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执声中,她听见了“离婚”的字眼,却是意外的没有任何感觉。 好像这个家早该这样了。 离了也好,省得那么吵。 她忍不住捂住双耳,大喊了一声:“吵死了!能不能安静点!” 一瞬的沉默后,是男人又一次摔门而去。 那一个晚上,母亲躺在她的边上,身上似乎又多了几处淤青。 她听见母亲问她,不要爸爸了好不好? 她说,好。 从那一天起,她没再看见那个男人回家,家里关于那个男人的衣物、日用,也都在她在学校的时候渐渐被男人搬走。 家里好像忽然空了许多,其实也只是少了一个人而已。 如果可以,她真的真的很希望那个少掉的人,永远不要再出现在她的世界。 可那只是一个希望。 …… 几个月后,男人回来了。 她放学回家后,用钥匙打开了家门,见到他慌张地从卧室里走了出来。 他神色比起几个月前,更显萎靡,身体已经发福,腰背显有佝偻,和她记忆中的模样相差了何止一个天地。 她闻到屋子里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垂眼似乎看见他的手上似有一些已经擦拭过,但并没能擦gān净的血痕。 那一瞬间,她的目光由疑惑转为极端的诧异,诧异中,还有一份恐惧。 她看见男人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情绪,当年她并不懂那是何种神色,多年后才知,那是瞬息间产生的一份杀意。 可男人最终没有杀她,只是往她手里塞了一点钱,让她下楼去买点东西吃,到同学家去玩。 她怕极了,紧攥着手里的钱站在楼道里,双腿似不受控般发软。 下一秒,猛地咬牙握拳,冲到了一个同学家里,找大人求助。 她慌不择言,想到哪里便说道哪里,完全不清楚自己究竟说了什么,只见阿姨的神色越来越凝重,最后咬了咬牙,对家里男主人说,报警吧? 他们报了警,警察赶到时,男人正在收拾家中血迹。 他怎么擦也擦不gān净,最后擦红了手,也擦红了眼。 而她,近乎麻木地站在母亲的身边,再也感受不到呼吸与心跳。 六月的艳阳天,忽然也变得好冷。 男人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他说他欠了很多债,要卖房子,女人不让,所以发生了争执。 他说他失手了,没有想过会杀掉她。 他问孩子才十岁,将来怎么办。 最后他被判了,七年。 可她却恨不得他去死。 他两年不怎么回家,每次回家都会带来酒气与争吵。这最后一次,更是让一个好好的家,说没就没了。 母亲家中已无亲戚,她跟着奶奶住了一阵子,奶奶郁郁寡欢,没多久也去了。 她失去了最后的家人,被送去了福利院。 十一岁那年,她遇见了她的师父。 *** 竹叶青说了很多,语气淡淡的,像个旁观者。 明明那么深刻,每一个细节都记得那么清楚,却又仿佛这一切都没有在她身上发生过。 顾三七不知道能说些什么,她一直握着竹叶青的手,尽管只是游戏,却也还是觉得她的手指冰凉得有些可怕。 这些经历是她根本不敢想象的。 她童年最大的忧愁,大概就是作业太多,玩的时间太少。 以至于现在的她,连一句“我懂你”都说不出口。 竹叶青没有再继续说关于她师父的一切,只说了一句,如果她本是万千人海中心头晦暗的一份子,那她师父,就是把她从无望带入无光的一个疯子……不过后来,她赚了很多钱,很多…… 话到此处,再也没有后续。 顾三七想,有些事情,竹叶青也许永远也无法说出口。不是不想说,只是不敢,也没法说。 每个人心中总有一些秘密,顾三七想,有些秘密,知道,不一定好过不知道。 她想安慰竹叶青,说一切都过去了,但话到嘴边,又觉得这样的安慰苍白得可怕。 想了许久,她伸手将竹叶青揽入怀中,没有任何言语,只是静静相伴。 帮会里,大家有说有笑地谈论着。 就算打家劫舍与浮光掠影两帮的人都已不再抢那些麻袋,主城里抢麻袋的cháo流已被掀起,这一时半会儿还真停不下来。 帮里还有几个小流氓想了想,可以把麻袋显摆了出来,假装不乐意地高价卖出,随后贼兮兮地在帮会里炫耀…… “你现在……”顾三七想了想,道:“他早就刑满了,后来还有怎么样吗?” “十多年过去了,他是死是活都和我没有半点关系。”竹叶青说着,低下了头,也不知是真心还是假意:“最好死了。” 十多年,她跟着师父几经辗转,师父死后又独自一人来到了另外一个陌生城市,过往的一切都不再与她相关。