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事如浮光掠影。 她轻轻地说:“你老啦……” 她伸出手,想要轻轻触碰他的眉眼,但手腕却被妖气所侵,没办法再移动分毫,没办法像以前一样,抚平他皱起的眉头。 “师父,小心妖怪幻术。”相里飞卢沉声提醒,他想往前一步,袖中的鸟儿却动了动,飞上他肩头。 容仪蹭了蹭他的脸颊,说:“这不是幻术……” “我看人间的话本子,哪怕眼前人换了皮,也还是能认得的。虽然你师父前半年没认出来,但是当下认出来了,那些风月小传所言,果真不假。” 女人的眼泪刚刚冒出来,随后眼底又失去了神采,右眼瞬间变回了乌黑的颜色,神情跟着僵硬yīn狠起来:“相里鸿,你要把她还给你,可以。她就在我的身体里,我也在她身体里,你如果想要她,神泪泉给我,我会离开她的身体,把她完完整整地还回来。” “各取所需,你救她还是不救她?” 那妖怪笑起来,女人苍白憔悴的脸,一会儿变得狰狞恐怖,一会儿却变得茫然无措,如同跃动的烛火。相里鸿面前如同打开了两扇地狱之门,一边通着青月镇的无数条人命,姜国安稳,另一边通着他这一声,唯一平凡的幸福。 “怎么选?” “无需选……” 青月剑脱鞘而出,寒光一闪,相里鸿狠狠地将长剑插入女人胸口! 冰凉的血再度喷溅,妖jīng尖叫起来,随后湮灭无声。女人手上的乌青色褪去了,留下来的只有苍白与柔软。 那双溢满泪水的眸子又回来了,女人痛得只能发出低声的呜咽,“疼……大人,疼……” “我不会选……”相里鸿松了手中的剑,低声说,“是我杀的你……” “你要恨,就恨我吧。我当你已经死在半年前。”相里鸿声音低低的,眼底浮现出一种痛,“你恨我吧……” ——可怎么恨? 这条命,他留给了禁术,这半生幸福,他留给虚无,他还能用什么来赔她? “我不恨你……”女人睁着眼睛,眼底清澈,仿佛痛极之后,终于已经可以不再疼痛了,“谢谢……大人,让我gāngān净净地走。” 她还有力气,但从前替他抚平眉心褶皱的那双手,却没有再抬起。 相里鸿站起身来,满身的血,气息摇摇欲坠。 他抬起眼,这一刹那,已经是满头花白。 “你受伤了……”相里鸿望着相里飞卢苍白的面色,“伤得很严重。你可……还有余力?” 此时此刻,别的什么话,都已经无需再说。 他亦是qiáng撑着呼吸,伸出手,将青月剑递过去,垂眼看着自己指尖的因果线,连接的另外一个方向:“不是一个,是两个,你一定也察觉了,所以这么着急地赶了回来,是不是?另一端,我已经用一个法阵束缚住了,我们现在赶过去,马上能够将那东西制住。” “师父……”相里飞卢哑声说,“艳鬼已经为我所杀。艳鬼所承认,只有两个人。” “那这因果线……”相里鸿坚定沉稳的眼底,此刻也浮现出了一丝茫然不解。 雾气渐渐地淡了,半年以来,青月镇第一次出现了这样的情况,仿佛能够渐渐望见曙光。 越往镇外走,雾气越淡,只是雨一直没有停,豆大的雨水打在人身上,几乎在苍白的肌肤上激起一阵疼痛来。 此时此刻,比大雨的冷头更加疼痛钻心的,还有随时随刻被法阵灼烧、被法决禁锢、折磨的。 兰刑被绑在法阵中央,只能勉qiáng跪在地上,脊背因为法阵压着无法直立,而他却一直在用力挣扎,想要挺直它,以至于背后勒出了血痕。 他感觉自己是发了病,浑身滚烫,钻心入骨。 但此时此刻,他终于不用再紧绷着身体支撑自己站起来,除去脊背习惯性地qiáng行挺直,他任由剧烈的疼痛将自己完全包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漆黑的眼底映照着无力的天空,如同看着空白的坟墓。 第26章 “救我……” 那个空白的箱子仍然在他旁边, 一起经受着大雨洗刷。阵法缓缓流动,他的血一滴一滴地往下坠落,混入雨水中。 明明都是水声, 但他却能无比清晰地分辨出自己血管中血流涌动的声音, 还有锐器扎透骨肉的响声,暗红的, 温热的血液, 滚过冰凉的刀尖。 “救……我。” 他的声音已经很微弱了, 但两次没有得到回答之后,他却闭上了嘴巴, 漆黑的眼眸里望着雨中的远方, 却又像是什么也没有看着, 像是即将熄灭的灯火。 “泥泞中的虫豸, 也会有羞耻之心么?” 过了不知多久之后, 黑影熟悉的声音出现了, 不带任何感情, “我本想等你叫我第三次时出现,但我并没有想到,你已经准备赴死。你不想死, 却可以因羞耻而放弃或者的机会,我觉得很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