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着打哈哈,“将军为什么问我这么奇怪的问题?” 他看了我一会,道:“罢了,既然你不累,咱们便启程吧。耽搁这么多时日,京城那边不知乱成什么样子了。” 我一惊,忙道:“哎呀不对,我……我还真是有点累了!” 这谎撒的太明目张胆,他微微挑眉,但我已经打定了主意,能拖一天是一天,越迟回京越好。 我半靠在他怀中,以手抚额,“头有点晕。” 他沉默了片刻,扶住我的肩头,道:“还有哪里不舒服?” “还有,身上热。”我一边哼唧,一边抬起袖子佯作擦汗。 “很热吗?” 我不能撒谎,特别是不能对他撒谎,他这么直直地看着我,神色间还带着担忧,让我怎么也不能将那句“很热”说出口了。 我一迟疑,脸皮耳朵都滚热起来。这下我可是真的有点热了,急的。 他忽然抱起我往池边走,“你脸色泛红,许是那喜灵的效力还没过,再以浮山雪水擦拭一遍吧。” 我一僵,连忙道:“不用了!不用了!” 李泓萧道:“听话。” 这不是听不听话的事啊,我要是光着身子被李泓萧看去,这这这……成何体统!我扭了几下,忽然想起一事,心狠狠往下一沉! 我昏迷的这两天两夜,依稀记得有人给我擦身! 是谁!? 瞬间冷汗直下,我环顾周遭,只有一只炸毛的狐狸在地上怒气冲冲看着我,除此再无活物! 总不能是狐狸帮我擦的身,我僵硬地扭头看向李泓萧,“你……你……” 我能问什么呢?真是难以启齿。 李泓萧垂眸看向我,我们之间的距离太近了,我闻到他身上传来的阵阵冷香,感受到他低缓平和近乎于无的呼吸。 “怎么?”他问。 我羞愧道:“不用……不用你帮我!” 他眼中泛起疑惑,随即,像是忽然醒悟过来,由疑惑变成了隐约的失落,“好,你自己来。” 他将我放在池畔,自己转过身走向洞口。我空坐了半响,伸手掬起冰凉的水洗了洗脸。 狐狸昂首在我旁边走了一圈,好像在说:“你这小神仙,真是好不识抬举,泓萧将军好心照顾你,你却拒他千里。” 我慢腾腾地洗脸,心绪纷杂,不理会趾高气昂的狐狸。 狐狸哼了一声,身子一扭,漂亮的尾巴在空中甩出一个优美的弧度,扭着屁股朝李泓萧走去。 她走到李泓萧的身边,咬了咬他的袍角。我眼睁睁看见李泓萧俯身将她抱了起来,还在她的脑袋上揉了揉。 他刚刚用他那只手揉过本仙的脑袋! 我叹了一口气,唉,不要冲动,不要在意这些细节,不要跟一只狐狸计较。 随便洗了几下,我起身走到李泓萧的身后,“将军,我好了。” 李泓萧没有看我,只给我一个伟岸又疏离的背影,“走吧。” 他率先抬步走了出去,外面,是来时的那片枎榕花狱,那些枎榕花好像很怕他,他还没有走出几步,那些花儿就匆忙闪避,飘向很远之外,依稀可见瑟瑟发抖。 我越来越坚信,浮山山主披香荧与泓萧将军有所来往。这里的一切,对李泓萧的态度,都诡异暧|昧的有些可怕。 然而李泓萧却对此没有丝毫疑惑,理所应当一般,并不探究。 他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摇光星君说,有时候知道的多,并不是一件好事。我深以为然。 许正在前面带路,我们很快就出了峡谷,走出浮山那一道隔绝俗世的透明屏障。 外面的世界,还是漫漫无边际的黄沙,我回头看去,那结界内的情景已经完全看不见。雪停了,巍峨雪山也消失不见,像是从来没有存在过。 据说帝君有一面宝镜,可以观四海八荒所有事,不知道能不能看见浮山之内。 想来,应该是不行的,否则摇光星君被困在滴水窟那么久,早该得救了。 我暗暗为此庆幸,忽又觉得莫名其妙,我这番庆幸好像全无道理。若帝君老人家知道李泓萧在浮山干的事,说不定就立即招泓萧将军回天庭认罪了,那就没我什么事了。 帝君知道了,我不是应该高兴才是吗? 想到这,我又摇了摇头,也不对,李泓萧虽然对我不算太好,却也不坏。他虽然无视我,不太情愿搭理我,但毕竟帮我挡了宣荼的致命一击呢。 我怎么能不念着点他的好,只图自己清净? 罢了罢了,既然入了这劫,我还是好仙做到底吧,尽量在这其中周旋,希望能让帝君和将军他们二位都满意。 服务高阶仙上,是我们这种小仙的本分。 我暗暗给自己鼓气,屁颠屁颠跑上去扯住李泓萧的袖子,“将军,咱们现在就回京城吗?要不要先回军营休息几天?” 李泓萧道:“你若觉得劳累,先回军营修养数日,也可。” 他说话的时候,眼睛却望向东南方向。 东南方向,是大燕的京城。 我知道他很想回去,心急如焚。绊住他的脚,也绊不住他的心。 静默片刻,我道:“将军思归心切,那咱们明天便启程吧。” 他看向我,道:“阿芒不必勉强。” 我笑笑道:“我不勉强,我也想念京城的明灯高悬。这塞北有什么好的?” 他没再说什么,将我送上马背,一骑绝尘回到军营。 当初他向皇帝自请离京,言说要为大燕驱逐鞑虏,却不是假的。在军营中我听到他与军师议事,他来此地数月似乎打了不少胜仗。 既打跑了觊觎边境的强敌,还给心上人找回了灵智,真是两不耽误。 我抱着红狐狸坐在宿营中,对狐狸嘀咕道:“瞧吧,你真的找错了人,何必与我为难?他心心念念的都是京城那位。要是你再耐心等等,到了京城,必定能有一番大作为。” 红狐并不喜欢被我跑,鼻子哼哼的,眼露凶光。 我屈指在她脑袋上弹了一下,“凶什么凶?小心给你丢到山野让你自生自灭。你这么漂亮,一定很讨那些公狐狸的喜欢。” 狐狸颤了一下,阖上眼睛,长睫毛一颤一颤的,看起来既辛酸又心累。 我将她放在床上,“困了是不是?那就睡觉吧。” 晚上,李泓萧和几个副将,还有那个看起来老谋深算的军师在外面营帐议事,一直也没有回来。 自从出了浮山,他对我的态度清冷许多。也许是红绳的效用消失了。 被法器外物牵制,终归是不能长久。我知道,在浮山中他对我的所有温柔,仅仅是因红绳牵系,不是出自他本心。 本仙,一向有自知之明。 也是正因如此,本仙虽然总是受外伤,却很少受内伤。 我正要解衣睡觉,忽然听到一个冷冰冰的声音道:“阿春如今位列仙班,真是春风得意。将昔日的倒霉主子都忘的一干二净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