着那么白,其实一身粗皮,全是小huáng毛儿,瞧着还没你嫩呢,玩了不到一个礼拜就腻歪了。” 何养健紧咬牙关,一声不吭的把多宝格抬到客厅角落里,靠墙放好了。 白子灏这时又道:我说,你那个表妹平时都gān什么?gān闲着?那么招人疼的小模样,闲着多可惜啊!你给我俩再介绍介绍,上次可能是有点误会,她大概当我是坏人了。” 何养健走回白子灏面前坐下来,不接他的话,只问:那么大帅那里——” 话没说完,因为白子灏忽然欠身凑到他面前,伸手给了他一个嘴巴:别跟我装聋,我说你表妹呢,你往老头子身上拐什么?” 这个嘴巴打得很俏皮,轻轻的,介于打与摸之间,谁也不便为了这玩笑似的一巴掌翻脸,然而谁也都知道这一巴掌不是玩笑。何养健双手紧紧抓着裤子,就感觉自己的呼吸骤然变得灼热,视野也随之变得模糊摇晃。 他几乎怀疑自己是要哭了。 失控一样的霍然起身,他扭头就走。高傲了二十几年,现在让他受这么个làngdàng子的侮rǔ,他受不了! 梦游一样的,何养健回了北京。 从天津到北京,他一直是恍恍惚惚的。到家之后他也没有去见母亲,而是直接回了自己的小洋楼里。独自坐在书房里,他发了片刻的呆,然后忽然咳嗽一声,震出了两行很热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