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一句话,就停下来,等轮椅里的余牧跟着说一句。185txt.com 余牧脸色惨白,他惊恐地盯着面前的青年,却又不敢违逆对方的意思,不知道多少遍磕磕绊绊地重复。 “没做那些事。”余牧断断续续地重复,“假的,都是假的。” “老师相信,你是好孩子。” 第6章 养一只万人嫌崽崽 资料片的视角是余牧的,到了最后,余牧精神状况显然已经不正常,所以画面也只剩零散片段。 余牧后来吓疯了。 那个自称“燕逐末”的青年没再出现过。 余牧住进了医院。他整天不消停,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一会儿见人就扯住,说燕家人是凶手,燕父、燕母、燕溪都是凶手。 有的时候,这个是凶手的主语会变成“许家人”、“你们所有人”;也有的时候,会变成“老师”。 没人听得懂这些疯话,某天深夜,余牧在一片结冰的水洼里被人发现,早冻硬了。 ……资料片就在这里结束。 系统飘过来,关掉投影:“宿主。” 穆瑜放下手里的咖啡杯,点了下头,拿过放在一旁的手杖。 为了增强代入感,这种意识传输会伴随一定程度的共感。最后几个画面,无处不在的强烈寒意格外真实,森森冒着冰碴,像是一瞬就能把人冻僵。 十四岁的燕隼,就睡在这样冰冷的牢笼里。 又或者,这样如影随形仿佛窒息的寒冷,其实一直存在,持续了十四年。 穆瑜把结了层薄霜的咖啡倒掉。 他洗净杯子,重新取了些咖啡豆,投进咖啡机。 “宿主。”系统说,“根据资料,燕逐末就是燕隼,他——” 穆瑜点了点头。 系统愕然:“您知道?” 事实上,就连被燕逐末逼疯的余牧,都没能弄清这个问题。 燕逐末究竟是不是燕隼,如果是的话,当初的燕隼又是怎么活下来的。 这十年里,燕隼究竟都经历了什么,怎么学会的说话和写字,又是怎么获得了足以开始这一场复仇的实力。 除了这些,疑点其实还有很多——许家和燕家究竟有什么纠葛,为什么要把亲儿子赔给人家,燕家为什么要这样煞费苦心地针对一个孩子,那些冠冕堂皇底下究竟有多少秘密…… 穆瑜现在的身份是余牧,总部下发的资料有限,并不能得到超出视角的任何信息。 穆瑜靠在吧台旁。 水烧开沸腾,蒸起滚滚白雾。 他没有回答系统的问题,却问了另一个:“燕隼为什么是反派?” 系统愣了下,翻找资料:“……他失控了。” 如果仅仅只是停在这一步,让该付出代价的人付出代价,燕逐末是不会被定义成反派,成为S03号世界的任务目标的。 ……但很难说清,余牧的死究竟是某场漫长复仇的结束,还是开端。 如果燕逐末真的是燕隼,那么他这一生,从未接受过任何正向引导,也从来不曾获得过任何一点正向反馈。 “燕隼有洁癖。”系统说,“他的逻辑里,不干净的东西,就要清理干净。” 没人教他这样的道理不对。在燕家,他如果没有把自己洗得足够干净,就会被燕溪塞进壁炉里。 燕隼自己就是被当做“不干净的东西”,被他的养父母、生下他的父母,被所有认为他不配活下去的人,亲手清理掉的。 彻底失控的燕隼,亦或是“燕逐末”,在那之后就隐匿进看不见的深渊,像是潭不流动的死水,却搅起了数不清的汹涌风波。 …… 咖啡泡好了,飘起袅袅香气。 穆瑜端着咖啡,回到沙发前坐下,逐页翻阅系统传给自己的资料。 系统跟着飘过去:“宿主……我们还撞他的脚趾头吗?” 资料片已经暗示得很清楚,在参加综艺时,余牧会被燕逐末找到,带走囚禁。 囚禁过程中,燕逐末使用了某些方法,摧毁了余牧的心理防线,把对方弄成了疯子。 他们还有三天就会去参加综艺,时间点恰好对得上。要是计划不变,从现在开始,系统就要把所有算力投入实景模拟,准备一场逼真且离谱的车祸了。 “撞。”穆瑜说,“我们轻轻的。” 系统应了一声,一头扎进实景模拟,虚拟空间转眼出现了两辆针锋相对的豪车。 穆瑜打开“余牧”视角的录像,重新从头到尾拉了一遍片子。 整理出关键人物和剧情,穆瑜又做了几次思维导图,但都不怎么顺利,推不出想要的结果。 系统那边相当热闹,机械音在刺耳的刹车声、惊呼声、叫骂声和叮叮咣咣乒里乓啷里传出来:“宿主,您在做什么?” 理论上来说,系统和宿主的意识海绑定,运转的时候,消耗的也是宿主的心神和脑力。 车祸模拟小游戏就够耗能的了,穆瑜这边不知道在想什么,也相当复杂费脑。 系统探头出来,悄悄看了一眼。思维导图上一整页全是人名,线团错综复杂搅在一块儿,乱得跟被猫挠了似的。 生怕一不小心就烧了宿主的CPU,系统从意识海忧心忡忡地飘出来,把自己变成了个冰袋。 “想给他请个老师。”穆瑜道了声谢,把冰袋敷在额头上,“没有找到合适的人。” 系统被烫了一下,滋啦一声冒起一大片水蒸气:“……” “宿滋啦主。”系统,“您是想改滋啦变燕隼的滋啦命运吗?” 早知道穆瑜走过的世界多,但系统其实也没想到,会有任务者在进入考核世界的第一天,熟练地列出这么多在当前世界富豪榜前一百的名字。 系统翻了个面,倒空喇叭里进的水:“这些人……都是您的朋友?” “欠我钱的人。”穆瑜手里的笔抵着下颌,闻言向另一沓名单一指,“朋友在那边。” 系统:“……” 穆瑜叹了口气,撤掉了眼前这张思维导图。 每次被抓进最终考核,分配到的原主身份都不同,只要保持低调,其实不必太过担心被旧识认出来。 ……但也必须足够谨慎,避免极细微的那一丝可能。 这种关键时刻,千万不能再有人追着他还钱了。 “谈不上改变命运。”穆瑜说,“太晚了。” 已经到了综艺的档口,该发生的都已发生。 再要强行插手,硬去改变什么,太艰难也太痛苦了。 燕隼过去的经历没有被改变,童年的扭曲和少年的绝望没有被改变,十四岁那场死亡没有被改变。 在这个时候,要求燕隼放下仇恨割舍过往,强行修正早已千疮百孔的命运,硬打出一个HappyEnding……穆瑜做不出这种事。 穆瑜只是想给燕隼找个能陪他聊聊天的人。 一个能在他强退以后,能抹去余牧留下的痕迹,至少能让燕隼不那么痛苦的,新的老师。 燕隼的生命里,父母是彻底缺位的,“老师”的位置就变得更为重要和特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