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此处,兰娥慌忙伸手去拦王娴:“等等!先莫着急过去。” 在林子里钻了大半个时辰,王娴早就是又累又饿,这会儿见了人烟儿,她哪里还耐的住性子。 王娴便嘻嘻笑道:“你要是怕,就先等着罢。” 兰娥一把没有拉住,她已哧溜窜进了林子。 “这个呆头鹅!”兰娥急的跺脚,偏此刻火把光来回移动,似乎又有人从屋里出来,她只好猫下腰来,捏着嗓子喊:“阿娴……阿娴……” 喊过几嗓子,眼见王娴头也不回,她只好跟到林子边缘,蹲下身来,小心翼翼拨开草丛。 眼前有几间茅屋,屋前空地上男男女女站了七八个人。 兰娥睁大眼,挨个儿去看……两个黑塔似的男子举着火把,男子身边袖手站着几个妇人。 此时站在最前的那个妇人下巴微抬,满脸倨傲地看了地上磕头的老翁道:“有何话说?” 老翁磕头如捣蒜,痛哭道“老汉只这一个女儿啊!将来还指着她养老,求大巫饶过老汉一家罢!” “饶过?”妇人朝天翻翻三角小眼儿,阴阳怪气道:“郑翁说这话倒是稀罕。河神挑中杏姑做媳妇,那是你郑家族人的福份,郑翁合该欢天喜地才对。现下郑翁推三推四,不怕惹怒河神么?”说罢,抬手一挥,厉声道:“请杏姑上车!” “是。”屋子里有人应声。 须臾,一个妇人开了门,另个妇人扭着个十四五岁的小娘子出来。 “阿父……”小娘子被妇人反剪了胳膊,拼命挣扎不动,便扭过头嘶声喊郑翁:“阿父……阿父救救杏娘!” 女儿喊的撕心裂肺,郑翁一时间老泪横流,手足并用向老妇爬去,苦苦哀求道:“大巫,求求大巫,给老汉一家留个香火!” 旁边举火把的粗壮汉子嘿嘿冷笑:“香火?我看郑翁身子康健的很,不如多纳几房姬妾,再生几个孩儿。” 这汉子嘴里唧唧歪歪,脚下也没有闲下来,急步上前,抬了脚向他后背狠狠一踩。 郑翁身子刹时扑在地上,惨呼道:“你……你还我杏娘……” 杏娘见了目眦欲裂,拼命挣扎了身子往郑翁身边去,嘴里哭喊道:“阿娘病重,杏姑总要在榻前侍奉汤药,求求大巫……求求大巫发发善心。” 兰娥听她说的心酸,便屏住呼吸,又往前挪了挪。 这么一挪,她看见大巫抿嘴一笑,笑容说不出的嘲弄讥刺:“今天我对你发善心,若是惹怒河神,河神可不会发善心降下来雨。” 兰娥眯了眯眼。 这冷血毒肠的妇人,果然是为河神娶妇而来。 今天的运气……果然不错。 兰娥心头念头微动,便转了眼珠找王娴。 火把光明灭摇曳,映的树影如同鬼魅。 而周围暗夜深深,她又哪里看得见王娴在哪? 兰娥便又凝神去看屋前这几人。 空地边缘停着辆驴车。 因先前树影子掩住了,兰娥没有瞧见,这会儿两个妇人押着杏姑往车边走,有个男子便举着火把跟过去照明。 火光掩映下,正照见驴车旁的赵三。 看见他,兰娥顿时眼角一跳,王娴那个火爆性子怕要忍不住。 果然…… 离驴车不远的草丛哗啦一响,王娴急急窜将出来,指着赵三喊:“好个无耻耄贼,跑这儿来了。”喊过这个,又回头招呼另几个妇人“快快抓他去见郡守大人,他是个拐子。” 另几个妇人有些吃惊。 前头年岁大的妇人下巴微抬,以一种挑选珠宝首饰样的眼神儿,上上下下打量王娴。 打量过几眼,这妇人眼中露出来几分满意,扬声问:“不是还有一个么?那个呢?” 诸人都没有出声。唯有赵三苦了脸道:“那个问……。” 