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穿着军装的群演嬉笑着围在一旁,将萧池推倒在地,裴方一把抓起他的头发,迫使他高高扬起头,露出脆弱的喉结。 “你唱还是不唱?”裴方居高临下俯视他,傲慢和轻蔑嘴脸很到位。 杨志生在监视器看着,满意地摸了摸嘴角。 萧池艰难地张了张嘴:“不……” 裴方早料到如此,头也不回,向手下伸出手掌,于是一支烟斗便递到他掌心,没有火星,但杆头冒着烟。 机位镜头缓缓移动,给了烟斗一个特写。 他冷笑着,拿烟斗用力擦过萧池的脸颊,用的是冒烟这头,萧池立刻被熏得眨出生理泪水。 泪光融落在那张艳丽但苍白的妆容上,像只碎了一角的精美花瓶,反衬出一股残缺的美感。 副导演皱了皱眉,剧本上写的是烟干,但杨志生没说话,似乎觉得这样的表现效果更好。 周围工作人员在一旁安静地看着,仿佛跟着剧情一同揪心,几乎无法从那张脸上挪开。 “机位跟上,给他的脸部特写!” 裴方越发厌恶地拍了拍萧池的脸:“嘴硬是吗?骨气是吗?区区一个唱戏的,给你脸了?” 他用力捏住萧池的下巴,几乎掐出指印,烟斗已经换了一个软包道具,被裴方强硬地塞进萧池嘴里,用烟头使劲捣。 “不唱是吧?永远都别想唱了!” 镜头对准了裴方,萧池只有一个后脑勺,照理这个动作只需要虚虚做做样子,但裴方却极入戏似的,萧池难受夹起眉头,直接将道具咳了出来。 “cut!”导演板起脸,“搞什么?能不能演!” 裴方连忙道歉:“不好意思,可能是我弄痛萧老师了。再来一次吧。” 萧池瞥他一眼,没有说话。 杨志生高声道:“重来!” 这次无论裴方怎么使坏,萧池也极力忍耐下来,镜头转过来,画面里,他瞪着一双通红的眼,嘴角一抹刺眼的红。 杨志生舒了一口气:“过了!” 紧跟着拍第二段,是顾梦暴起反击,拼着重伤,将小头领杀死,趁乱逃走。 导演回头喊一声:“武替就位了吗?” 萧池稍微活动一下手脚,淡定道:“我不需要武替。” “不要?你确定?”杨志生和副导演对视一眼,不用替身当然最好,不过看萧沉这副“柔弱”的小身板,纷纷投以怀疑的眼神。 萧池揉着拳头,跃跃欲试的模样:“确定!” 他眼光若有若无往裴方哪儿扫,后者莫名其妙打了个寒颤:“萧老师,您还是别固执了,时间也不早了,大家倒班的还想早点收工休息呢。” 萧池坚持:“我没问题。” 杨志生:“那试试。机位就位,准备开始。” 按照剧本描述,顾梦在戏班学过几年把式,但跟小头领没法比,完全靠着出其不意的蛮劲儿将人撩到,拔下头面上一根细钗,扎进了敌人的喉咙,紧跟着被几个手下打伤,勉强跳河逃走。 为了保持画面的连贯,这是一段长镜头。 摄影机亮灯,裴方欣赏完萧池的狼狈后,回头和几个群演大声说笑,他知道,下一刻,对方会冲过来抱住自己的腰,用力将他掀倒。 裴方当然不打算让萧池这么简单就过关,他稍微分开两条腿,重心下移,站得稳稳当当,以他的体格和重量,可不是萧池那种细胳膊细腿的花瓶小白脸,可以随随便便掀得动的。 万万没想到,萧池从地上一跃而起,上来就是一记扫腿! 视线在旋转,周围的所有人都颠倒了! 裴方瞬间变了脸色,一个趔趄,重重摔在地上,泥灰溅了一身。 他错愕回头,瞳孔倒映出一根尖细的钗尾,来的又快又狠,裴方下意识一声惊叫,细钗贴着脖子擦过,带起一阵凉飕飕的冷风。 这下兔起鹘落,把现场的所有人都看呆了! 杨志生愣了半晌,生气地拍了拍椅子扶手:“萧沉!你那动作不对!那是一个柔弱的戏子该有的身手吗!重来重来!” 裴方丢了个大脸,心里憋着气,皮笑肉不笑道:“萧老师,不如还是让武替来吧?” 萧池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不用不用,我会了。” 于是第二次,萧池扳着他的腰,来了个下腰摔。 导演捂着额头:“不对不对,用力过猛。重来!” 直到第三次,萧池才勉强表现出一个深陷绝境的柔弱戏子,该有的殊死一搏。 此时,裴方已经被莫名其妙摔了三次,屁股都要摔肿了,扶着酸痛的腰,又气又急地指着萧池的鼻子:“萧老师,您该不会是故意整我的吧?” 萧池无辜地眨巴一双黑漉漉的大眼睛:“我没有啊,抱歉,摔痛你了?要不要去看医生?” 连导演都为他说话:“你别想多了,刚才你用烟斗的时候手劲那么重,人家也没像你这样娇气啊。别闹了。” 眼看导演也被萧池那副天然无害的面孔骗了,收拾器材的工作人员也对他指指点点,也不知在笑他娇气还是笑他丢脸,裴方怄得要死,只得悻悻闭了嘴。 这段戏折腾完,萧池懒懒打了个哈欠,副导演一拍他肩膀,和善地笑笑:“累了?” “还好,忽然有点困。”萧池吸了吸鼻翼,眼神恹恹的。 