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浩南眼神一闪，低声柔和的说道：“奶奶想过去看看吗？”

    “嗯，奶奶爱听戏，这是昆曲吧，带奶奶过去瞅瞅是哪家闺女这么有心。”

    “好。”奶奶高兴他也高兴，瞪了一眼准备去哄走苏晚晚的下人之后，莫浩南小心翼翼地扶着奶奶一步步地朝大厅中央走去。

    苏小欣母女原本也以为苏晚晚要遭殃了，可还没来得及高兴，立刻看到莫浩南扶着莫老太太一脸笑容地朝苏晚晚走去，心里立刻一咯噔，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苏晚晚没心思理会这些，聚精会神地听着伴奏。随着悠扬的笛声缓缓流转，苏晚晚不紧不慢地开口，与周围现代化气息浓厚的装潢和众人服装打扮格格不入的昆曲，就这么自然地在众人耳边响了起来：

    “离却玉山仙院，行到彩蟾月殿，盼着紫宸人面。三生愿偿，今夕相逢胜昔年。”

    一语罢，众人齐齐愣住。

    甜美声音，在悠扬的笛声陪衬下，显得极其悦耳动听，仿佛字字唱进人们灵魂里，由内而外的舒畅。

    人们听惯了各种聒噪热闹的音乐，此刻乍一听古音悠悠，竟有种说不清的别样意境，一下子被带入了进去。

    苏晚晚看到莫老太太果然来了兴致，心中微喜，妙曼的身姿不断变换身段，与此同时，甜美的声音再次从嘴中传出：

    “神仙本是多情种，蓬山远，有情通。情根历劫无生死，看到底终相共。”

    “尘缘倥偬，忉利有天情更永。不比凡间梦，悲欢和哄，恩与爱总成空。跳出痴迷洞，割断相思鞚；金枷脱，玉锁松。笑骑双飞凤，潇洒到天宫……”

    …………

    苏晚晚之所以唱昆曲，是因为她很清楚莫老太太极其喜欢这一口。

    当初她嫁给莫浩南的时候并没有办婚礼，只是偷偷地去领了个证，莫浩南也从不带她回老宅与他爸妈见面，莫浩南的父母根本不承认她的身份。甚至苏晚晚很怀疑他们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儿子已经结婚的事实。

    他名为妻子，可实际上却如同是地下情人一样，一直都见不得光。

    后来莫老太太有一次去莫浩南居住的庄园看他，偶然间发现了她的存在。

    那时候莫浩南上班没在家，她觉得奶奶慈祥，便忍不住地和她交谈了起来。

    奶奶知道了她的惨境，虽然她也改变不了什么，毕竟莫家子孙的婚姻一直和商业利益紧密联系着，她怕自己好心办错事破坏了莫浩南的什么计划。

    可她却时不时地借着看莫浩南的名义来探望苏晚晚，和她聊天，陪她看电视，和她一起吐槽自家孙子，甚至还教她唱昆曲，想尽量替自己的孙子弥补一些过错。

    那黑暗冰冷的三年里，是奶奶给了苏晚晚为数不多的温暖和坚持下去的勇气，她是苏晚晚那段时光里唯一美好的记忆。

    如今在生日会上唱昆曲，一来苏晚晚是想引起莫老太太的注意，想得到她的喜爱，进而接近莫浩南。

    但更重要的是，她想通过昆曲来表达她对奶奶的思恋和感激之情。

    “奶奶，我回来了……”苏晚晚压住心中的激动，继续开口：

    “旧霓裳，新翻一弄。唱与知音心自懂，要使情留万古无穷……”

    众人只是觉得好听，忍不住地点头赞叹。

    可唯有莫老太太，此刻随着戏音不断入耳，随着脚步渐渐临近，随着苏晚晚的样子逐渐在她视线里清晰起来，看着苏晚晚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莫老太太身体忽然微微颤抖了起来，浑浊的双眼中，似乎隐隐有泪花在闪烁。

    “奶奶，你这是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莫浩南觉察到了莫老太太的异常，赶紧焦急地问道。