王娴怕这人扯三扯四的狡赖,忙抢着道:“问他,他在此,那个同伙想必就在附近。” 这回年老妇人看也不看赵三,只专心看王娴。 只是她看人的目光,就像是看着傻子或是无知小儿,带着几分怜悯,更似有几分可笑,悠悠地问:“他那个同伙是个胖胖的妇人,是也不是?” 情形有些不妙。 王娴眨眨眼,斜过去眼珠子瞄背后。 背后两三步就是举火把的大汉,大汉身边站着赵三。 这种截人后路的架势,刚才就经历过一回。 这是准备抓人。 抓自己! 王娴打了个寒颤,绷了脸,狠狠瞪老妇人。 “哼!这回可明白了?”老妇人嗤声冷笑,笑声未落,突然脸色一变,厉声喝道:“还不动手?” 火把光应声而熄。 四周瞬间一片黑暗。 唉呀!兰娥的心刹那间提到了嗓子眼儿,她慌忙又向下伏伏身子,伏的几乎贴住了地,而后睁大眼,凝神去听。 周围只有风吹长草的瑟瑟声。 还好还好。 没有人发现。 兰娥吁了口气,正准备抬头,眼前陡然间火光大亮,她来不及惊呼出声,脖子上便是一痛。 兰娥做了个梦,梦里她被一群狼围着,她想跑,两条腿被藤缦死死缠住,无论怎么使劲都迈不动,她想喊救命…… “救命啊……” “嚎什么嚎,快醒醒。” 王娴扳住兰娥又摇又晃,见她迷迷糊糊睁了眼,这才松开手,一脸嫌弃道:“再嚎怕是又得挨骂,别嚎了。” 谁嚎了!兰娥的睡意瞬时飞去了九宵云外,一骨碌坐了起来。旁边几个小娘子正伸脖子瞧她,吓得忙缩回去坐好。 怎么有一群小娘子?兰娥眨眨眼,扑过去扒窗户,没有摸到窗户,她又扭脸看周围,上下……左右……前后……都是木板。 而车厢晃动间,似乎有什么铜器铁器,磕着后面的车壁板“叮当叮当”作响。 王娴斜了眼兰娥,撇嘴道:“不用看了,外头上了锁。” 什么都看不见,那不是连走到哪都不知道? 兰娥蔫巴巴看了一圈子,见杏姑呆呆坐在角落里,便问她:“你们都是给河神做媳妇的么?” 杏姑别开脸,捂了嘴,抽抽嗒嗒哭起来。 挨着她的小娘子喃喃接话道:“我爹娘收了巫娘的骋礼,我……我好歹能给家里换点粮食。” 其他几个小娘子听了,顿时七嘴八舌道“我也是” “巫娘说郡守大人下了令,若是抗令就合家流放闽南。” 车壁扳忽然“咚咚”震了两震。 “瞎喊甚?”外头男声恶声恶气道:“再不听话,就将你等丢河里去。” 看来马车周围有人把守。 兰娥向几个小娘子使个眼色,这些个娘子们忙坐回去。 王娴亦挪过来,也挤着她坐下。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驴车缓缓停了下来。 有妇人打开车门,木然道:“下车罢。” 映着车门站了两排妇人。 兰娥看见下去一个小娘子,便有粗壮妇人上前搀住,随后有人打了灯笼领着走了。再下去一个,又有妇人上前接住,等到一个个走完了,她与王娴才挤挤蹭蹭的下了地。 一个粗壮妇人上前道:“跟紧了。” 说罢,看也不看两人,转身打了灯笼引路。 王娴紧紧攥着兰娥,小声嘟囔道:“这是哪儿啊!黑漆漆的。” 兰娥没有出声。 刚才下来驴车她就注意到,除了眼前这妇人手里提的灯笼,周围再没有丁点儿光亮。 周围没有光亮,亦没有一丝语声。 似乎方才那些小娘子都凭空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