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法学院学生的恋爱送命题 其实,余白也知道自己的恐惧毫无来由。 眼前这间会见室面积不大,中间有一道半人高的台面将房间隔成两半,台面上又是一道不锈钢栅栏,一直顶到天花板。律师在一边,嫌疑人在另一边,就连坐的椅子也是固定在地上的,上下都有锁。管教把人带进来坐下之后就上锁了,一直到还押的时候再打开。 只是那种氛围,跟别处截然不同。室外秋日和煦,房间里也算gān净,但阳光照进来仿佛就添了些冷调,跟其中的人都无关似的。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栅栏那边的门开了,管教带着一个人走进来。 乍一看,余白差点没认出来这人就是乔成。她在案卷里看到过不少他的照片,有站在身高标尺前面拍的——板寸,粗脖子,一米八几的身高,很有几分黑老大的气势。也有在现场指认物证的——穿个皮夹克,花衬衫,被两边两个gān警夹着,还是一副黑老大的样子。 当然,余白也知道他的年纪,1948年生人,被捕的时候就已经六十九岁了。但那个时候的乔成看起来好像还是个中年人,头发也许染过,全黑的。 而如今的乔爷,真是位“爷”了,老大爷那种“爷”。 头发花白,身上套着重刑犯的huáng马甲,胸前印着“南看”字样,下面一排号码,单看数字就知道他在这儿呆了有年头了。马甲里面是他自己的衣服,一套半新不旧的宝蓝色运动衫裤,裤腿和袖子上镶两道白线,是从前体育老师的标准装扮。再看脚上,只趿拉着一双塑料拖鞋。 最大的不同,还是体态。这位乔爷年轻时也高大过,现在年纪大了,再加上看守所里关了三年,瘦得两颊凹陷,肚子反倒大起来,背还有点儿驼,整个人显得矮了一大截。 余白仔细看,才明白这姿势也是有原因的。 乔成是死刑犯,手上戴的手铐也跟一般在押人员的不同,工字形的,估计分量不轻,手要是完全放松下垂的话,手腕受不了,所以总得往上提着点,可他又嫌累,就只能这样驼着背搁在肚子上。脚上的脚镣也有办法对付,不提步子,就这么拖着走,声音大点儿,但好在不费劲。 正看着,那边管教已经指点乔成坐下,撂下挡板,落了锁,又重申了几条会见制度,然后就转身出去了。 乔成回头瞟了眼,门一关上就是这么一句:“有烟吗?” “没有,这里不允许。”唐宁笑答。 “人家怎么每回出号子都有烟抽啊?”乔成问。 “您知道人家出去是会见还是提讯啊?”唐宁还是笑着反问。 “这不都一样么?”乔成又来问他。 “会见是见律师,提讯见的是警察。”唐宁耐心解释,尽管对方是看守所里老住客了,这些常识不可能不知道。 乔爷一听倒是笑了,道:“就我这种情况,见谁都一样。” 言下之意已经很清楚,他也知道自己案子翻不出什么花样,就等着走完一个程序,律师意见jiāo上去,最高人民法院的死刑复核法官在裁定书上签下一个“核”字,一切就都结束了。法官落笔之时,就是死刑执行程序的启动之日。一纸命令下去,七天之内世上就少了一个作恶多端的老毒贩,多了一具无公害可降解的尸体。 “真没有烟?”也就这件事,乔成还不死心。 “真没有。”唐宁作势翻翻口袋。 “哈尔滨就行,没有的话就哈尔滨Happy。”乔成还在跟他讨价还价。 唐宁索性答非所问:“您儿子让我给你账上存点钱,他说看您需要,存五百还是一千都可以。你想吃什么,就自己在小卖部买,平常伙食也能好点。” 乔成轻轻哼笑了一声,不说话了。 余白听出这言下之意,仿佛就该是一句:烟都不给带,我要你这律师何用? “我也没想请律师。”乔爷果然这样补充。 “我知道,是您儿子来办的委托。”唐宁回答。 “瞎遭净钱,”乔成呵呵笑了笑,评价,“他呀,就是想把小时候我养他的那些钱都还给我,从此两不相欠,省得以后再记挂。” 余白听着倒有些感慨,觉得不管案子有没有希望,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总该安慰两句吧? 不料却听见唐宁说:“反正律师费都已经付了,而且死刑复核就是按照一个阶段计费的,就算您不让我来,这钱我也没法退。” 乔成一听,气极反笑,说:“你这人怎么这样呢?” “不就靠这个吃饭嘛,”唐宁也不跟他客气,“我过来一趟二十几公里呢,来都来了,就聊聊呗。” “那行,”乔成看着他无可奈何,带着些笑点点头,“聊聊也挺好,要不尽坐那儿看电视了,你就说聊什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