    可莫老太太根本不理会她，脚步越来越快，仿佛想要跑到苏晚晚的身边，情绪也越来越激动。

    “奶奶，您……”莫浩南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心情越来越着急，周围的人也全都看出了异样，开始低声议论了起来。

    可莫老太太却根本不在乎这些，在莫浩南的搀扶下快步来到苏晚晚面前，死死地盯着她的眼睛，颤抖地伸出苍老干枯的双手，仿佛想要将她拥入怀里。

    苏晚晚被吓到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周围的议论也越来越大，甚至莫浩南的父母也觉察到了异样，赶紧过来查看。

    场面有些失控，完全出乎了苏晚晚的意料，她心里已经慌成了一团，脚步下意识地往后退，想要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可就在此时，莫老太太却用苍老的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满是褶皱的皮肤有些粗糙，可却是苏晚晚熟悉的温暖。

    “奶奶……”想起五年前的种种，苏晚晚忍不住地开口叫到。

    她这一声，仿佛将莫老太太彻底击倒了。

    她泪眼汪汪，一只手抓着苏晚晚的手，另一只手则是摸着苏晚晚的脸，满眼怜惜地开口，颤颤巍巍地说道：“哎，好孩子，你终于回来了。”

    “晚晚，我的好孩子，这些年你受苦了~”

    她得了老年痴呆，很多东西都已经记不得了。

    可真因为如此，她反而能够免去一些外表的干扰直接获取最本真的东西。

    她忘记了苏晚晚曾经的样貌，可正是因此，没有了现在与记忆中样貌的对比矛盾，她才能一眼看透她的灵魂，将莫浩南也曾感受到过的那份熟悉感迅速放到最大。

    尤其是她的动作，与正常的昆曲演员的动作看似一样，但实际上却有些略微的差别。那是因为当时莫老太太教她的时候关节炎犯了，动作做不规范，导致和她学习的苏晚晚学跑偏了。这些细微的只属于莫老太太和苏晚晚的不规范动作，才是勾起莫老太太久远的记忆，让她确定苏晚晚身份的真正原因！

    轰轰轰！

    莫老太太话音未落，苏晚晚和莫浩南两人只觉得脑海里有无数惊雷在炸响，一时间竟全都愣住了。

    就连一旁的苏小欣和苏母，也同样瞪大了眼睛，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色。

    “奶奶，你，你说什么？你说她，她是，她是……”莫浩南全身颤抖地看着苏晚晚，后面的那个名字却始终说不出口。

    “傻孙子，她是晚晚啊！你的妻子苏晚晚啊。你怎么这么糊涂，连自己媳妇儿都不认得了吗？”莫老太太责备地瞪了莫浩南一眼，抓着他的手和苏晚晚的手放在了一起，很认真地说道：

    “孙儿啊，晚晚终于回来了，你可再也不能怠慢她了，要好好地爱她知不知道？晚晚是好孩子，你之前亏欠她那么多，现在要好好弥补回来好不好？”

    “奶奶……”虽然不知道奶奶到底是如何确定她的身份的，可这么暖心的话，苏晚晚已经许久没有听到过了，一下子将她带回到了五年前的那些美好的记忆里，眼泪唰的一下充满了眼眶，忍不住地从眼角滑落。

    “晚晚……奶奶，你说她是晚晚？你，你说她是我的妻子苏晚晚？”莫浩南颤抖地说着，一句话没有说完，却已然是泪流满面。

    五年了，将近两千个日夜。

    他没有一分钟一秒钟不在思恋他的妻子，无数次地幻想她能死而复生重新出现在他的面前。

    可他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他亲手把她埋葬，绝不会复活！

    Tina的出现，曾让他一度有种苏晚晚复活的错觉，可很快他醒转过来，Tina就是Tina，再像也不会是苏晚晚。

    可现在他亲爱的奶奶，却如此确定地对他说，她就是他的妻子，她回来了，要他好好对待她，一向刚强的他，此时真的要崩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