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温润儒雅的少年郎三击撼天鼓,当朝与圣上大辩举试事宜,说得九五之尊心服口服,为那少年改了举试年龄的限制。 少年尚未加冠,是参加举试中年纪最小的一个,身量不足,站在一群考生里显得格外突兀。但其才思敏捷,满腹经纶,力压其他考生,一举夺得殿试第三。 一时风头无两,人称“第一探花”。 他姓裴名折,任太子少师。 裴折手腕一转,点了点旁边:“就让知府大人躺在那血泊中,林统领这老相好当的,可真是铁石般的心肠。” 他年纪轻,声音清朗,慢悠悠说着话,总含着一股天生的风流笑意,有种南地里唱小曲儿的调调,听起来懒洋洋的。 被主仆二人接连调侃,林惊空宛若一方行走的砚台,脸黑得能拧出墨汁来。 他在淮州城里张扬跋扈,知晓什么是天高皇帝远,也知晓什么是官大一级压死人,尤其是京城里来的官。如今qiáng龙压了地头蛇,今日就是被“老相好”三个字恶心死,他也拿裴折没办法,只得捏着鼻子咽下这口恶气。 “找个仵作来验尸。”林惊空沉着脸吩咐,“封锁府门,一队人去查探府中其他家眷的情况,一队人留下检查四周,找找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轻骑官兵惊诧不已,但仍依着他的安排行动起来,有一人跟在林惊空身后,随他检查大堂,等离其余人远了些,这人才低声问道:“统领,就这样放过他们?” 林惊空眉梢一挑:“不然呢?” 若是不出知府大人这一档子事,他还能与裴折对一对,眼下这般,淮州城的天肯定要变。小不忍则乱大谋,裴折是被圣上高看的人,绝对不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出事。 今夜虽处处受制,但林惊空也看出一点,裴折需要他的帮忙,与其针锋相对,倒不如依言听命,让裴折扛下淮州城的事。 林惊空算盘打得响,他远远和裴折对视一眼,彼此心里都有了数。 裴折摩挲着扇骨,自言自语:“是个聪明人。” 云无恙眨了眨眼:“公子在说谁?” “说……”裴折睨了他一眼,“反正不是你。” 云无恙:“……” 钟离昧缩在一旁,尽量减弱自己的存在感。 引他过来的人是故意的,恐怕知府大人的死查下去也与他有关。 无论幕后之人是想让他背黑锅还是知道些什么,他都不想成为别人手中的棋子,更不想与京城来的人扯上联系。 裴折对云无恙哀怨的眼神视而不见,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蹲在门口的人,即便对方佝偻成一团,他也能感觉出来,此人绝非泛泛之辈。 当然,感觉不可尽信,建立在有其他事实依据的基础上才能作数。 裴折一撩衣摆,踱着步子就过去验证感觉真实与否了。 钟离昧浑身一僵,怔然地望着面前的黑靴,视线向上游走,看到了大氅边缝上的烫金丝线,然后是拿着折扇的手。 修长白净,指腹上蹭了一点墨迹,是一双读书人的手。 他没再往上看,颓然低头,却在下一秒被迫抬起。 裴折用折扇挑起他的下巴,似笑非笑:“躲什么?” 钟离昧垂着眼皮,沉默不语。 有意思,裴折心神一动,抽了折扇俯下身,将手摊开在钟离昧面前,他掌心不知何时多了枚棋子,染血白子,圆溜溜的闪着光。 钟离昧瞳孔一缩,勉qiáng压下心底的颤意:“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裴折手腕一转,那棋子瞬间消失不见,“只是想告诉你,有人设了个棋局,不巧,你得跟我一起下棋了。” 钟离昧咬紧了牙站起身,眼底泛起血意。 裴折“啧”了声:“犯得着这么苦大仇深吗,跟要了你的命似的。” “这就是……在要我的命!”钟离昧骤然卸了劲,苦笑出声,他躲了这么多年,最终还是没躲过。 裴折捏着扇子的手一紧,正想借机再试探一番,旁边突然传来一阵惊呼。 “夫君你怎么……是哪个天杀的害了你,我的大人啊!” 妇人头发披散着,扑在门上哭嚎出声,手绢掩面啜泣不停。 一官兵向林惊空禀报:“除了知府大人,府内家眷仆从并无伤亡,他们都中了蒙汗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林惊空摆摆手,实意自己知道了,又命人将知府夫人搀下去:“找个大夫检查一番,看看那药有没有线索。” 此时仵作也到了,抖着手站在一旁,神情呆滞:“统领大人,这,这……” 他的娘姥姥啊,那躺在地上的人,不是知府大人又是谁! 林惊空本就被哭嚎声吵得心烦,眼睛一瞪:“这什么这,赶紧验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