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冷惯了的,铜墙铁壁一般,可世上没有无坚不摧,钻石亦能被切割,更何况人心? 他们已经有整整半个月不曾见面。 他忙完了,会给她打来电话,有时只是通着电话,什么也不说,就在静谧里,她也能感觉到他的疲惫。 他从来不会提工作上的事,她更不会主动问。 两人之间的谈话,都朝着生活琐事的方向延伸。 她和她谈论天气、季节、jiāo通,她和他谈论食物、加班、购物,一切在电话的连接里风平làng静。 不变的是,她每一次在结尾的时候,都会问一句:“你好吗?” 他再疲惫,也会耐心地回答:“我还好,别担心。” 月初霖有时候会想,自己对他的关心,是不是已经超过了应有的界限。 可还没等她想清楚,又会忽然意识到,过去那个像孩子一样脾气古怪的郁驰越,已经好久没有和她闹别扭了。 江承璟亦觉得她越来越弥足深陷。 两人在外面吃饭的时候,他皱眉看着她,问:“初霖,你真的只是贪恋郁驰越的美色吗?都到这份上,你竟然还没厌倦。” 月初霖抿唇笑笑,低头看着杯子里的柠檬蜂蜜水,好长时间没说话。 她知道自己早就动摇了。 若是从前,这么长时间没法见面,她恐怕早就不耐烦,要将人一脚踹开,另寻新欢了。 可这一次,她表现出了出奇的耐心,甚至生出了一腔怜意。 有人说,男人对女人的爱意,也许是源于同情,可女人却不会因为同情而爱上一个男人。 她不知道这句话对不对,也不知道自己对郁驰越是否勉qiáng能称得上有些许的爱意。 她只知道,即便中间隔着贫富地位的悬殊,他们两个亦是同病相怜的。 她不想看他就这样孤军奋战,即使只剩下最后一段时光。 回去的时候,月初霖没让江承璟送,而是自己在路边的椅子上坐下,拿出手机,给郁驰越打电话。 她很少给男人打电话,郁驰越也一样,可今晚,她忽然有点冲动。 ** 那时候,郁驰越面对几位大股东的咄咄相bī,已经有整整一个月了。 白天,他好不容易从各种会议、报告和责问中抽出身来,赶回老宅,陪着状况不太好的老爷子吃了午饭。 老爷子被佣人搀扶着,艰难地坐在chuáng上,浑浊的眼睛看了他好久,又是愧疚,又是失望,又是希冀,满腔复杂的情绪,却什么也没说,只是让他自己到厨房去盛一碗面。 这一天,是已经去世多年的祖母的生辰。 老太太是这个家族里唯一一个真心对郁驰越好的亲人。 她本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嫁进郁家的时候,郁家正值由盛转衰地败落的时候。 为了救起这个家族,老太太从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变成在商场上也能独当一面的女qiáng人。 待到郁家重新走上正轨,她又急流勇退,拒绝了丈夫让她共同管理公司的提议,回归家庭,做起了贤妻良母。 在郁驰越有限的记忆里,老太太就像她供奉在佛堂里的那尊观音像一样,慈眉善目,温和宽容。 她会把小小的孙子抱在膝盖上,耐心地给他讲道理,用那双生了褶皱,却依旧温暖柔软的手给他擦眼泪。 想起祖母的时候,郁驰越冷冰冰的心会涌起一丝温暖。 他很小的时候,就知道祖父和祖母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甚至在很多问题上,分歧极大。 祖母为人善良感性,重情义胜过追名利,而祖父则时时冷静,甚至堪称冷漠,对一切利益以外的东西,都没有太多去耐心。 当初父亲婚事的惨剧,就源于祖父和祖母之间的分歧。 祖母不愿步步相bī,祖父却坚持要儿子娶门当户对的妻子。 最终,父子两个在利益面前达成了共识,祖母黯然退让。 可谁知道,后来,面对这个门当户对的媳妇,真正维护她的人,依然是老太太。 寂静的中午,郁驰越捧着面碗,坐在老爷子chuáng边慢慢地吃。 祖孙两个再没讲别的话。 大约是因为想起了与祖母有关的成年往事,郁驰越来赴晚上的饭局的时候,收敛起了满身的锐气,称得上温和平静。 只是,饭桌上的谈话,一如既往地有了分歧。 除去郁启鸿在其中的煽风点火,在公司经营战略上,股东们的确分成了不同的派系。 有激进一派,主张全面扩张,将集团规模再度向上推一个台阶,也有保守派,坚持认为维持原状即是最好的自我保护。 现在,外界将郁驰越也打成了激进派,可实际上,他的主张介于两者之间,认为一方面在整体规模上应当维持原状,但另一方面,又得积极应对科技革新,做好产业升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