谢庭递来一杯凉茶和毛巾:“今天差不多收工了,回去休息吧。” 趁着左右无人,谢庭冲他眨眨眼,意味深长地道:“今天表现不错。” 萧池一双清澈的眼望过来:“你说啥?” 谢庭有些头疼地扶额:“……算了。当我没说。” ※※※ 悄无声息的阴云不知何时笼罩了天空,将夕阳的余晖尽数淹没。 近日诡异的闷热似乎得到了解释,那是暴雨来临前,日光最后的挣扎。 从摄影棚出来,萧池坐进车里,越发感到困倦,窝在后座里哈欠连天,不知是否因为拍了一场动作戏,连手脚都有些乏力。 不过想到一会就能见到季沉宣,他勉强打起精神,让秦怀送他到玛丽摄影馆门口。 这条街区位置有些偏远,街上行人不多,脚步匆匆,生怕逃不开暴雨的尾巴。 “萧哥,我在这儿等你?”临下车,秦怀从后视镜里问道。 萧池再次打了个哈欠,懒散地摆摆手:“不用了,一会季沉宣跟我一道回去。” “那行。”秦怀了然地笑笑,跟他挥手告别。 萧池捏着那张卡片,走进玛丽摄影馆,暗红色的地毯,苍白的吊灯,墙面上都是大大小小的相框,意外的是,里面竟然没人。 “季沉宣?”萧池左右四顾,径自往里走,“我来了。” 走廊尽头有一间房间半掩着门,萧池推门而入,身着纯黑西装的男人立在窗前,静静抽着一根烟。 听见动静,那人回过头,朝他微微一笑,笑容和煦温柔,宛如三月的春风: “终于来了,我等你很久了。” ※※※ 环宜总部大厦。 季沉宣刚下班,坐在车里给萧池打了通电话,那头却响起一阵忙音。 后视镜倒映出他蹙眉的神情:“奇怪,怎么没信号?” 第61章 明星小情人 滚滚闷雷碾过渐渐厚重的云层, 震响在每个行人耳边, 空气里升腾的湿度黏腻在身上, 与一场即将倾盆的暴雨遥相呼应。 玛丽摄影馆, 自萧池进去后,就自动关闭了大门。门前的电子公示牌亮起停止营业四个大字。 房间里仅有一盏白炽吊灯,苍白得刺眼,灯下的男人, 一身黑色西装熨烫得笔挺服帖,两种截然相反的色调,冷淡地调和在一起,在阴沉的雷鸣电闪下,显得颇为诡异森冷。 原来不是所有人穿黑色衣服, 都像季沉宣那样令人赏心悦目的。 在男人转过身的一瞬间,萧池满怀期待的笑意凝固在眼角,先是错愕,瞪大了眼睛,继而眉头紧紧压低:“你不是季沉宣,你是……他弟弟?” “我很好奇。”季沉朗缓缓吐出一口烟圈, 香烟夹在指间, 随意掸去烟灰, “我自认,已经把容貌整得和哥哥一模一样, 你怎么认出来的?” 白炽灯在视角边缘散光, 那股乏力感渐渐蔓延上来, 萧池竭力压抑着困倦,蹙眉道:“季沉宣才不会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而且他比你高一厘米,耳垂比你长,手指也比你长,他后颈有颗很小的痣,你也没有,差别这么大,我当然能认出来。” 季沉朗露出意外的眼神,半晌,失笑摇头:“我原只以为你是靠他包养捧红的小明星,没想到,你还对他挺上心的,连这种亲人都未必能注意到的细节,也能一口说出来。” 萧池古怪地望着他,仿佛关爱一个傻子:“所以你假扮成季沉宣骗我过来,究竟有什么目的?” 季沉朗避而不答:“我哥哥有跟你提起关于我的事吗?” 萧池摸不清他的意图,言简意赅地道:“提过一点。” 他邀请萧池坐下,慢条斯理地倒了两杯咖啡,端到萧池面前:“加糖吗?” 萧池垂眼瞥一眼,精致的花瓷杯,浓黑的咖啡飘着浮沫,香味馥郁,他冷淡地摇头:“不喝。如果你没别的事,我要走了。” 他转身准备离开,手搭在门把上时,又是一股晕眩突兀袭来。 季沉朗也不勉强,自顾自抿了一小口:“你现在要是走了,一会可就看不到他了。” 萧池霍的转头:“什么意思?” 季沉朗笑了笑:“我回来多时,一直想找哥哥叙旧,可是他对我避而不见,我想,他大概是心虚,才不敢见我吧。所以,我只好把你请过来,只要你乖乖配合我,我保证不会动你一根汗毛。” 他扭头看一眼挂钟,心道,过了这么长时间,药效也该起作用了。 “你想拿我对付季沉宣?”萧池拔高了声量,黑沉沉的瞳孔溢出罕见的恼火,明明是同样一张脸,季沉朗却显得尤其可恶。 “我也只是姑且一试罢了,毕竟,我那好哥哥素来对任何人都不假辞色,更遑论同住一个屋檐下。”季沉朗摩挲着下巴,用探究的目光将他上下打量着,“我真的很好奇,我哥哥究竟为什么会信任你?” 萧池怒视他,正想给这个胆敢欺骗他的家伙,尝尝沙包的滋味,才迈出一步,忽然双腿发软,使不上力,身子一晃,差点栽了个趔趄。 双腿仿佛灌了铅,萧池扶着沙发背,才能勉强保持站立,饶是他再迟钝,也察觉到身体的异样了:“你骗了秦怀,那个蛋糕有问题……你究竟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