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琥珀琉璃眼中,小枝那种无法挽回的坠势猛然止住了。 剑光与人影几乎化作一体,不分彼此。 “小心!”哥哥心中涌起难言的危机感,他将妹妹往旁边一推,整个人扑上去用身体将她挡住。 小枝凌空往剑身一踩,喇叭花朝兄妹二人斩去,她自己却一跃上了食骨大乌的脑袋。 剑光比之前还快,瞬息就到了近前。 而且这一剑轨迹莫测,飘忽不定,绕过乱摆的鸟首直接袭向兄妹二人。 霎时间鲜血横飞,残肢从天而坠。 哥哥捂住妹妹肩上的伤口,从地上站起来。幸好他反应快,所以只断一臂。 刚才小枝那击乃是绝地中的最后一搏,有破釜沉舟之意,比她以往任何一次御剑出匣都更完美。可她伤势太重,哥哥护妹之心也丝毫不亚于她的决心,最终还是只能伤其一臂。 但这就够了。 小枝跃至食骨大乌头顶,直接伸手探入它口中。兄妹惊慌失措地躲剑,没来得及指挥它,它反应只慢一步,被小枝猛地扯住了舌头。 枯木诀真气一丝不留地从它口中灌入,缠住它的口舌,心蠹麻痹它的感觉,让它喉头一松,被藤蔓侵入。这些青萝藤蔓很快被妖兽身上的瘴毒侵蚀,化作一条条枯藤。 小枝神色不变,拼着最后一丝真气,用毫无生命力的枯藤盘住镇山石,然后在食骨大乌爆发之前,猛然发力将其摘了下来。 哀鸣响彻禁宫。 空中风云一滞,阳光照破妖气,下方阵中清气终于冲入苍天。 却邪使们阵型化守为攻,禁制壁垒破碎,无数道法诀、剑光都朝着食骨大乌而去,瞬间就把它打成了筛子。 血雨纷纷,阳光万丈。 哥哥紧抱着妹妹,二人一同从高空坠落,在魔雾包裹之下缓慢落地。 几十道黑影嗖嗖出现,瞬间将他们包围起来。 小枝落地时稍有些狼狈,她就地翻滚,从妖鸟残骸上爬下来。她一只手捂住腹部伤口,另一只手紧握着喇叭花,半跪着撑地,实在难以站立。 “束手就擒吧。”一名却邪使上前,手执锁链,缓缓朝双生子走去。 “不要。” “滚开。” 两人虽然是强弩之末,但那种冷淡高傲的口气却一点不变。 他们一只手与彼此相握,另一只手架在彼此脖子上,看向对方时仍笑意盈盈。 “若被活虏。” “不如自戮。” 却邪使赶忙飞出锁链,将两人分开。他们两个应该是目前活抓的,与魔主关系最近的人,怎么都不能让他们死了。 小枝定定看着他们,那两只紧握的手最终还是被分开。 哥哥妹妹被不同的却邪使分开制住,一人一侧,远远相望,目光中只有彼此。 有人在她后背伤处抹了一把,她痛地“嘶”了一声,回头看见荆夜藏在面罩下的冷峻神色。 “起来。”他道,“这里我们会处理的。” 小枝以剑撑地,挣扎站起。 食骨大乌死了,双生子被俘获,可她一点也不高兴。 那双在妖鸟嘴边摇晃摆动的短腿,一直一直在她脑海中回荡,比妖兽屠城还更像一个噩梦。 “不要担心。”荆夜见她全力助战,最后伤成这样,还满目都是仓皇,于是不忍心再责怪。 他扶了小枝一把:“你看那边。” 小枝顺着他指的地方看去,只见食骨大乌残骸中有一团模模糊糊的金色。 她张大嘴,双手直颤:“那是……” “九子匕首,龙王所赐。” 却邪使上前拾起这团金光,小枝终于看清它是一个卵形的薄壳。男婴在里面静静安眠,脖子处有很严重的咬伤,但是没有致命。 薄壳上有金龙游走,被却邪使拿起来之后,这条金龙化作短匕,紧贴男婴胸膛。他脖子上的伤渐渐恢复,最后细嫩如初,完全看不出伤痕。 这匕首与镇南王手中的匕首一模一样。 小枝心里那种古怪的感觉又涌了起来,但是她实在想不出哪里有问题。 赭衣也从外面跑进来,他伸手就拍了小枝一下:“你逞什么能!万一死了……” 小枝痛得皱眉,说:“死有什么好怕。” 荆夜满脸肃容:“你们先去宫外,处罚的事情等谢迢仙尊到了再说。” 谢迢要来? 小枝越发觉得奇怪,那种疑惑感让她浑身都不舒服。 好像很多东西她都知道,可是未能把它们连在一起,所以始终看不破禁宫之乱背后的事情。 她低头跟着赭衣,往宫外走去,苦苦思索,步伐极慢。 把一切倒回起点。 魔主与谢迢看似不曾相峙,实则已有几度惊险交锋。 这几次碰撞,都是围绕宫廷王室展开的。 魔主让熊大仙渗透镇南王世子,谢迢派人诛杀熊大仙,魔主直接将镇南王世子灭口。 这是第一次交锋。 武罗被魔主诱入妖兽阵营的,攻城掠地,似乎没有目的。但现在想来,她很可能也是在魔主暗示下去了镇南关,想杀被小枝误打误撞救了的镇南王。 然而谢迢这边早有防备,蓬莱龙王赐镇南王九子匕首,保住他的性命。 这是第二次交锋。 到这时候,魔主基本已经走不通镇南王这条线了。 他只能再换一人,这人和世子、镇南王一样,与俗世王朝息息相关。 也就是刚刚诞生不久、有资格成为王储的小皇子。 但是谢迢布局快得惊人:禁宫戒严、九子匕首、安排小枝除妖、疏散周围宫殿的人,设计引双子来入罗网,他赢得干脆利落。 这是第三次交锋。 “不对。”小枝还是觉得哪里不是特别通畅,“有哪里不对……” 谢迢和魔主为什么要争俗世之势? 她只缺这一个线索,就能把前前后后全部理清楚了。 “你能不能走快点!”赭衣瞥了小枝一眼,见她拖着腿走得特别狼狈,便勉强道,“我可以背你一段路。” 小枝陷入深思,根本没听见他的话。 最后还是一阵骚动让她回神。 她与赭衣双双回头,看见地上冒出一点点散碎的金光,是之前被她斩碎的书圣字帖。 这些光芒重新汇聚成纸张,上面那句“人者,天之敌也”巍然不动。 在所有人难以置信的目光中,空白处又有新的字出现了。 长阳殿内,青衫客墨沾广袖,平添狼狈。 “难办啊……” 他抚平纸面,又一次提笔落墨,指尖几度迟疑,最终缓缓推出平直一横。 这一次,落笔为“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